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中寂靜,這一聲“負我”在空蕩蕩的殿中迴盪不絕。溫景安渾身一顫,這一句猶如一記重重的巴掌狠狠甩在了他的心上。
溫景安已無話可說。她信他助他,一路至此從未懷疑過他,甚至將全部的希望都託付給他。可是如今卻竟是他生生將她再一次推入了地獄中。
周惜若渾身顫抖,心口火辣辣地痛,唯獨卻痛不過在白馬寺後門,血色瀰漫中那雙怒視她的眼眸帶來的心痛。
她,徹底被毀了。從此去留無處,從此鴛鴦成殤,從此母子相隔天涯,相思不得見……
她眼中的淚零落如雨,脣邊的血點點滴滴落在了素白的衣上,渲染出一朵朵觸目驚心的紅梅。她強撐着自己不倒下去,可是如今連最後的倔強都看起來如此荒涼可笑。
“娘娘……”林嬤嬤流着淚上前要扶着她。
周惜若狠狠甩開她的手,唯顫顫地看着眼前的溫景安,明眸中的厲色彷彿要把他的心挖出來瞧一眼。
溫景安知道,他欠她一個解釋。他伏在冰冷的地上,那一句原本想好的說辭此時咀嚼起來卻是滿嘴苦澀與單薄。
殿中的氣氛冷凝得可怕,針落可聞。沒人敢輕易打破這個沉默,也沒人敢前去扶周惜若一把。她渾身上下的怒火與恨意將所有的人都生生隔絕開來。
正在這時,空蕩蕩的的殿中有不安的腳步聲從寢殿門邊輕輕傳來,衆人循聲看去,只見在寢殿的帷帳旁站着一個白衣男子。他俊顏如昔,一身白衣如雪,身姿風華若妖,一舉一動都懾人心魂,可唯有面上帶着些微察覺不了的惶惶。
“你們這是怎麼了?吵得好凶的樣子。”他勉強笑問道,臉上還有不自然的紅暈。
林嬤嬤一驚,急忙跪下:“皇上!”
龍越離連連擺手:“不要叫我皇上。我……我只是來問問。”
他一轉頭看見周惜若身前點點血跡,禁不住叫了一聲,大步走來,扶着她對溫景安惱道:“還不趕緊去請大夫!她都吐血了!”
熟悉的龍涎香和他身上特有的氣息傳來,一切猶如夢一場。周惜若僵硬地由他摟入了懷中,唯有一雙明眸還盯着溫景安。
溫景安回過神來,急忙對林嬤嬤道:“快去請太醫!快去!”
龍越離一摸她單薄的肩頭,只覺得她渾身冰冷得嚇人,還不停地微微顫抖。他眼底掠過深深的憐惜,不由摟緊她,焦急道:“好好的怎麼吐了血了呢?……”他挫揉着她僵硬的手,似乎要把自己身上的溫暖都傳給她。
溫景安擡頭,這才發現周惜若脣色煞白,臉色鐵青。可她依然在不甘地等着他的解釋。
他心中一顫,咬牙道:“因爲皇上失憶了,所以邵雲和不得不死!”
周惜若心頭的一股氣猛地吐出,緩緩轉頭看着在自己上方的那張熟悉的臉龐。龍越離見她終於有了反應,對她露出大大的燦爛笑靨。
他說:“聽說,你是我的皇后。”
周惜若看着他的笑容,乾澀的脣咧開一個譏諷的弧度,她笑了起來,笑得不可抑遏,笑得前仰後合,眼中的淚都滾落出來。
她癲狂的樣子嚇得溫景安不知所措,唯有頻頻磕頭急道:“娘娘要恨就恨微臣吧,要殺也就殺微臣一人,只要娘娘不離開齊國,娘娘想要怎麼樣都行!”
周惜若笑完,吐出一個字:“滾!”
溫景安一怔,她厲聲道:“滾!你給本宮滾!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也永遠不想再看到你!”
她恨得幾乎要從*上掙下,顫抖的手幾乎要抓上了溫景安的臉。一伸手,彷彿就要狠狠地拽下他素日儒雅的面龐,好好看清楚他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竟對她狠絕如斯!
龍越離緊緊拽着她,對溫景安急道:“你快走!你難道還要她再傷心吐血不成?!”
溫景安面色黯然,咬牙匆匆地走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周惜若再也無力頹然跌在了*上。林嬤嬤帶來太醫,匆匆要上前。
周惜若面上淚水滿溢,冷笑道:“都給我滾!滾!”
林嬤嬤左右爲難,只不停地勸着。良久,周惜若冷笑:“你們不滾,我自己滾。這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她說着掙扎下*,可還未走幾步,心口的悶痛傳來,猛地跌在了地上。
林嬤嬤嚇得六神無主。忽地,一旁的龍越離一把將周惜若打橫抱起,對他們皺眉道:“都下去吧。讓她好好歇歇。”
林嬤嬤看着掛着無奈笑意的龍越離,黯然地退下。殿中衆人退得乾乾淨淨,一片死寂,周惜若若人偶一般被龍越離放在了*上。
龍越離爲她蓋上薄衾,溫聲道:“他們都走了。”
周惜若木然轉動眼眸,看着他,聲音沙啞:“你爲什麼還不走?”
龍越離見她終於恢復了點神智,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我走了你怎麼辦?總要有人照料你。”
周惜若笑了,她轉動木然乾澀的眼眸,冷冷地道:“皇上走吧。找你的好臣子好妃子去吧。他們每一個人都把你奉若神明,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爲皇上去生去死!”
她笑聲沉沉沙啞,帶着無盡的怨恨:“曾經我也是他們其中一個,爲了皇上爲了齊國,心甘情願去死!”
她撐起單薄的身體,笑聲如癲:“可是如今你看看我得到了什麼?得到了什麼?!……我只要離開這裡!你讓我離開!……”
她癲狂的神情將龍越離嚇得退後一步。她咬牙從*上拿了錦墩被子狠狠地丟向他,尖聲道:“你滾!你纔是殺死雲和的兇手!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你!”
龍越離被飛來的東西砸中。他看着她傷心欲絕,眼中涌起深深的無奈。忽地,龍越離上前牢牢按住她的手,盯着她狂亂的眼神,低聲道:“邵大哥沒死!”
這一句就如一勺冰水潑灑在了滾燙的炭火上,火苗被撲滅,冒出嫋嫋的青煙。周惜若愣了愣,呆呆看着龍越離。
“邵大哥沒死。”龍越離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他被人救走了。這是我打聽來的消息。方纔我就是要來告訴你,可是相國大人在這,我不敢說。”
周惜若定定看了他許久。忽地,她伸手撫過龍越離的眉眼,冰涼的纖指掠過,淡淡的馨香撲入了他的鼻間,似有什麼鑽入心底,癢癢的正欲破土而出。
龍越離猛的退後一步,不自然地問道:“你爲什麼摸我?”
周惜若看了他半天,長長吐出一口氣:“你當真什麼都忘了?”
龍越離點了點頭,他的眼中眸光清澈透明,看不到一絲雜質。他笑米米地聳聳肩:“忘了也好,看樣子我這個皇帝當得十分不順。還不如就這樣重新開始。”
周惜若緩緩地躺回了*上,遮住眼,慢慢道:“皇上走吧。無論皇上是真的忘了還是假的忘了,你始終是皇上。”
龍越離嘆了一口氣坐在了她的*邊,良久猶豫道:“你不要趕我走好嗎?這皇宮太大了太可怕……”
周惜若沉沉笑了笑,倦然蜷縮起身子,閉上眼低聲道:“隨便吧。雲和就算沒死也一定不會再原諒我。你和我一樣,從此以後都是無家可歸的人。”
……
奔逃,漆黑的夜中,身後像是有一頭巨大的獸在緊追不捨。他的眼前漸漸模糊,身上的力氣也隨着一天*的劇烈奔逃而漸漸面臨油盡燈枯的境地。身體疲憊到了極點,可是心口的那一團恨意卻越發燒得更旺。
他忽地踉蹌一下,重重跌在了地上。
“主上!”身旁的條條黑影躥來,飛快地扶起了他。
邵雲和重重喘息了幾口氣,艱難的站起身來,咬牙道:“我沒事。繼續趕路。”
左右護衛面面相覷,猶豫不決。他們已經在路上一天*了。原本萬無一失可以換人,沒想到卻被溫景安設伏誅殺。他們聽從邵雲和的命令在白馬寺後門接應,邵雲和中了一劍一傷,要不是靠着三分運氣和七分的強大內力早就在他們趕到之前被殺了。
****
繼續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