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計在於晨。
說的不僅僅是讀書耕種,也是各種各樣的事情。
搖搖晃晃着前行的馬車之中,牧秋語忍不住伸手掀起窗簾的一角,露出小半張臉往外看去。
被關在皇宮裡的時候,她每一次出去幾乎都是在晚上,雖說夜市也十分的有趣,但是終究不及白日的熱鬧。
空氣似乎都被大街兩邊的攤位上冒出來的蒸騰熱氣染上了食物特有的香味,只是輕輕吸一口氣,就覺得自己的肚子好像快要唱起了空城計。
提着菜籃子的婦人頭上扎着頭巾,手裡牽着一個半大的孩子,在攤位上挑揀着新鮮的菜蔬,一邊跟小販討價還價;年輕的姑娘們結伴來到胭脂水粉攤子前,拿起一個個小巧的陶瓷盒子打開看看,對比着,發出一陣陣清脆的笑聲;買糖人的大伯攤前已經等了許多手裡攥着幾個銅板的小孩,閉着眼睛貪婪地嗅着糖漿的甜香。
“這纔是日子啊。”牧秋語輕聲笑了笑,道,“等下次什麼時候有空了,我們也出來逛逛?”
她轉頭問坐在車裡的墨畫和若雨。
墨畫和若雨也正是少女愛玩的年紀,只不過因爲她們的經歷看起來比同齡的女子更加沉着冷靜一些,但是牧秋語這麼一說,兩個人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些嚮往的神色,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馬車外傳來輕輕的一聲“籲”,搖晃的車子穩穩地停了下來,緊接着外面傳來了尋兒的聲音,道:“牧姑娘,到了。”
“恩。”牧秋語應了一聲,對墨畫和若雨道,“我們下去吧。”
二人點了點頭,若雨十分自覺地第一個先開車簾,搭着尋兒的手臂跳下車來,然後才從外面掀了車簾,好讓墨畫和牧秋語下車。
踩着早就已經備好的走下車,牧秋語還未擡頭,就聽見了前方傳來幾聲喧鬧。
微微皺眉,她對尋兒道:“去看看。”
尋兒點頭,飛快地往前而去。
現在所有來富貴樓吃飯的客人都知道,這間酒樓有一個老闆娘,爲了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也不想被一羣人當成稀有物種一樣的評頭論足,所有牧秋語一直都是從後門走進富貴樓的。
若是後門有人鬧事,多半就又是那個負責採買的管事在出什麼幺蛾子。
牧秋語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心道真的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麼想的,在賬目還沒有完全理清楚之前,她不想動他,也不想因此打草驚蛇,但是他自己卻巴巴的就把把柄送上門來,這不是自己作死嗎?
“姑娘,方纔是這個傢伙在讓人毆打送菜的人。”不多時,尋兒就單手拎着一個看起來賊眉鼠眼,不是什麼好東西的人出現在了牧秋語面前,身邊還跟着一個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菜農。
牧秋語一看就是自己前幾天遇上的那一個,輕輕地皺了皺眉,道:“你受傷了,可嚴重麼?”
菜農原本想着,這個從天而降拯救了自己的俠士如此厲害,他的主子一定是什麼自己不能夠冒犯的存在,所以一直都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但是頭上傳來的輕柔聲音卻是那樣的耳熟。菜農輕輕地吸了一口氣,頓時反應了過來,擡頭看向牧秋語,道:“姑娘,是你啊?”
牧秋語看着菜農泛着青紫色的嘴角,臉上的不悅更甚,道:“是我,這混賬找人打你?”
“小娘皮你算哪根蔥,居然敢喊你爺爺我混……哎唔……”
侮辱的話還沒有說完,尋兒就結結實實地一拳打在了管事的腹部。尋兒是個練家子,自然知道打在人體的哪個部位既能夠讓人感覺到痛苦,又能夠讓人說不出話,唯獨不會讓人受什麼致命的傷害。
牧秋語是百里沙喜歡的女人,那麼以後也就是尋兒的主子。百里沙走之前對尋兒千叮嚀萬囑咐的,一定要好好保護牧秋語,現在百里沙才前腳剛走沒幾個時辰,就有不長眼的東西敢辱罵牧秋語,這不是在給尋兒表現的機會麼?
見到尋兒下手如此不留情面,菜農忍不住渾身輕輕抖了一下,看向牧秋語的眼神之中也更爲敬重。
“不要管他,你就說吧,是不是他讓人打你了?”牧秋語十分私囊!”
說罷,完全沒有理會管事猛然間變得更加蒼白的臉色,對尋兒道:“尋兒,帶上他,進去!”
“是,姑娘。”尋兒應了一聲,順便還送給了那個正在不停的發抖的管事一個的微笑,露出了一排白色的牙齒,看着十分的猙獰!
“墨畫,給他一些銀子,讓他去醫館看一看大夫。”牧秋語轉頭,對墨畫道。
墨畫點頭,便從自己的錢袋之中拿出了幾塊碎銀子,遞給了菜農。
菜農連連搖手,“姑娘,上一次您就已經給過小人錢財了,這一次不過是一些小傷!”
“那也是受傷了!”牧秋語搖了搖頭,“你是靠力氣在地裡討生活的人,要是有了什麼傷,做不了活了,那你那一家子怎麼辦?拿着吧。”
菜農這才伸出雙手,顫抖着接下了這幾塊碎銀,“姑娘,小人跟您一起進去吧,也好對峙一番,不然的話,會有別人說閒話的。”
“你身上的傷……”牧秋語有些猶豫。
“不礙事,小人皮糙肉厚的,算不了什麼。”菜農露出一個微笑,看着滿是樸實。
“也好吧。”牧秋語點了點頭,“若雨,你先進去,告訴掌櫃,讓她帶着其餘的管事來見我!”
“是,姑娘。”若雨昨晚聽墨畫將富貴樓的事情說了一個大概,那個時候開始她就感到怒火中燒,如今見到牧秋語打算動真格了,頓生一種即將要揚眉吐氣的感覺,立馬就進了富貴樓找人去了。
牧秋語沒有再多說什麼,帶着一行人走進了後院之中。
不大不小的房間之內,站滿了一羣衣着光鮮亮麗的人,有一些人因爲站不下,還站到了門外,但是他們也沒有那個想要逃跑的膽子,因爲付鑫和尋兒站在門外,兩個人像是兩尊門神一樣,目光冰冷的看着所有人。
牧秋語坐在主位,手中一盞上好的碧螺春,不緊不慢的品着碧綠色的茶湯;她的身邊站着墨畫和若雨,兩個姑娘垂着頭,看起來低眉順眼的恭敬模樣;她的眼前跪着採買的管事,菜農則是因爲沒有見過那麼大的陣仗,而有些不自在的站着。
這麼大的陣仗,幾乎所有管事的人都在這裡了。可是牧秋語卻並不着急着說話,只是十分悠哉的品着自己手中的茶水,好像她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有這麼多人等着她,也沒有意識到這羣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這個蠢材!
掌櫃不着痕跡的擦了擦自己額頭上冒出來的汗水,在心裡暗暗地罵了採買的管事一通。他是真不知道老闆娘喜歡劍走偏鋒不走正門走後門還是假不知道?而且身爲別人安插在這裡的“探子”,看見真正的掌權者來了,都不知道收斂一下麼?
雖然掌櫃一點都不心疼這個自作孽的蠢貨,但是牧秋語把他們全部都叫過來,明顯就是想要殺雞儆猴,而且……樓裡有些人是什麼德行他清楚不過,要是他們在牧秋語面前出言不遜,那不就是說明他治下不嚴麼?
回頭還是得治他的罪!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掌櫃現在只希望這羣人能夠有點眼力見,不要傻子一樣往上撞!
但是事實證明,世界上就是有這麼多的“傻子”!
“姑娘,今召集我們,究竟有什麼事情?”有一個管事忍不住發問,“客人馬上就要多起來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掌櫃閉了眼睛,心中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牧秋語聞言,擡眼,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個一臉不耐煩餓管事,將手中的茶盞不輕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不急,不急。”牧秋語笑着搖了搖頭,“都說磨刀不誤砍柴工,就算今日不開張做生意,也要先把這件事情解決了。要是不解決,以後再出現這類事情,估計都沒有人還會想着給我們富貴樓送菜了,這樣的話,這生意遲早別做了!”
頓了頓,牧秋語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個管事,“我身爲主子還沒有發話,誰給你的權力質問我的?是不是我長久不在,你們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鳳眼之中的氣勢陡然凌厲,那一刻的牧秋語,看着讓人心生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