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皇宮。
民生疾苦,照理來說,皇帝最近應該批改奏摺忙得腳不沾地纔是,但是事實上,不管到底發生什麼樣的大事,在那極少的閒暇時間,皇帝的生活還是相當的滋潤的。
北齊的皇帝宇文拓,算的上是一個明君。
他的皇位也是經過了一番腥風血雨,從一奶同胞的兄弟們手中搶回來的。在睿親王等大臣的輔佐之下,這位子一坐就是十多年。現在的他,也不過就是剛過不惑之年,可以說是正值壯年,雖然已經立了太子,但是看得出來,依照他現在的身子,在皇位上再坐上十年二十年的絕對不是什麼問題。
但是宇文拓自己不是這麼想的。
以前沒有做皇帝的時候,覺得父皇坐在獨一無二的龍椅上,使喚着一羣大臣們,那種所有人的生死成敗都掌控在他一個人手中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所以,成爲皇帝,幾乎是所有皇子的希望,自然也是年輕時候的宇文拓的希望。
但是事實上,等到自己坐上了皇位,就會發現,眼睛看見的東西,原來也是會騙人的。
皇帝是很尊貴,九五之尊,乃是天子!
但是皇帝也很累,每天都有批不完的奏摺,好歹批完了摺子,想要散散心的時候,多半前腳剛剛走出御書房的大門,後腳自己就會在某個地方偶遇一個打扮得明豔動人的女子——多半都是想要爬上他的牀,然後從此享受榮華富貴的。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後宮佳麗何止三個,三十個都嫌少,一天起碼有十臺戲在一起上演,看一羣女人爲了爭風吃醋手段百出,一開始還覺得十分有興趣,但是看得多了,也就覺得十分的厭煩了。
而且,宇文拓覺得,自己雖然坐上了這個尊貴的位子,但是事實上很多事情都遭到了大臣們的掣肘。
那些老東西,一個兩個都是老油條,仗着自己輔佐過先帝,就倚老賣老,他一旦做了什麼不符合他們心意的決定,他們就聯名上書說什麼這是要動搖國本的事情之類的云云。經常氣得宇文拓想要直接一道指令下去說全都給老子砍了。
但是要是真的這樣做了,那纔是真的要動搖國本了!
所以說,其實很多皇帝,就像是少時讀書之時被夫子訓斥的孩子,心裡如何如何不服氣,想着自己要變着花樣捉弄夫子,一定要把夫子的鬍子全都拔光,或者將夫子本來就不剩下多少的頭髮剃了,或者想着自己明天就不來了!
但是事實上,這種給自己出氣的想法只能夠在心裡想想,付諸行動……不是不敢,是不能。
秀娘曾經說過,北齊的局勢,似乎也不大妥當。
鳳雲不安,是因爲赫連鴻軒赫連雲玉兄妹之間爲了皇位爭執不休;青霄動盪,是因爲皇帝病重,皇子們蠢蠢欲動;但是他們北齊的局勢暗潮洶涌,卻是因爲他們的皇帝不太想管事情了……
要是這個世界上有最不敬業皇帝評選這一項活動的話,宇文拓一定榮登榜首。
白子落下,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吧嗒一聲。
睿親王看了一眼局勢,眯起眼睛笑得十分惡劣,道:“皇兄,你輸了!”
已經貴爲九五之尊的皇帝宇文拓憤憤的將手中的黑子扔進了棋盒之中,臉上的表情,就是大寫的四個字,叫做“朕不開心”。
好吧,任誰在一連下了五盤卻五盤全輸之後還能夠有好心情的。
但是睿親王卻像是沒有看見自家皇兄臉上的不虞表情一樣,笑着伸出一隻手,道:“皇兄,這個說好的……恩?”
宇文拓擡起一隻手拍在睿親王的掌心,將睿親王伸過來討賞的手毫不留情地拍開,道:“沒有!”
睿親王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用一種十分誇張的表情,道:“皇兄,你可是天子,金口玉言說好了的,你現在可是不能夠反悔的啊!”
“我就是想要反悔,你能怎麼樣?”宇文拓端起茶杯,擋在面前,擡起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像是炸毛了的睿親王。
對於自己的這個弟弟,他是再瞭解不過了。兩個人本來就是同父同母,手足之情比起另外的皇子要深上幾分。更何況,他們兩個人的母妃身子一向不大好,小時候,差不多算是兩個人相依爲命這麼過來的。
從宇文拓決定要爭奪皇位那一刻開始,彼時還只是一個小小皇子的宇文泓就一直堅定不移的站在宇文拓身邊。
雖然都說,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總有一個默默付出的女人,雖然宇文拓也知道,皇后爲了他做的事情很多。但是說句心裡話,宇文拓覺得,爲自己付出最多的,還是宇文泓。
如今,他們兄弟一個已經是皇帝,另一個已經貴爲王爺,身上的擔子重了,面對別人也需要帶上一副面具了。多少次在上朝的時候,宇文拓見到自己的弟弟那一副溫文爾雅,斯文淺笑的樣子都覺得自己一陣發毛——明明宇文泓私底下就是一個小無賴!
如今能夠看見他在自己面前還是像一個孩子一樣,宇文拓覺得,還是十分有意思的。
“皇兄,你是不是因爲臣弟贏了太多,所以惱了臣弟啊?”宇文泓也端起了早就準備好的茶水,卻不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兄長。
宇文拓臉上微紅,咳嗽一聲,道:“胡說八道!你皇兄我可是一國皇上,怎麼可能連這點氣量都沒有?”
宇文泓似笑非笑的看着宇文拓,明顯就是一副“你就裝吧,我好不知道你”的樣子。
宇文拓自顧自地抿了一口茶,將茶杯放下之後,這纔開口問道:“話說回來,阿泓,你是認真的?”
宇文泓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道:“這個是自然的。不然的話,我也用不着求到皇兄你這裡來。”
宇文拓的臉上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道:“我倒是很好奇,牧家姐弟,到底什麼地方好?只是爲了想要博得你美人妻子一笑?”
說起自己的妻子,宇文泓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柔寵溺的微笑。
宇文哲戲謔的看着他,明明已經成婚這麼多年,但是每每說起阿綾,他這個弟弟就總像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真是……叫人……牙!酸!
“咳咳!”宇文拓咳嗽了兩聲,提醒宇文泓趕緊從自己的美好回憶之中出來。
宇文泓擡眸看着自己的兄長,笑了笑,道:“這算是其中一個原因吧。孩子的事情,總是我對不起她。她難得對一個孩子露出這樣的喜歡,而且那個孩子跟別的孩子不一樣。”
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心智不全,不用擔心會有什麼牽扯。”
宇文拓聽見宇文泓說起那個失蹤了十多年的孩子,心中也是十分愧疚。當初他剛剛登基,國內還不是十分太平,誰也沒有想到會那樣快就發生一場宮變!血流成河,睿親王妃差點殞命,從此不能夠生育,而剛剛出生的小郡主也不知所蹤,這麼多年,宇文拓一直覺得這件事情是自己愧對了他們夫婦!
但是,身爲帝王,宇文拓雖然已經十分不想要管事情,但是還是本着謹慎地態度問道:“那個孩子雖然不心智不全,沒什麼牽扯構不成威脅,但是他姐姐呢?一個能夠將富貴樓打理得井井有條的人,我不覺得是什麼吃素的。更何況,根據我們的情報來看,她跟赫連雲玉之間……恩?”
別有深意的一聲“恩”,將所有不適合在明面上說出來的話全都融在了裡面。
倘若牧秋語現在人在這裡,就會覺得十分的驚訝——明明就是一件隱秘至極的事情,所有的知情人,不是已經死了,就是不可能會將這件事情說出來。爲什麼這對兄弟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應該算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是顯示這兩個人的情報能力實在是十分強大?
“反正是有大仇,又不是關係好的像是一個人。”宇文泓對此倒是並不覺得有什麼大礙。
關係好的像是一個人的話,別說是把牧秋語收爲義女,就算是直接派人全天十二個時辰盯着她都不爲過!
牧秋語是個聰明有手段的女人,手中掌握着富貴樓那樣的地方,除了看起來心還是不夠硬之外,絕對有能力能夠竊取一些機密。若是將這些機密告訴給了赫連雲玉,估計他們北齊遲早就是那個野心勃勃的女帝的囊中之物了!
“你這話的意思,是想要對付赫連雲玉?”宇文拓想了一下,將宇文泓的言外之意說了出來。
“皇兄,那位新女帝可是野心勃勃的人。”宇文泓聳了聳肩,目光之中卻透露出一點慎重的意思來,“要不是現在鳳雲剛剛經歷了一場內亂,實力耗損的話,想必她早就已經開始明裡暗裡對我們施壓了吧?不過我覺得,她對我們動手,那是遲早的事情。”
“所以你就想要事先拉攏一個幫手?”宇文拓問道,“你確定麼?”
“那是自然。”宇文泓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