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宮
暖閣裡,婉妃誰也不讓進,只留了奕渲在裡頭陪着。皇后大老遠的來探望婉妃,不想婉妃卻是避而不見,只一味的在梢間裡跟奕渲撒嬌賣癡。
皇后實在看不過眼她那妖媚的模樣,帶着德妃等人去了東偏殿吃茶,將地方騰給了他們說體己話。在東偏殿剛坐下,佟香雪便開了腔,對皇后和德妃說道:“也不知這宮裡誰有這麼狠的心腸,偏要與婉妃作對,還存了要她死的心。這幸好是被宮裡的婢女吃下了,否則還不定出什麼亂子呢。”
珍妃一向覺得佟香雪太過勢利,也不大喜歡她。從前蓉妃在的時候她沒少上杆子的巴結蓉妃,這會兒見婉妃得了臉又巴巴的貼上去了,心裡終是聽不過去,“麗妃這話說的倒是好笑,難道婢女就不是人了嗎?若不沒有八旗的包衣,我們這些人要由誰來伺候?更別提皇上和皇后娘娘哪裡了。但凡是各宮的掌事姑姑也都是上三旗人家的好女兒,滿人和漢人的觀念不同,滿人家裡的姑奶奶可比喊人家裡的爺們兒金貴。再往深裡說,婉妃妹妹入宮前不也是榮安公主府上的丫頭嘛,若不是皇上慧眼瞧上了她,哪有她今日的這番尊榮。只是臣妾覺着,一個人若是不識好歹了也該好好的教訓一番。下毒之人必是可恨,可也未必就是與婉妃結了怨的人,麗妃的話有些過了。”
淳妃飲着茶顧自笑了笑,底下的瑃嬪也不大安分了,跟着插了回嘴,“嬪妾這句話本是不該說的,既然麗妃娘娘領頭將話扯到了這裡,嬪妾便也多嘴說上一句。”用帕子點了點嘴角,瑃嬪復又笑盈盈道:“嬪妾覺得,這婉妃娘娘可真是會挑時候使小性子,而且使的還是時候。”
外頭,內監通報着:“賢妃娘娘到!!”
沐婉芙領着寶娟進了關雎宮,見東偏殿的燈也亮着,便尋着過來了,門外的內監們已福下身子行了禮:“賢妃娘娘吉祥。”
沐婉芙款款走了進來,先朝皇后問了安,“臣妾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禮畢,又與德妃等人相互問了安,“各位姐妹們同安。”
皇后知道沐婉芙身上的傷還沒有大好,便吩咐她:“本宮知道你的身子還沒有大好,趕緊坐下吃茶吧。本來此事不必你前來的,只是皇上吩咐了叫各宮來問話,所以本宮才讓香穗去你那兒傳了話。待會兒若是沒什麼事的話,賢妃你先回去便是,身子要緊。”
“臣妾謝皇后娘娘恩恤。”沐婉芙起身謝過了恩,方坐下吃茶。
這六宮的人基本都到齊了,然後正殿那邊卻是半點動靜也沒有,想必也是慎刑司那邊還沒回話來。因沐婉芙與淳妃就近坐着,便多嘴了問了句:“怎麼皇后娘娘領着咱們在偏殿吃茶,倒不去正殿聽皇上的問話?”
淳妃附在沐婉芙的耳邊低低道:“那位,好大的膽子。把皇后娘娘和咱們一起給轟了出來,獨留了皇上在梢間裡說體己的話。”
今兒個是找着衆人來興師問罪的,所以衆人一時也找不出話茬,只乾坐着。方纔還在談論着婉妃的事情,只是沐婉芙進來時斷了。
不多時,慎刑司的掌事太監王壽帶着兩個內監急急地往正殿去了。殿內的嬪妃們也都爭相地看着,各自交頭接耳起來。皇后倒也耐得住性子,珍妃朝沐婉芙使了個眼色,德妃亦意味頗深地看了沐婉芙一眼。她們知道,婉妃這把火是衝着沐婉芙燒的。
“你今日與她在養心殿交鋒了一回,這事兒多半是衝着你來的,你得小心了。”淳妃放下了茶盞,提醒了沐婉芙一句。
等了許久,陳二喜總算是來了偏殿傳話,“皇后娘娘,各位主子們,萬歲爺讓奴才過來請娘娘和各位主子們去問話。”
皇后緩緩起身,神色如常,“在前面帶路吧。”
皇后都已經起了身,衆人也都起身紛紛跟着往正殿去了。這個時辰關雎宮還在鬧騰,只怕今日又要一宿無眠了。
正殿內,奕渲攜着婉妃坐在寶座上,皇后領着衆人進來依例請安:“臣妾們參見皇上,皇上吉祥。”因着人多,所以聲音格外的響亮。
婉妃仍舊一臉的梨花帶雨和驚魂未定,嬌柔弱弱地起身給皇后請安:“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吉祥。”
還不等皇后開口,奕渲又起身扶了婉妃坐到自己的身側,“今兒個你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就不必拘禮了,坐着回話也無妨。”
“臣妾謝皇上恩典。”婉妃柔弱地謝了恩。
六宮衆人都在場,這麼撒嬌賣癡的難免叫人看不過眼,珍妃早已厭惡地皺了皺眉,衆人也都等着皇后給點顏色給婉妃瞧瞧。這邊讓婉妃坐下了,奕渲纔開口:“若不是倩兒的宮裡出了事,朕也不會這麼興師動衆把你們叫過來問話。只是朕沒想到,在朕的後宮裡竟然也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她不但想取倩兒的性命,還想連倩兒腹中的孩子一併除掉。”
此言噗一出口,衆人都爲之一震:自打婉妃進宮後,六宮便如形同虛設一般,婉妃在宮中更是囂張跋扈的不可一世,根本就沒有誰能入得她的眼。皇后乃六宮之首,她仍是不待見的很,就更別說是德妃、沐婉芙她們了。這如今又有了身孕,日後還了得,只怕就要飛上天去了。
德妃、珍妃、沐婉芙與淳妃相互對視了一眼,幾人眼中不免都有些擔憂之色,更別人其他的嬪妃們了。
“皇上教訓的是,一切都是臣妾統領後宮無方,這才驚擾了婉妃妹妹,還請皇上責罰。”皇后主動向奕渲請罪道。
奕渲倒也不急着理會皇后,吩咐了慎刑司的總管太監王壽上前將查到的事情回稟給衆人聽,“王壽,你且當着皇后和各位娘娘的面將查到的事情說與她們聽聽。”
“奴才遵旨。”那太監答了是,才向衆人稟報着事情的前因後果。
沐婉芙這纔算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婉妃自從養心殿回宮後,便吩咐宮中的膳房想吃金絲燕窩。內務府今日正巧的給各宮送了些燕窩,而最好的幾兩都賞給了關雎宮,原本也出不了什麼亂子。等膳房將燕窩做好了後,婉妃聞着味道又說是噁心、吃不下,隨便打發了給身邊當差的丫頭吃,又吩咐讓太醫院派人來請平安脈。那丫頭是內務府新派來關雎宮當差的,平日裡差事當的不錯,今日得了主子的賞賜高興就不必說了,歡歡喜喜的拿着燕窩下去與同伴分食。其他人還未吃,便聽見那宮女一聲尖叫之後被一命嗚呼了。衆人見是如此,哪裡還敢再吃,可是把關雎宮的一干人等嚇着了,忙不迭將事情稟報給了乾清宮。
奕渲一向上心婉妃的飲食起居,乍一聽說這事兒自是震怒不已,命了慎刑司一定要徹查此事。所以申時三刻也把衆人召來了關雎宮問話。慎刑司最擅查這些事情,用銀針驗了毒,金絲燕窩裡一切正常,最終將目光停在了盛燕窩的暗花纏枝粉彩燉盅上,當燕窩經過盅壁再倒入碗中時,銀針試下去之後立馬就變得烏黑。經太醫查驗確認,是爲鶴頂紅無疑。當奕渲將衆人召來關雎宮時,王壽已帶着人將六宮的裡裡外外找了個遍,什麼犄角旮旯的,暗格牀板裡都細細的搜過了。一番搜驗之後,也有了結果。
在答案揭曉之時,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擔憂。
佟香雪趁着衆人不注意的時候冷冷掃過了沐婉芙的臉上,很快又移開了,心下不由暗暗竊喜:過了今日,恐怕六宮之中便再也沒有賢妃這號人了吧。一個謀害皇上寵妃的罪名就夠她受的了,不得不說,婉妃這招用得實在高明。
沐婉芙怎會不知道婉妃等人的打算,不過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答案會是怎樣。得意的人總歸會有失意的日子,恰如婉妃和麗妃二人,只怕待會兒她們就不一定笑得出來了。
一番敘述之後,皇后又問王壽,“慎刑司最擅查這些事,不知查出了什麼?有沒有抓到罪魁禍首。”
“這樣狠心短命的東西,皇上一定不能輕饒了她纔是。”佟香雪眼見着就要奸計得逞,便在旁多了句嘴。不過若是她知道接下來她口中那個狠心短命的東西就是她自己的話,恐怕打死她,她也不敢這麼說。
王壽瞥了眼佟香雪,清晰道:“奴才帶人將整個六宮都摸了個遍兒,總算不辜負皇上和皇后娘娘對奴才的信任,最後,奴才在麗妃娘娘景陽宮的後窗地下找到了一包與下在婉妃娘娘燕窩裡的毒性一致的鶴頂紅。”語畢,又上前遞上了紙包,“請皇上和皇后娘娘過目。”
景陽宮??!!
佟香雪不可思議地望着王壽,又看着奕渲和皇后,連連喊冤,“皇上,臣妾…臣妾…冤枉啊。臣妾與婉妃無冤無仇,怎會用如此陰毒的法子害她呢。臣妾是被冤枉的,請皇上和皇后娘娘爲臣妾做主啊。”
“冤枉??”奕渲冷哼一聲,冷冷地望着佟香雪:“如今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好抵賴的。方纔可是你自己說的,叫朕定不能饒得那個狠心短命的東西。你說,讓朕如何處置你是好。”
佟香雪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一耳光,好好的她去插那個嘴幹嘛,如今可來了現世報,“臣妾只是想爲婉妃妹妹招手兇手。臣妾真的沒有在宮裡藏下鶴頂紅謀害婉妃,如果臣妾真的有心謀害婉妃那爲什麼事後又將藥包還藏在自己的宮裡。這一切,分明就是有人栽贓陷害臣妾,故意佈下的局。”不經意間,佟香雪對上了沐婉芙一副無辜的神情。
如果是尋常之事倒也罷了,然而偏偏事涉婉妃,奕渲豈會善罷甘休。正如淳妃和沐婉芙當時猜想的一般,此事就算不是佟香雪做的,也會被誤以爲是有人成心要謀害婉妃的性命。
“皇上,不如讓慎刑司再下去查查,以免冤枉了麗妃。”皇后重來也就不冤枉一個好人,所以也出面爲佟香雪求着情。
“若是朕容她再在宮中禍害無辜的話,朕如何跟列祖列宗交待,她若只謀害倩兒一人倒也罷了,如今連着倩兒腹中的龍種也敢謀害,若是朕輕饒她日後如何在宮中樹立威信,皇后你又要如何治理後宮。”奕渲的話也皇后一時也沒了回嘴,“來人啦,傳朕旨意,廢去佟佳氏麗妃之封號,賜白綾三尺自行了斷,五阿哥永璉暫領去德妃的莊裕宮撫育。”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是冤枉的…”佟香雪仍舊向奕渲求着情,什麼叫害人害己,如經可是應驗了。
不過是一招順水推舟便將佟香雪給帶了進去,她與佟香雪好歹也有多年的情誼在那裡,若是不出口替她求情如何說的過去。
“臣妾斗膽爲麗妃求一回情。麗妃雖然謀害婉妃和皇嗣在先,但也罪不至死。皇上就算不顧念昔日的情分,也該爲永璉打算打算。皇上今日之舉,讓臣妾想起了早早失去生母的永璘,璘兒已經失去了生母錦妃,難道皇上也想讓永璉重蹈覆撤嗎?”沐婉芙跪於地下替佟香雪請情,“況且,婉妃妹妹腹中的龍胎既已保住,若在此時動了血腥與龍胎無異,還望皇上三思。”見奕渲仍舊無動於衷,沐婉芙再次懇求着。
皇后和德妃等人也附和道:“臣妾們懇請皇上三思。”殿內的其他嬪妃也一齊道。
“你們…你們…還反了不成?”奕渲見皇后等人如此,一時也氣得說不出話來。
既然是大勢所趨,婉妃倒也識趣,“臣妾也斗膽爲麗妃姐姐求個情,而且臣妾也想給孩子積點福,還望皇上成全。”
奕渲見她如此識大體,心下甚感欣慰,十分厭惡地吩咐王壽,“既然皇后和衆人都爲麗妃求情,朕也看在永璉的份兒上留着你的麗妃的名分,爲的就是給永璉日後留個做人的臉面。日後,沒有朕的旨意,麗妃不得踏出景陽宮半步。永璉,就暫時讓德妃養着吧。”
“是,臣妾遵命!!”皇后畢恭畢敬地應了是,不管如何,終是抱住了麗妃的性命,而皇后也對婉妃動了殺心。
“臣妾謝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謝了恩,佟香雪纔算是真正的知道什麼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不等奕渲開口,皇后已經領着衆人跪安退出了關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