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諶他們夜晚出發去離州,抵達的時候是四更天,等裴紹南他們被攔住的時候,已快五更天。
洛陽城,此時天色剛矇矇亮,楚媚已經起來在屋中走來走去,旁邊的蘇綾扇和唐如嫿都覺得眼暈,這是王妃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如此心神不寧。
“王妃這是怎麼了?”蘇綾扇詫異道,“王爺前幾次打仗的時候,王妃雖然擔心,但也不至於如此,今日個是怎麼了?他們帶的軍隊充足,可比王爺上次在湖心小島將計就計以身犯險來的安全多了。”
唐如嫿也道,“是啊,王妃您就歇一歇吧。喝口茶,穩穩心神。”
“你們不知道,這一次不比以前。”楚媚嘆了口氣,以前她不知道拓跋宏對拓跋諶已經出手,所以還以爲現在拓跋諶爲了他打白蓮教是安全的,但是這時候她不敢這麼想了。
當年他不也是趁着波羅之戰,讓北宸王險些喪命嗎?還賠進去了木奚和柯瑜。
“三年都過來了,要出事早該出事了,現在皇帝也打算先平白蓮教,不然也不會派王爺出來。所以,最起碼在白蓮教主力被剿滅之前,王爺都是安全的。”楚媚自語了一句,彷彿自我安慰一般,臉色緩和了一些,但是心裡那股煩躁依舊。
望着兩人道,“我讓你們收拾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是準備了,只不過如今王爺他們圍剿白蓮教,咱們只怕還要在洛陽城待一段時間,王妃叫我們急着打包行李準備快馬,可是……有什麼別的變故?”唐如嫿好奇問道。
從楚媚的吩咐來看,他們好像是要跑路。
“事關重大,我暫時還什麼都不能說,你們做好準備就是。哦對了,最近這幾天讓公主不要出去,賑災的事就交給下面的人吧。公主人呢?”楚媚問道。
拓跋寧是北宸王的親妹妹,如果皇帝那邊要動手,只怕她也有危險。
“公主今兒個還是照例去賑災了,勸她也不聽,大早上的就帶着人出去了。”蘇綾扇無奈笑道,“只怕只有王妃和王爺的話才能讓公主聽得進去一二。”
正在此時,青蓮急匆匆進來道,“王妃,公主來了,還帶着明決過來。”
楚媚奇怪道,“怎麼明決也來了。”
很明顯,明決自己是進不來的,北宸王就算出去打仗,也留了暗衛保護楚媚他們的安全。
所以是被拓跋寧帶進來的。
“楚姐姐,你快點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明決一進來就說道。
楚媚不明所以,“怎麼回事?”
“皇帝知道了楚姐姐的身份,非要說楚姐姐是白蓮教餘孽,還要說北宸王和白蓮教餘孽勾結,意圖謀反,已經派兵去離州捉拿他,裴紹南和拓跋臨帶去的軍隊都已經被控制了。只怕北宸王凶多吉少。聽說裴紹南還帶了人來洛陽城抓姐姐,抓住姐姐就是大功勞,沒想到他翻臉無情,虧得姐姐以前還把他當朋友。”明決氣呼呼說道,“姐姐,咱們快走吧。”
猶如晴天霹靂,楚媚完全愣住了。
沒想到會突然冒出這樣的罪名,而且她的身份,不知道是誰泄露給皇帝,或者說他們的情報網了得,竟然知道了楚媚是亡國公主。只是卻污衊成白蓮教餘孽,還說北宸王和白蓮教勾結,而楚媚就是最好的證據。
“怎麼會這樣?王爺那邊呢?洛九夜呢?怎麼不趕緊帶兵去救王爺!”楚媚急了。
明決說道,“洛陽城裡的軍隊都已經被裴耀庭接手,現在誰都指揮不動。只怕馬上就有人要來包圍這裡,趁着時間還來得及,楚姐姐你快走吧。”
正在明決說話間,院子外響起一陣士兵響動的聲音,衆人出門,就看見陳風帶着人將他們圍了起來。
“裴將軍之命,捉拿白蓮教餘孽楚媚!捉拿反賊北宸王府一系!”陳風此時終於揚眉吐氣了。
以前爲了不得罪拓跋諶,連自己女兒的頭都砍了下來,現在也算是報仇。
院子的裡的暗衛也全部出來,保護楚媚等人的安全,洛九夜也來了。
“洛公子,皇帝先發制人,栽贓陷害。王爺只怕在離州已經遇險。”楚媚擔心說道,“王爺那邊可有應對。”
洛九夜臉色不太好,“應對是有,但是連我也沒想到,皇帝會這麼快動手。寧肯讓白蓮教繼續擾亂江山,也一定要先殺了王爺。”
“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束手就擒吧。”陳風哈哈大笑。
此時洛陽城的三千守軍,都被他調過來了。
“王妃,無論如何,我們要先衝出去。否則在洛陽城裡,聯繫不到其他人。”洛九夜說道。
楚媚點頭。
但是洛陽城門已經關上,三千守軍也不是吃素的,想要帶着這麼大一羣人衝出去委實困難,尤其蘇綾扇等人都不會武功。
楚媚不可能只顧着自己逃命,將他們棄之不顧。
正在此時,外面響起一聲大喝:
“昌南候到!”
裴紹南騎着駿馬之上,一路衝到楚媚面前,翻身下馬,望着她。
“趕緊走。”
這是第一句。
“我已經讓拓跋臨帶着一萬五的軍隊去離州那邊支援,拓跋諶應該能順利的從離州撤走。你們要去哪跟他匯合,我現在就送你們過去。”
這是第二句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紹南的身上,這個紈絝了一世的男人,這會兒大概是他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這麼嚴肅認真的時候。
“小侯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裴將軍說要你親自抓楚媚,這是皇上的聖旨!你放他們走,那就是抗旨不尊,那可是要殺頭的大罪!”陳風立即大喊道。
裴紹南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給我閉嘴!”
楚媚聽見裴紹南說,拓跋臨已經帶着一萬五的軍隊去離州,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一聽說裴紹南是奉聖旨而來抓她,抓不到就是抗旨不尊,會被砍頭,頓時看着他道:
“我走了你就會死?”
裴紹南衝着她努力笑了一下,“不會。”
“是不是抗旨!”楚媚再次問道,眼眶溼潤。
裴紹南繼續對着她笑,“不是。”
“你別騙我。”楚媚的聲音已經沙啞。
裴紹南還是對她笑,“不騙你。”
“小侯爺,你們那個皇帝是什麼德行,你一清二楚,他當年能那麼害王爺,如今怎麼會放過你。如果我走了,你就是抗旨,連裴家也會被你連累。”楚媚握緊拳頭,怔怔望着他。裴紹南爲了她可以不要命,她也不能看着裴紹南送死。
“皇帝說我是白蓮教餘孽,說王爺娶了我,是和白蓮教勾結,因爲我是金陵公主,因爲我是亡國後裔。那小侯爺,你就把洛九夜和晉安公主他們送走吧,把我抓起來,你可以免抗旨之罪,我也可以不必讓王爺擔上勾結亡國後裔的罪名。”
她的語氣很平淡,在事情發生之後,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已經做出了她認爲最好的決定。
“王妃!皇帝一心要殺王爺,不過是隨便安一個罪名,和王妃你是什麼身份沒有絲毫關係。如果非要抓一個頂罪,那抓我吧。我是王爺的心腹很有價值,裴紹南你抓我,放了王妃和公主。”洛九夜說完,回頭望向她們,“你們是王爺最親的人,沒有我他還可以再找個謀士,沒有你們,他就沒了親人。”
“九夜,王嫂。”拓跋寧看了看洛九夜,又看了看楚媚,淚流滿面,第一次打從心底裡喊王嫂。
只有到你生死關頭,你死我活的局面,你才知道,哪些人是真的把你的命看得如此金貴。
歐陽萱柯晴枝等人也早早出來了,不過他們都站在後面沒說一句話。比起楚媚等人,他們一個是齊王公主,皇帝不一定會得罪,另外一個身份實在是太卑微了,卑微的不放在眼裡。
“九夜,王爺未來的江山社稷還需要你。公主是王爺唯一的親人了,不容有失。歐陽萱和柯晴枝,也都一併帶走吧。反正落在皇帝手中,肯定變成牽制王爺的棋子。只有我,剛纔我就想過了,王爺不能沾上勾結白蓮教餘孽的罪名,他沒有對不起新晉王朝,而我不能讓他擔上這個罪名。”楚媚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最後落在裴紹南身上,“放他們走,抓我吧。”
可是真實的理由是,如果我走了,難道看着你死嗎?
前面這些,不過是藉口。
勾不勾結白蓮教和楚媚沒有絲毫關係,不過是皇帝的一個藉口。楚媚還不至於因爲別人的藉口,就要去死。
最重要的是,裴紹南爲了她,騙出來的兩萬軍隊,一萬五去支援拓跋諶,五千帶來救她。
這兩樁罪名加起來,死罪足夠了。
如果她也走了,那麼他怎麼辦?她不能拿這個去賭拓跋宏的良心。
拓跋宏連拓跋諶這種真心對待他的兄長都能如此殘忍,他本就忌憚裴家,不會趁機發揮嗎?
可是如果直接告訴裴紹南,我不想你死所以我不能讓你抗旨。眼前這個人,反而要爲了她,更加不顧一切。
她不能這麼說。
裴紹南爲了她才如此抗旨。作爲朋友,他爲她赴湯蹈火,她也可以爲他兩肋插刀。
“我認識的楚媚不會說這種話,就算是必死的絕境都從不放棄,一定會想辦法活下去。我認識的楚媚,一直很努力的活着,從不會因爲別人的眼光就放棄自己的命。所以,你別騙我了。”裴紹南衝着她笑了笑,那是楚媚非常熟悉的專屬於他的陽光而略帶些痞氣的笑容,“你到最後都不說爲了我,我就覺得,我在你心裡的位置,比我想象中還要重要,深感榮幸。”
“阿媚,走吧,從今以後,天大地大,你和你愛的人,過你想要的日子,永遠幸福,喜樂,平安。”他望着她,眼中的溫柔如此熾烈,這一眼,生離死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