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軒窗,正梳妝。
擡手將一支玉簪花簪在自己的鬢邊,秀娘左右扭了扭脖子,看了看銅鏡之中映出的那張不是十分清楚的臉,放下了手中的梳子。
“今日怎麼起的這麼早?”身着中衣的縣令大人饒過一方紗帳,出現在秀孃的身後,雙手搭在秀孃的肩膀上,微微俯下身,跟秀娘一起看着鏡子裡面的女子。
秀娘擡手覆上縣令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沒有回頭,看着鏡子裡映出的縣令的臉,道:“你纔是,今日休沐,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習慣了總是這個時間起來,想睡也睡不了了。”縣令哈哈一笑,看起來是頗爲無奈。
秀娘掩脣一笑,道:“你呀,天生就是一個勞碌的命了。”
縣令放在秀娘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語氣中頗有些感慨,道:“我是一個勞碌的命,連累你跟我一起勞碌了,原本你應該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人。”
秀娘聞言,轉過身去,擡手就將挽住了縣令的脖頸,將他的臉勾下來跟自己對視。描了眼線微微上挑的雙眼之中含着嗔怪的神色,盯着縣令含着些許愧疚的雙眼,秀娘一本正經地道:“這樣的話你可不許再說!不然,我可就惱了!這些年我跟着你,雖然日子比起從前是簡樸了不少,但是你卻是把我放在心尖上疼愛着,從不叫我受半點委屈的。
雖然我跟從前的好友們沒了聯繫,但是她們多半都是在後宅之中苦苦掙扎着。相比之下,我反而覺得我賺了!貞姐姐當初就同我說,我這個性子,若是真的被捲入後宅爭鬥,只怕不出三年,一定會成爲一抔黃土,。遇上你這樣的一心人,我開心都還來不及,你就不要覺得你對不起我了。”
“秀娘,我……”縣令擡手覆上秀娘精緻的臉龐,有些甜蜜的嘆了一口氣,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秀娘聞言,十分得意的挑眉一笑,道:“那是,想你妻子我當年,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人,能夠娶到我,當然是你賺了!
縣令哭笑不得,點着秀娘光潔飽滿的額頭,道:“那也幸好,爲夫當年也算得上是騎馬斜倚橋,滿樓紅袖招的人物,不然,怕是得不到夫人這顆芳心吶!”
“貧嘴!”秀娘擡手,粉拳輕輕的捶在縣令的胸口。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而後,縣令問道:“不過,秀娘,當真不想在大都的親人麼?”
“當然想。”秀娘也不是什麼扭扭捏捏的人,十分大方的承認了自己的心思。隨後她伸手,從妝匣子底部的夾層之中取出了一封信件給縣令看,道:“秋語前幾日給我寫信,說宣威將軍府上的蘇夫人問起我送給她的那顆烏木珠子是哪裡來的,跟蘇家小妹昔日珍愛的一模一樣,你說,我要怎麼回信吶?”
眼角眉梢都是暗含的笑意,整個人瞧着比屋外的陽光更加明媚。
縣令打開信封,抽出信紙一目十行的掃了一眼,哭笑不得地道:“你不就是宣威將軍府上的蘇家小妹麼?自然是你想怎麼回信,就怎麼回信。”
“可是我當初離開的時候可是放過話的,絕對不主動聯繫他們。”秀娘撇了撇嘴,原本還因爲牧秋語在信中提及了蘇家人而感到十分歡喜的神色略有些暗淡。那個時候,她也算是年少輕狂,所以纔會說出那樣的話,如今年紀大了,雖說是不後悔當初的決定,但是卻依舊意識到了,這個世界上,除了丈夫之外,跟自己羈絆最深的,不過也就是自己的家人們了。
看着妻子臉上微微落寞的神情,縣令忍不住擡手撫過秀娘精緻而略帶一些英氣的眉眼,道:“秀娘,其實今年官員的調動已經下來了。”
秀娘一擡眸,道:“這次要調到那裡去,什麼時候要走,我好收拾東西。”
說着就要起身收拾東西。
縣令手上微微用力,按住了自己這個某些時候性子雷厲風行的妻子,道:“先不着急,你先聽我說。”
秀娘在凳子上安安分分的坐好了,看着縣令,一副你快點說我聽着的樣子。
一手握拳放在脣邊輕輕的咳嗽了兩聲,縣令幾乎掩飾不住自己臉上的喜色,道:“秀娘,爲夫升官了,被重新調回了大都,所以,你也不用再受這樣的相思之苦了。等回去之後,你就能夠見到母親還有兄嫂他們了!”
似乎是因爲幸福來得太突然,所以秀娘歪了歪頭,一副懵懂的模樣,好像還不知道縣令到底說了說什麼。
然後,秀娘一頓,眼中猛地放出兩道亮光,擡手就抓住了縣令的手臂,道:“你是說真的?”
縣令拍了拍秀孃的手,點頭,笑道:“這樣的大事,自然是真的,爲夫還能夠爲了哄你開心拿這種事情作假不成?”
聽見縣令的保證,秀娘頓時喜上眉梢,道:“以前你爲了我拒絕了公主,所以纔會被外放這麼多年,本來,以你的才能,高中那年就應該留在大都任職的,這麼多年,總算是熬出頭了!”
“你呀,功名利祿對我倒是次要的,只要你在,一切就都好。”縣令颳了刮秀孃的鼻子,寵溺的道。
秀孃的臉上帶了羞澀的紅暈,微微低下頭去。然後,眼波流轉之間,她伸手拿起了妝臺上的眉筆,遞給縣令,道:“夫君,左右你今日休沐,不如爲我畫眉?”
縣令接過眉筆,從一邊拖過凳子在秀娘面前坐下,笑道:“娘子之命,爲夫焉又不從之理?”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秀娘與縣令夫婦倒是其樂融融的,但是牧秋語這邊卻着實有點不太好。
也不能夠說是不太好吧,只不過是被人給纏上了。
當尋兒跑着過來告訴她,宣威將軍府上的蘇老婦人和蘇夫人一起前來拜訪的時候,牧秋語剛剛從宇文哲柳子軒那邊的雅間之中脫身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雖然自己是很希望能夠快點在這裡站穩腳跟,但是能不能不要像是約好了似的,一來就是一撥人?鐵打的身子都會吃不消的好不好?
今天莫非是什麼適合出行的黃道吉日,所以她纔會在今天遇上宇文哲,遇上柳子軒,遇上長寧郡主,現在還有兩位蘇夫人?
這羣人之中,除了腦子比較簡單的長寧郡主,還有因爲護國公夫人對自己的讚賞而對自己懷抱着善意的柳子軒比較好對付之外,其餘的誰是好打發的?
且不說那兩位還沒有見上面的蘇夫人,光是宇文哲……就在這麼短短的一個時辰都不到的時間之內,差點戳穿了自己的身份,並且給自己帶來了謝長寧這麼一個麻煩,牧秋語真是弄死宇文哲的心都有了。
但是,兩位身份不低的夫人都已經親自前來,要是自己不去的話,那個聽說及其護短的宣威將軍會不會怒從心起直接砸了自己的富貴樓?
——牧秋語一邊招呼墨畫給自己那一套新的衣服過來,一邊十分不靠譜的想。
繡着靈秀山水畫的屏風之後,墨畫正在幫着牧秋語更衣,手上動作不停,心中卻十分疑惑,問道:“姑娘身上並無髒污,爲什麼要換一身衣服?”
牧秋語將自己的長髮攏在一起弄到身前,穿上衣服,道:“方纔與長寧郡主接觸,我身上早就沾染了她身上的濃郁香氣。那聽蘇夫人與護國公夫人之間的談話,似乎蘇老婦人的身子不適特別好。身體不好的人要避免刺激性的東西,不管是食物還是香氣。雖然不知道老婦人究竟是什麼病症,但是小心一點還是沒有錯的。”
墨畫來到牧秋語的身前,將一根長繫帶在牧秋語的腰肢上繞了一圈之後收緊,更是勾勒出牧秋語的纖細身形,恍然道;“原來如此,姑娘真是心細如髮。”
牧秋語本就比墨畫還要高上小半個頭,如今墨畫低着頭將繫帶打成蝴蝶結,更是比牧秋語矮上許多。牧秋語擡手,毫不費力地摸了摸墨畫的頭,笑道:“你也不要只是誇獎我,學這些,以後,我還指望你跟若雨一起爲我分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也不是什麼智者,有些時候我沒有想到的事情,你們要替我注意着些,恩?”
墨畫將繫帶抽緊,擡眼看着牧秋語,狠狠地點頭,目光之中滿滿都是感動的神色,道:“是,墨畫一定不會辜負姑娘的期望的!”
牧秋語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我知道,我身邊能相信的人,也就只有你們幾個了,還好,還有你們!”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墨畫攙扶着牧秋語,兩個人一起走出了房間。
三樓的雅間之中,蘇夫人親自斟了一杯茶水端到了坐在主位上看起來十分焦慮的老婦人面前,道:“娘,您先不要着急,牧姑娘很快就會過來的。”
穿着十分考究,滿頭銀髮梳的一絲不苟的老婦人結果了茶水,掀開了杯蓋作勢欲飲,但是最後還是放下了。她看着蘇夫人,道:“媳婦,你說那姑娘真的可能知道木華的情況嗎?”
蘇夫人的心中其實也吃不準,但是還是十分鎮定的安慰着老婦人,道:“娘,小妹當初說過,她那烏木珠子雖然看着不起眼,但是也是十分珍貴的,牧姑娘能有一個,必然是跟小妹有所關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