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堂寂靜。
安魂香,使用時間是在屍體燒燬前一天內,如果楚媚真的想要燒了柯瑜泄憤,那麼沒必要在燒之前還特意用價值千金的安魂香來保證她的屍身不腐,那不就是浪費嗎?也不符合邏輯。
一直找不到的破綻,就這樣不經意被衆人找出了。
就連楚媚自己都只想着證明燒燬時間,忘記了安魂香這回事。而且還好這安魂香的效果好,不愧是能夠保證屍身十年不腐的奇物。就算是在水裡泡了幾天,讓它完全沒了防腐效果,但是味道依舊殘留在手臂上,也就一下子被檢驗了出來。
現在已經是一條非常清晰的時間線。楚媚弄走九幽冥棺,但是在臨走之前爲了不損壞柯瑜的遺體撒上了安魂香,而就在楚媚離開之後,屍體被人燒燬了。
柯晴枝氣的滿臉鐵青,如果早知道留下一條手臂會出現這樣的破綻,她一定把柯瑜燒的渣都不剩。當時是爲了製造分屍的效果,才特意留下的手,結果現在反而變成了楚媚翻身的憑證。
“如果你們還不信,我可以找楚媚再要一瓶安魂香,和這屍體上殘留的安魂香進行對比,絕對一模一樣。”裴紹南終於揚眉吐氣了,揚着下巴道,“我就不知道有誰吃飽了撐着,燒人屍體之前還要特意灑一遍價值千金的安魂香進行保養。你們口口聲聲說楚媚燒柯瑜的屍體泄憤,因爲她的身份覺得她跟北宸王是死敵,所以燒柯瑜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大家都忽略了一個問題,楚媚既然是帶着任務來的,那麼在完成任務之前,站在完成任務的角度上來說,她也絕對不想跟北宸王變成死敵。”
“弄走九幽冥棺是爲了自己弟弟迫不得已,這一點楚媚承認,我也不多說了。如果北宸王你責怪她,趕走她,甚至要殺了她都是因爲九幽冥棺之故,那楚媚無話可說。但如果是爲了柯瑜遺體被毀,那就是強加罪名,她根本就沒有毀掉柯瑜的遺體。”
屋中一時沒有人說話,一直站在門口的洛九夜緩緩說道,“按照小侯爺的分析,有理有據,確實。就算楚媚討厭王爺所以想要燒屍泄憤,但是她來北宸王府是爲了完成她的任務。在任務完成之前,她應該也是希望能夠跟王爺和平相處。所以即便偷走九幽冥棺,還要撒上安魂香,就是以防東窗事發,王爺能夠網開一面,還能讓她繼續留在北宸王府,完成她的任務。”
雖然這一番話現實的冰冷,但是卻也側面證明了,就算楚媚是亡國公主,就算楚媚討厭北宸王,就算楚媚想燒了柯瑜,在她完成任務之前她也應該隱忍,不會和北宸王反目成仇。
而安魂香被檢查出來,也似乎證明了這一點。楚媚在盡最大的努力維護和北宸王的關係,只不過到底是爲了完成任務需要,還是別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形勢急轉直下,柯晴枝急了,忍不住說道,“也許楚媚當時是想保存姐姐的遺體,後來又改了主意也不得而知,不能單憑安魂香就證明楚媚沒有燒。”
“那也不能單憑一個耳墜子就證明楚媚燒了柯瑜。就算你非要說耳墜子是楚媚掉在陵墓裡的,那我們就當是楚媚掉的,那也是搬走九幽冥棺的時候掉的。安魂香她都用上了,你們憑什麼證明弄走九幽冥棺和燒燬柯瑜屍體的就是同一個人。她的目標是拿走九幽冥棺,燒燬柯瑜的屍體就等於跟北宸王變成死敵,等於自己找死,她還有任務沒有完成,你們覺得楚媚是這麼蠢的人?就爲了一時泄憤,連任務都不顧了?”裴紹南反問。
柯晴枝嘴硬道,“誰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像她這種人做事反覆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她的耳墜子出現在陵墓,九幽冥棺又在她那裡,我姐姐被燒跟她脫不了關係。”
“楚媚很聰明。”良久,一直沒說話的拓跋諶突然冒出了一句,冰冷的臉色看不出絲毫異常,望向一旁的洛九夜,“繼續查。”
洛九夜拱手,“是,屬下遵命。”
“那是不是楚媚的罪名算是洗刷了?”裴紹南立即問道。
洛九夜道,“安魂香的出現,只能證明楚媚不一定會燒柯瑜,但是也無法證明就不是她燒的,具體的還需要細查。”
“也就是說,還沒洗刷罪名。”裴紹南嘀咕了一句,自言自語道,“不過比起之前板上釘釘一定說是她乾的,也有進步了。事情都這樣了,那你們繼續查吧,反正楚媚交代給我的事情我是辦完了。”
說着,裴紹南望向拓跋諶,認真說道,“楚媚讓我帶句話,柯瑜遺體被毀,跟她無關。是她做的事情,她會認。但是不是她做的事,就是殺了她,她也不會承認。”
拓跋諶淡淡瞥了裴紹南一眼,沒有什麼表示。
其實這並非楚媚帶話,但是裴紹南能夠感覺到,楚媚想跟他說這句話。很想。
可能她自己都看不清她的心情,但是他能看清。感情這種事情就是這樣,旁人的事情,你總是能夠看得分明。但是輪到自己的時候,就深陷棋局,不明所以了。
裴紹南此時能夠看清楚媚對待拓跋諶的心情,卻也看不清他自己對楚媚的心意。
……
庭院深深,此時已經是初秋,銀杏樹的葉子變得金黃,一片片飄落下來,像是一把把小巧的扇子,煞是好看。
楚媚坐在銀杏樹下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擺着精緻的點心和酒茶,她面前的寒翊卻是蹲在銀杏樹上,依舊一襲黑衣,戴着黑布蒙面巾,那雙眼眸倒是鋥亮。
“又不是生人,這麼警惕做什麼,下來,找你談筆生意。”楚媚擡起頭,望着樹上的人說道。
寒翊的聲音很清越,聽起來就能知道是個年輕人,簡短道,“有話直說。”
“行,你要是喜歡這樣,那就這樣唄。”楚媚眼睛微微眯起,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用內勁一推,像暗器一樣朝着寒翊射去。
“我要買柯晴枝的命,多少銀子?咱們都是熟人了,能不能打個折,優惠點。”
寒翊雙指夾住飛來的茶杯,杯中的茶水絲毫不潑,眉毛微微皺起,“你要殺柯晴枝?她在北宸王府的保護之下,說句實在話,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我當然知道,就沒指望你能殺了她,能讓她擔驚受怕過不安穩就成。”楚媚慵懶的拎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衝着寒翊遙遙一敬,一飲而盡,“現在都秋天了,你也要多注意身體,這茶是我特意調的,暖胃的。每次出任務之前喝一杯,更好一些。”
突如其來的關心,竟然讓人覺得有些猝不及防。寒翊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熱氣騰騰的茶霧,清澈的茶水,好像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從沒有人關心過一個殺手。
“放心,沒毒。我還指望你去幫我騷擾柯晴枝,要是你死了,那我可就虧大了。再說了,要是想殺你,上次在巴山就不會放過你了。喝吧。”楚媚衝着他勾起一抹明媚的笑意,明豔動人,“開個價,殺柯晴枝要多少金子,人頭是不是比我的便宜一點?”
寒翊沉默了一會兒道,“不用錢。”
“不會吧?難不成你還幹賠本的買賣,我可不信。”楚媚歪了歪頭,眼眸中的笑意亮晶晶的彷彿要溢出來一般,“咱們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該是多少銀子就多少銀子,你要是給我抹去點零頭,我就滿意了。不給錢讓你白乾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總不能欺負小孩子。”
寒翊被她說的臉色一僵,什麼叫做交情歸交情,他跟她什麼時候有交情了?他小孩子?他還是第一次被人說成是小孩子。
乾巴巴說道,“不是。有人出錢買柯晴枝的命,任務我已經接下了。”
“喲?這是還有誰,竟然跟我英雄所見略同啊,看來柯晴枝沒少得罪人嘛。”楚媚先是一愣,隨即笑意妖嬈,“嘖嘖,讓我猜一猜,不管對不對,你也不用承認,反正我就隨便猜一下。我猜這個買柯晴枝性命的,肯定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身份尊貴,家裡有錢的女人。”
寒翊鼓着腮幫子道,“殺手不會透露僱主姓名,這是職業道德。”
“我知道,天下第一殺最有職業道德了。又沒問你對不對,我就是自己猜猜。這個女人呢,她還姓傅,太師府的千金,北宸王的側妃。”楚媚似乎是自言自語,但是一雙水靈靈的眼眸卻一直盯着寒翊的眼睛,“雖然柯晴枝很討人厭,但是她僞裝的漂亮。像晉安裴瀟瀟之流都被她迷惑,絕對不會對付她。其他那些閨秀千金也最多就是嫉妒她而已,不一定捨得出這筆銀子來買她的命。唯一迫切希望她死的,也就只有傅雪了。現在我已經被北宸王趕出來,上次洛九夜差點變成瘸子,這一次輪到柯晴枝,我一點都不意外。趕走了我,弄死了柯晴枝,她就以爲北宸王府,沒有人能威脅她了嗎?還真是好算計啊。”
寒翊被楚媚盯的不好意思,但也死撐着沒有透露分毫。其實心裡在想,這女子怎麼能夠這麼聰明,就跟能掐會算似的。
確實,就是傅雪。而且在傅雪買兇的時候,很有職業道德的寒翊就評估過成功的可能性,但是傅雪堅持。顯然是想將柯晴枝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