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西涼茉微擡了臉,溫婉有禮地道:“回夫人的話,茉兒平日讀書不多,跟着姐妹讀些《女則》、《女誡》、《女訓》,針線閒暇也看些《四書》《女史》以識禮知事。”
這時代女人無才便是德,但西涼茉的話卻也讓人只覺得她是個知書通文卻又不越了規矩的。
寧候夫人笑道:“果然是個知書達理,溫柔賢德的呢,不愧是藍大夫人的親女兒。”她也想不到二夫人那樣苛刻的眼皮下,眼看着是最不受寵的女兒,卻禮數氣度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陳夫人也溫聲道:“國公府第出來的大小姐,當然是知禮又賢德的,女子無才便是德。”
這一句不但讚了西涼茉守規矩,也隱約地抹了素有才女之名的西涼仙的面子了,西涼仙眸底閃過一絲不屑,臉上卻是笑吟吟地。
其他夫人、公子也多高看了西涼茉一眼,只是韓二夫人眼中神色就不好了,冷冷地睨着西涼茉,只怒她信口開河,又累自己被寧候夫人嘲弄自己頭上還有那隱形的藍大夫人在。
“茉姐兒是素有賢德的,你可將五妹的房間打掃好了,可別讓夜壺的尿味薰着五妹。”西涼霜冷笑着忽然出聲,她本是等着最衝的西涼丹出頭來教訓那出風頭的小賤蹄子,卻見西涼丹對着德小王爺一臉癡相,便再按捺不住冷言諷刺。
她恨死西涼茉了,總覺得方纔就是她絆倒了自己,還害得自己這樣的千金小姐被西涼丹在下人面前那樣打了一頓,讓她羞憤欲死,如今身上還疼得不行,她絕對不會放過這個賤人。
西涼霜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恰恰讓衆人都聽了個明白,分明是暗指西涼茉的地位在府中如同下人,下人又能有什麼教養,更不要說以後成爲當家主母,主持中饋,這樣的話,傳出外面,西涼茉以後想配個門當戶對的官宦人家恐怕都難。
似被窺府中私隱,原本熱鬧的場面頓時尷尬起來,靖國公臉色沉淡下去,便是韓二夫人雖然不喜西涼茉在這裡摻和,也沒打算給她配什麼好人家,也頓覺得下不來臺,只拿一雙豔眸冷剜着西涼霜。
西涼茉嘆息,原本以爲西涼丹是個冒失的潑辣貨,原來物以類聚,竟然還有這更蠢的,她面色淡然,只柔柔一笑:“史中有黃香溫席,孔融讓梨,而四妹妹這些日子身患小疾不適,我身爲家中長女自當以身作則疼惜幼妹,侍疾而已,又哪裡就擔當得起賢德二字,如今看着四妹妹身子大好,能讓父親、母親寬心,也是我身爲長姊的本份。”
一翻話得體大度,又引經據典,全展長姊愛護幼妹的拳拳之心,以慰父母之心的模樣,配合她溫柔婉約的誠懇口氣,讓衆人瞬間只覺得這茉小姐果真是個賢惠識大體的。
寧候夫人更是感嘆:“茉小姐果真是賢孝無雙的,不愧是靖國公府邸,教養出來的小姐,實可媲美《賢女傳》上的衆位先賢呢,甚有大禹之風範,國公與韓二夫人真真是有福的。”
一時間,衆人皆交口稱讚,只道長女能賢孝若此,靖國公家好家風,甚至道不知哪樣好人家有福氣能取得這樣的賢女回家。
西涼茉低頭做赧然狀,眼底的光芒卻愈發譏諷。
韓二夫人心中有氣,暗道什麼大禹,分明是暗指她如大禹後母般虐待府中長女,偏愛親女,但瞥見靖國公臉色舒然,也只得不露聲色地笑吟吟跟着道:“謬讚,繆贊,茉姐兒一向都是好的。”
西涼霜一看,自己起的殺局,卻到了末,眼看着卻爲西涼茉枉做了那樣的好名聲,原本還要開口反駁,卻只感覺嫡母眼色森然如刀子一般銳利地瞪着自己,這才燦燦住了口,心中憤憤不平,只斜眼冷瞪着西涼茉,恨不得拿清酒潑掉她那一副與世無爭的臉。
西涼茉似完全感覺不到一般,依舊是神色淡然恭謹地坐着,宴無好宴,她早有準備,只顧着不失禮的填飽肚子就成,她的月例銀子可吃不上這麼多的好東西。
不久,午宴擺了上來,終是無人再來挑話頭,討沒趣,也算是賓主盡歡。
宴席散後,西涼茉正打算帶着綠心回屋,走到後花園,卻聽背後傳來西涼仙的聲音:“茉姐兒。”
西涼茉回身,對着款步而來的西涼仙福了福:“縣主。”
西涼仙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依舊是瘦弱的身板子,與自己同年出生,卻矮了自己大半頭,只是臉上神色雖然恭敬,卻少了之前那種畏縮之氣,反倒是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不是姐姐的姐姐。
她淡笑着道:“茉姐兒原來這樣好機變,好才思,倒真是讓本縣主驚訝呢。”
西涼茉半歪了頭,有些茫然又有些小得意的模樣:“哪裡,不過是有幾日去採花,在府邸私塾外面聽見教書先生們說故事呢,白嬤嬤說我要能講兩個故事,才能讓人家覺得我不是個笨的,也好討個好點的人家。”
西涼仙聞言,上下打量她得意的模樣,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高看這丫頭了,這一點小心思拿出來,原來不過是有人教導,看來白嬤嬤倒不愧是靜姑姑以前的一等侍女,倒是便宜了這蠢丫頭。
不過若是這個丫頭真的太過機敏,就留不得了,要早點處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