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萬歲!娘娘千歲!”衆人盡皆離席,齊齊跪倒行禮。
皇帝踩着大紅地衣,穿過兩側跪拜的人羣,徑直踏上御階,才揚袖道,“平身罷!”一掀龍袍,當先坐下。
“謝皇上!”衆人轟應,齊齊起身。
衆妃御階前行禮,說道,“恭祝皇上國運昌隆,江山穩固!”
皇帝點頭,說道,“衆愛妃請入座罷!”
衆嬪妃又再謝過,分兩側跨上御階,依品階落座。
皇帝眸光向階下一掃,一眼瞧見阮雲歡,笑道,“怎麼,睿敏郡主回來了?不知幾時到京?”
阮雲歡繞出案席,俯身跪倒見禮,說道,“睿敏今日剛剛回京,勞皇上過問!”
“今日剛回?”皇帝點頭,說道,“倒是趕巧的時辰!”擡手命她起身,目光向左側衆臣掃去,說道,“大戰之後,陳留到七嶺一帶,百姓家園盡毀。這數月來,睿敏郡主代朕巡查,治七嶺一方地方,誅貪官,懲惡吏,舉薦賢良,爲朕分憂,朕滿殿文武,有所不及啊!”
這話說出,滿朝衆臣才知道睿敏郡主離京,竟然是代天巡查,均是暗吃一驚,忙紛紛跪倒,齊聲道,“臣惶恐!”
阮雲歡也跟着再次跪下,說道,“皇上謬讚,睿敏愧不敢當!”
皇帝點頭,向她點頭道,“你的摺子,朕已瞧過!端王管着吏部,寧王管着刑部,所做處置,都甚合朕心,七嶺有你,朕不必擔憂了!”
阮雲歡俯首,朗聲道,“皇上,七嶺一方雖貪官惡吏盡除,但家園盡毀,百姓需要休養生息,睿敏斗膽,求皇上再給個恩典!”
“瞧瞧!”皇帝笑起,指着她道,“只要朕一誇你,你便討賞,這順杆爬的性子,便如猴兒一般!”轉向淳于昌,笑道,“再過一個月,這隻猴子便被你收了去,朕當真不知,是你之不幸,還是你之萬幸!”
淳于昌俯首,應道,“睿敏郡主是不世出之奇女子,兒臣得妻如此,自然是僥天之倖!”
皇帝點頭,又向阮雲歡說道,“嗯,睿敏郡主,你說說,要朕給個怎樣的恩典啊?”
阮雲歡朗聲回道,“皇上,睿敏此次前赴七嶺,順道將流落於濟寧等地的百姓帶回,但造冊之後,得知七嶺百姓十隻餘三,青壯更是在那一戰中死傷無數。如今雖然新封縣令,但七嶺縣衙卻只剩衙差二人,睿敏懇請皇上,減免七嶺賦稅,允七嶺縣衙自行招兵,以保地方安寧!”
“自行招兵?”皇帝挑眉,眉目間淡出些冷意,問道,“你不是說,七嶺青壯死傷無數嗎?”
“是!”阮雲歡點頭,說道,“正因七嶺青壯死傷無數,纔要將餘下青壯組起,共保家園!”
“睿敏郡主!”建安侯秦義出聲,說道,“郡主既說七嶺百姓要休養生息,這青壯勞力,該用心耕種纔是,若都入了軍旅,又讓何人耕種?減免賦稅,難不成日後整個七嶺皆靠朝廷養着?”
“建安侯此言差矣!”睿敏郡主聲音朗朗,揚聲道,“七嶺百姓不但受戰火荼毒,更遭受惡吏盤剝,如今縣衙缺人已是事實,若是自外調入,怕百姓疑懼,反難管束。若是自行組建,官民之間便無隔閡,官兵只需不當差,便自可回家耕作,又豈有靠朝廷養着的話說來?”
秦義冷笑一聲,說道,“既做了官吏,便食朝廷俸祿,有了朝廷俸祿,何人還願去耕作?”
阮雲歡淡淡一笑,說道,“若是自外調兵,自然不會,可是這些人的父母妻兒均在七嶺,爲了家人,又豈有不願之理?”
皇帝垂目默聽良久,此刻微微點頭,向端王淳于順問道,“端王,吏部歸你掌管,依你之見呢?”
淳于順向上行禮,回道,“回父皇,歷來各州各府官兵雖由朝廷調配,但實則大多是於本地招募,睿敏郡主此舉,本無不妥,不過是少了吏部、兵部的行文罷了!”
“皇上!”秦義截口打斷,大聲道,“往年各州各府雖然自行招募官兵,便招募人數均有限制!七嶺僅止一縣,論理,最多不過千人!”
“皇上,睿敏不敢逾制,千人足矣!”阮雲歡適時接口,側頭向秦義一禮,淡笑道,“多謝侯爺!”
“你……”秦義恨的咬牙,卻說不出話來。哪裡知道,她大費周折,要七嶺組兵,竟然要的只是千人之數。
皇帝也忍不住好笑,問道,“睿敏郡主,不過招募區區千人,也值你御前來說?”
阮雲歡淺淺一笑,說道,“回皇上,七嶺百姓青壯所餘,也不過兩、三千人,縱皇上應下萬人,睿敏也招募不起!只是雖只千人,也是朝廷的兵馬,皇上問起,睿敏便一道求了,行事方便些罷了!”
皇帝一怔,瞬間哈哈大笑,指她道,“睿敏!睿敏!朕當真不知道,你這腦袋裡均裝些什麼?”想了想,點頭道,“好罷!此事交給兵部,回頭你與他們說去!至於減免賦稅……那就兩年罷!”
阮雲歡大喜,忙俯身行禮,說道,“睿敏謝皇上!”
皇帝點頭,轉向戶部尚書桑安啓,說道,“前陣子愛卿上報,說大戰之後,流民四起,如今不少州府戶籍混亂,可是東北一方的難民?”
桑安啓忙躬身回道,“回皇上,正是東北一方的難民。這些難民逃離家鄉,流入各州各府,又因衣食無着,便漸漸成了流民,搶盜之事頻有發生。”
皇帝點頭,說道,“百姓流亡各州府,家鄉土地卻無人耕種,如今陳留戰事已了,百姓也該回歸家園,你即日便傳下文書,張帖告示,命各州各府,相助衆百姓還鄉罷!”
“臣遵旨!”桑安啓磕頭應命。
皇帝擺手道,“今日中元節,本不該論朝政,朕瞧見睿敏這丫頭,才忍不住問了幾句,都起身,坐罷!”
“謝皇上!”衆臣紛應,齊齊起身,退回自個兒的案席之後。
皇帝瞧見阮雲歡身旁的阮雲樂,卻又想起一事,向禮部尚書苗成化道,“老四老五的大婚,已不足一個月,不知準備的如何?”
苗成化剛剛坐下,忙又起身,回道,“請皇上放心,大婚事宜早已備妥!”
皇帝點頭,命他落座,點頭嘆道,“本朝兩位皇子一同大婚,這可是從不曾有過的盛事,可不能出了亂子!”向阮一鳴問道,“相府可曾準備妥當?”
阮一鳴忙出班跪倒,回道,“因內務府接去了兩位郡主的嫁衣,微臣只需備辦嫁妝,也已盡數備妥!”
皇帝點頭,轉向陳賢妃笑道,“這等事,本不該朕來操心,如今卻生怕哪裡錯漏,是不是朕老了?”
陳賢妃忙道,“皇上正當盛年,怎麼就說是老了?不過是對兩個皇兒器重,心裡才着緊了些!”
階下衆臣也忙齊聲道,“皇上春秋鼎盛,萬壽無疆!”
皇帝擺手,笑道,“罷了,再說下去,不是過中元節,變成給朕祝壽了!”命衆臣落座,說道,“兩個皇兒是你所出,日後賢妃多多過問罷!”見陳賢妃笑應,才向身後太監擺手,傳令開宴。
太監當即傳令,樂聲再起,綵衣舞娘翩翩入場。
皇帝一手舉杯,向下道,“諸愛卿,來,與朕共飲一杯,以慶天下太平,百姓家家團圓!”
“是!”衆臣應命起身,齊聲道,“祝天下太平,家家團圓!”
皇帝點頭,當先一仰而盡。衆臣跟隨,也是齊齊舉杯。
也就在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仰首飲酒,卻聞船側“錚”的一聲脆響,寒光乍起,一柄利刃徑取齊王咽喉。
齊王淳于信正舉杯飲酒,聞聲似乎一怔,身形微側,避過要害,右胸卻皆在利劍籠罩之下。
阮雲歡自從淳于信上船,便在默默留意,此時見變故橫生,不及細想,手指疾彈,手中酒杯已疾射而出,“當”的一聲,與那利劍碰個正着,一瞬間瓷片紛飛,酒杯撞的粉碎,劍尖卻也被她撞開,竟向淳于信上首的寧王淳于康蕩去。
只這一瞬耽擱,船上衆人回神,但見一名身穿太監服色的蒙面人手執長劍,一劍刺向寧王。衆夫人、小姐尖叫聲起,衆臣更是大驚失色,紛紛呼喝。寧王淳于康百忙中身子後仰,一腳飛起,徑踢來人手腕。來人卻變招迅速,身形疾轉,劍招疾收,身形一個倒縱,如梭穿林,已躍窗而出,“噗嗵”一聲,落入水中。
“刺客逃了,追!”船內值守的侍衛齊喝,十餘條身影已自人羣后躍出,盡數躍窗而出。
淳于信避過一劍,眸光迅速向阮雲歡一掃,咬牙喝道,“五弟,保護父皇!”劈手奪過身畔侍衛手中長劍,向外奔去。在他身後,宋文傑、公孫致也是一躍而起,緊緊跟了出去。
“果然!”阮雲歡輕籲一口氣。淳于信這個傻瓜,果然是想借身上的傷,將婚期拖延。只是,縱然刺客是假,他傷口上再受一劍,又如何受得了?
心神微定,眼瞧着宋文傑沒有匕首,握着兩隻筷子衝出去,心底又暗暗好笑。
此一刻,御林軍已將大船團團圍住,自端王以下,寧王淳于康、五皇子淳于昌、六皇子淳于堅,盡數擋在皇帝身前。皇帝臉色陰沉,向四人揮手道,“你們不曾瞧見?那刺客要殺的是老四!”將四人喝開,眸光向滿地碎瓷片一掃,挑眉道,“這杯子是何人所擲,倒是好功夫!”
衆人聞言,均是先向那滿地碎瓷一望,跟着向各人案上望去。
方纔是皇帝當先舉杯,自然也是第一個放杯。皇帝微一回思,那杯子是從右側方而來,才能撞上刺客長劍的劍身,而右側方……凌利眸光,瞬間向女賓席望來。難道女眷中,竟藏有如此高手?
只這一眼,最前幾排的情形盡收眼底,皇帝揚眉,問道,“睿敏郡主,你的杯子呢?”
一句話,衆人的目光盡數向這裡望來。公孫克、公孫乾兄弟不禁對視,心中暗憂。阮雲歡會武,他們兄弟自然知道,卻沒想到阮雲歡會在此時施展。
而幾位皇子之中,端王淳于順、寧王淳于康心中雖有疑惑,卻並不能肯定,淳于昌卻是毫不知情。唯有淳于堅知道阮雲歡會武,卻並不知道她功夫深淺,此刻張大了眸子向她注視,但覺若果然是她救了四哥,倒不枉四哥爲她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