沐婉芙這邊剛剛回宮,雲娘便遣人來報說靈素自打回宮便高燒不退,一個勁兒的說胡話,爲了以防萬一雲娘已經去太醫院請衛太醫了。
“混賬,你們都是怎麼伺候格格的,若是哀家的素兒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你們是不是準備好了替她陪葬。”沐婉芙氣急敗壞地在殿內發着脾氣。
前來回話的宮女忙不迭請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太后息怒,雲娘已去請衛大人了,想必不會有大礙的。您若是不放心,奴婢這就帶人去瞧瞧格格的情況,如此也好讓太后安心。”寶娟連忙出來打着圓場。
沐婉芙想了想,又問那宮女:“你們是在什麼地方發現格格的?”
殿內的宮女面面相覷不敢作聲,寶娟從旁回話道:“回太后,聽伺候格格的雲娘說是在鹹福宮的角側門附近發現的格格,格格自打回宮後便一個勁兒的說胡話,說她什麼也沒看見,後來雲娘就發現格格高燒不退,這纔不敢怠慢去太醫院請衛大人了。”
“起稟太后,敏惠公主已在偏殿吃茶了。”繡鳳進殿稟報道。
偏偏事情都趕在了一起,沐婉芙吩咐寶娟:“你替哀家去阿哥所照看素兒,有什麼事即刻回來稟報哀家,若是哀家的素兒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哀家就要整個阿哥所的奴才們陪葬!!”
“奴婢遵命!!”寶娟知道此事的嚴重性,帶着宮內的那名宮女離開了福泰宮,往阿哥所去了。
沐婉芙重新理了理衣衫,吩咐道:“請公主來正殿說話。”
“是!!”繡鳳應了是便退下了。
不一會兒,繡鳳領着墨綠色暗花段袷袍的奕宓進了殿內,奕宓屈膝向沐婉芙請安:“奕宓參見聖母皇太后,恭祝聖母皇太后鳳體吉祥。”
“咱們都是自家姐妹何須這般客氣。”沐婉芙上前扶了奕宓一把,“若不是母后皇太后前兒個唸叨妹妹,哀家也捨不得讓妹妹進宮走一趟。不知妹妹如今的身子可大好了?你和額駙都還年輕,孩子總歸會有的,讓太醫幫你好好的調理身子,到時候給宗室生個白白胖胖的小貝勒,那便是對恭肅皇太后最大的安慰了。”
奕宓坐下後,恭敬道:“多謝聖母皇太后關心,太醫們來瞧過幾回讓我放寬心,又開了些滋補的方子;也有賴兩位皇太后的掛念,我這身子骨兒也比前幾日好了許多。”
繡鸞、繡鳳捧着茶點走了進來,“只要你好生的保養,哀家和母后皇太后這心也就能放下了。”
奕宓客氣地笑了笑,沐婉芙忽然牽了奕宓銅紐子上扣着的一串蜜蠟碧璽子孫佩看起來,“妹妹身上的小物件兒倒是精緻,也應景。哀家昨兒個叫他們從庫房裡拾掇了一些東西出來,都是先帝賞賜給哀家的。哀家瞧着一對瑪瑙石如意鐲子不錯,讓她們早早的備下給妹妹留着。你是先帝最寵愛的胞妹,又是世宗皇帝和恭肅太后最爲寶貝的的幺女,自小奇珍異寶見的更是不少。哀家就圖這對鐲子事事如意的好兆頭,希望妹妹和額駙大人事事如意,萬事順遂。”
奕宓取下了紐子上的子孫佩,繡鳳那頭又捧了螺鈿紫檀木匣子過來,“聖母皇太后若是喜歡奕宓便將此佩送給您,如此也算是禮尚往來不是。”
沐婉芙和顏悅色的笑着,“那哀家可就卻之不恭了。”說罷,收下了子孫佩又將瑪瑙石如意鐲子扣在奕宓的手上,道:“這鐲子與妹妹再合適不過了,哀家也算是藉着先帝的手借花獻佛了一回。”
殿外,麻四領了鍾粹宮的香穗進來,一同請安道:“奴才(奴婢)恭請聖母皇太后萬安,敏惠公主金安。”
“免了吧!!”因着香穗的緣故,沐婉芙吩咐他們二人起來說話。
“謝聖母皇太后恩典!!”謝了恩,香穗又道:“母后皇太后知道公主進宮來了,特差遣奴婢來請公主和聖母皇太后過去說話。”
沐婉芙下意識地扶了扶髮髻,道:“勞姑姑回母后皇太后一句,哀家這兩日身子有些不爽今日便不能去陪她說話了,還是讓公主去鍾粹宮陪她聊天兒解悶吧。”語畢,攙着奕宓把她的手交給香穗,叮囑着:“我怕去了反倒擾了母后皇太后的興致,勞煩妹妹在母后皇太后跟前兒替我討回饒,就說我明兒個再去給她請安賠罪。”
奕宓亦道:“還請聖母皇太后多加保重身子纔是,母后皇太后那邊我自會去回話。奕宓告退!!”奕宓福了福身子跪安。
“務必精心的伺候公主,否則哀家宮裡的板子第一個就不饒你。”沐婉芙叮囑着香穗。
“奴婢定當謹記聖母皇太后懿旨。”香穗畢恭畢敬應了,這才引着奕宓出去了。
沐婉芙領着繡鳳送了她們出宮,這纔將手心捏着的一塊兒子孫佩交給繡鳳,“你把這個送去軍機處給六額駙,他自然知道哀家的意思。”
“奴婢遵命!!”繡鳳應了是,將玉佩收下往甬道的另一頭去了。
沐婉芙望了眼藍澄澄的天空在心底做着決定:一切都是時候了結了。
繡鳳按着沐婉芙的旨意買通了在軍機處茶水房當值的小太監,把玉佩交給他讓他再轉交給楊晟銘,只有將奕宓的貼身之物交給他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軍機處
小太監趁着替換茶水的空隙將一枚蜜蠟碧璽子孫佩呈給楊晟銘道:“方纔有位姑姑讓奴才把這個交給額駙大人,說額駙大人看了便會一目瞭然。”
楊晟銘接過小太監手裡的子孫佩,心下不由一驚:這塊子孫佩是自己親手送給奕宓的,他知道失去了孩子她一直很自責,所以送這塊子孫佩給她也是意在他們今後能多子多福。
“難道是她??”楊晟銘在心中揣測着,“方纔送東西來的姑姑了,人在哪裡?”
不等那小太監分說,楊晟銘已追了出去,然而隆宗門外的長街上空空無一人,只有值守的兩門侍衛聞聲趕過來問道:“不知額駙大人有何吩咐?”
楊晟銘心下又急又慌,緊緊地握着手中的子孫佩,“沒事。”
兩名侍衛見他如此這才退了回去繼續當差。
“額駙大人,你還有其他的吩咐嗎?”身邊的小太監試探地問着。
楊晟銘示意他退下,那小太監跪了安才躬身退下。
沐婉芙她到底想怎樣??如今她已是皇帝名義上的養母,當朝的聖母皇太后,她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帶着諸多的疑問,楊晟銘匆匆走出了軍機處往內廷的福泰宮行去。雖然朝臣未經傳召是不得擅自闖入內廷,但爲了奕宓的安危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福泰宮
辦完了沐婉芙交待的差事繡鳳便回了福泰宮回話,信息如今已送到,只需在宮中靜候楊晟銘的大駕便可。阿哥所那邊暫時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沐婉芙的心裡難免有些七上八下的。繡鸞往香鼎內加了把醍醐香,麻四又吩咐她們二人去準備茶點一會兒該有貴客來了。
沐婉芙捏着手裡的翡翠十八子手串口裡默默唸着,殿外靜極了,哪怕是一個針的動靜都能聽得極爲清晰。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宮外便嚷嚷了起來:
“額駙大人您稍安勿躁,容奴才進去通報一聲。您要是就這麼闖進去那可是不合規矩的呀,求求您別讓奴才們爲難了成嗎?”是麻四的聲音。
“你給我滾開!!”楊晟銘一把推開了麻四。
“唉喲!!”麻四一屁股跌坐在地下,身後的小太監忙不迭去扶他起來。
“沐婉芙你給我出來!!你這個卑鄙小人,你貴爲當今聖母皇太后也不過如此,竟然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楊晟銘不顧阻攔的在宮外罵道。
沐婉芙款步走下了寶座一步步的朝門口走去,隨即緩緩的打開殿門:“六額駙這麼吵吵嚷嚷的難不成是想把哀家的福泰宮給拆了?”語畢,又瞪了眼麻四:“你們這些奴才當差越發的不讓哀家省心了,六額駙來了都不知道通報一聲,若是耽擱了要緊的事情你們有幾個腦袋?”
“聖母皇太后不必當着微臣的面來這套,此番微臣爲何而來你我心知肚明,我想也就不必繞彎子了吧!!”楊晟銘知道沐婉芙這是打哈哈,便也不與她繞彎子了。
沐婉芙吩咐麻四:“去準備茶點,哀家有事與額駙大人商議,無事不可來打擾!!”
“奴才遵命!!”麻四應了是便退下了。
“還請額駙大人恕哀家愚鈍,哀家一向後知後覺,不知今日是哪陣風兒把您給請過來了,還請額駙大人明示。”繡鳳上前扶了沐婉芙款步進了正殿,楊晟銘自然跟了進去。待沐婉芙在寶座前端坐下來時,只見楊晟銘晾出一塊蜜蠟墜碧璽子孫佩來。
“到了此時此刻,聖母皇太后還想說自己不知道嗎?”楊晟銘興師問罪的看着沐婉芙。
殿外,麻四領着繡鸞奉了茶點進來,待將茶點一一放下後,沐婉芙端了茶盞慢悠悠地望着楊晟銘,“這倒奇了,奕宓落了塊子孫佩在哀家的宮裡,哀家好心讓人給額駙送去難道也成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人?”啜了口茶,沐婉芙方又道:“額駙此舉雖有些大驚小怪,卻也讓哀家見識了什麼叫夫妻情深,着實讓哀家感動呢。”
“哼!!”楊晟銘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我想聖母皇太后費這麼大一番功夫引我來福泰宮應該不止是還一塊子孫佩那麼簡單吧!!”
放下茶盞,沐婉芙冷冷地看着楊晟銘,“與聰明人打交道果然爽快。沒錯,東西是哀家差人送過去的,你既然知道哀家的意思,所幸哀家也就不必有所隱瞞了。哀家今日要你來的確是有事要與你商議。看你剛剛那副緊張的模樣,哀家便知道此番必能如我所願。”
“你可能還不知道奕宓腹中的孩子已經保住了。不過別說是你了,就是奕宓自個兒都不知道孩子還在。李太醫他們的口風着實很緊,也不枉哀家對他們委以重任。”沐婉芙瞥了眼楊晟銘,又道:“說起來哀家能有今日的地方可都要謝謝額駙您呢。若不是你當初對先帝進言,讓先帝效仿武帝處死鉤弋夫人之法處死哀家,或許哀家也沒有機會登上這聖母皇太后的寶座,哀家的珎兒也就不會死。不過現在這些對哀家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性命很快就會不保。哀家知道你已經遞了請辭的摺子,哀家這聖母皇太后的寶座還沒坐穩,皇上還未大婚親政,額駙真的放心這麼一走了之?難道你不怕你走了之後朝廷內外會出現主少母壯、外戚干政的局面嗎?”
“你??”楊晟銘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然而卻是完全陌生的一個人。
沐婉芙不以爲然地笑了笑,等着楊晟銘的下文:“你什麼??你想說哀家是個卑鄙小人是不是??”
“難道不是嗎?”楊晟銘反問沐婉芙。
“呵呵!!”沐婉芙忍不住笑了出來,“額駙此言差矣,哀家從來就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換而言之,哀家不過是區區一介弱女子罷了,哪兒有能力跟額駙大人這等權貴抗衡。到是額駙大人眼巴巴的盼着哀家赴死,哀家現在好好的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很不服氣?古人常道:爲女子、小人難養也,哀家並非君子,故而就不必遵從你們口中的光明磊落不是嗎?”鏤金壽字護甲“篤篤篤”的敲在紫檀福字案桌上,“以你一人之性命來換取你妻兒的性命虧本的可是哀家呢。你事事處處與哀家作對,哀家到了今時今日還肯留你一點骨血已是萬分恩典了,若非顧念往昔的情分,就算那個孩子還在他母親的肚子裡,哀家也一定有法子讓他永遠都沒有來到這個世上的機會。”
楊晟銘嗤之以鼻,“微臣相信這個世上不會沒有法度可言的。就算聖母皇太后您權傾天下,照樣有東邊兒的母后皇太后壓着您。若是微臣有什麼意外的話,我想母后皇太后勢必不會輕易讓此事划過去的。到時候皙蓉皇貴妃的死和愨錦皇貴妃的冤情必能昭雪,到時候遭殃的可就不止是皇太后宮裡的這班奴才們了。”
“你這是在威脅哀家?”沐婉芙那眼睛覷着楊晟銘。
楊晟銘淡淡答話:“微臣不敢!!”
沐婉芙莞爾一笑,瞥了眼宮外發了芽的海棠和絢爛的桃花,“那咱們不妨試試看,是等到這些事情揭發之後哀家不得善終呢,還是你的妻兒在今日太陽落山之前便會殞命宮中,你與哀家不妨等到那時再做分曉。你要時刻記住,哀家如今已不是康王府的二小姐了,哀家現在已貴爲當今的聖母皇太后,皇帝名義上的養母;即便此事鬧到母后皇太后那裡,我這宮裡的奴才便是做好的證人。六額駙跑到福泰宮來大吵大鬧,不知母后皇太后會偏袒誰呢?”
“你這個毒婦……”還不等楊晟銘撲向沐婉芙,已被麻四等幾名內監死死的拉住。
“哀家說過,以你一人之性命保全你妻兒的性命,這筆買賣你只會穩賺不賠的。”沐婉芙望向遠處一字一句道。
“婉芙,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楊晟銘痛心的看着沐婉芙,叫出了那久違的名字。
沐婉芙的心一沉,終看了他一眼問道:“那你爲何非要置我於死地?你我本可以不必如此的,一切都是你親手造成的,你也怨不得別人。”
楊晟銘再也不抱任何的希望,他只求沐婉芙能真的放奕宓母子一條生路,問道:“是否我死了你就會放過奕宓母子?”
“那是自然,哀家一向說話算話的。”沐婉芙毫不避諱地望着楊晟銘的眼睛,告訴他答案。
“那麼,你贏了!!”楊晟銘無力地垂下頭,告訴她自己的答案。
沐婉芙平復着心中止不住的窒息感,她曾經一度因爲他的離世自責不已,而如今竟是她再次將他推向死亡的邊緣。短暫的沉默之後,沐婉芙苦笑道:“在這場不由己的戰爭裡,我從未贏過,你也從未輸過,我們都輸給了不由已的命運。”
麻四見楊晟銘這說,便一起放開了楊晟銘,楊晟銘知道案几上的茶必是劇毒無比的,但是爲了奕宓和他未出世的孩子他也只得這麼做了。
“我想問你,你的心中有沒有一定兒點的喜歡過我?”在他端起茶盞的那刻,沐婉芙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楊晟銘遲疑了一下,揭開茶盞飲下了茶水。既然已經恩斷義絕也就不必再給彼此留下什麼念想了,於是決絕地回答她:“沒有!!我當初接近你不過想借着王爺女婿的名號,在官場上能有個好仕途罷了。而我真正愛的只有奕宓一人而已。”
“送客!!”
都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她究竟在期待什麼,沐婉芙強忍着眼眶裡的淚水,冷冷地吩咐麻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