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千讓斜靠在她對面,閒來無事,一邊伸出手形美好的手指自我欣賞,一邊斜瞟她一眼,脣畔系笑:“別用小白兔的眼神看着我,反正你都是要被人利用的,不如被利用得徹底一點!……其實,我對你並沒有惡意,讓你不能說話,是不希望你在宮赫蓮的面前多嘴,改變你原來的容貌,是希望宮赫蓮對你不會心生憐憫放過你……”
雲歌依舊沒有說話,垂着眼簾,神色晦沉莫名,卻沒有了剛纔那許多懼怕,那張無神的臉上,甚至還有絲絲隱約的淺笑。
車軲轆碾過街道發出讓人心悸的悶響。
馬車穿城而過,雲歌伸手將車簾輕輕撩開,看見外面全都亂了套,所有人臉上都是驚惶的表情,彷彿今日丟失的木姑娘是他們的親人一般。
千讓淡淡開口::“別妄想從我身邊逃走了,你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沒有人會相信你就是沐雲歌!”
雲歌的目光從烏拉那幾乎快要和夜色融合在一起的身影上面收了回來,放下車簾,身子往後面一靠,沒有看他,神色平靜非常。
馬車出了城,一路顛簸,直到車伕籲一聲勒緊繮繩,拉車的兩匹黑馬揚起前蹄狠狠嘶鳴出聲,停了下來。
晚風輕撫的幽靜河岸旁邊,雲歌和千讓從馬車上面下來,到處打量了一下,發現對岸山巒連綿延伸至迷濛夜色,居然已經離渭南城百里之遙了。
身旁,一隻渾身烏黑的夜行鳥,撲扇着翅膀落入旁邊黑沉沉的樹丫,和夜色融成了一團。
千讓在前面帶路,語調輕鬆的對雲歌說道:“你猜宮赫蓮在幹什麼?”
知道雲歌不能說話,他繼續說:“我們的身擔復國大任的太子殿下,知道你要嫁給賀蘭子徹了,已經在這船舍裡面宿醉了整整三日……”
回頭看了看低頭走路的沐雲歌,他又搖頭感嘆:“你說說你有什麼好的?他還真的對你上心了!說長相吧,像你這樣的女人到處都是,他絕對不會是因爲你的容貌喜歡你;論脾性吧,你動不動就揮動護情對我動手動腳的……,真不知道他是中了你哪門子邪!”
雲歌跟在他的身後,踏上顫巍巍的甲板,安靜得如同一抹不動神色的影子。
千讓絮絮叨叨的話,在她的身上喚不起半點漣漪,就好像她不僅口不能言,就連聽力都喪失了一般,踩着甲板,沉默的往前面走着。
……
雲歌跟着千讓剛剛一跨進船舍,就聞見酒香陣陣撲鼻而來。
舍內燭火幢幢,桌案上的石鼎中燃出嫋嫋的香,混合着酒香撲鼻,是一種頹靡消沉的味道。
舍中一張藤牀上面,宮赫蓮一身紅色喜服,頭上插着翎緇紗帽,標準的新郎打扮,斜臥藤牀之上。
聽見門口動靜,他醉眼迷離,往這邊看了過來:“千讓,你別勸我!今日,是她大婚之日,就讓我,讓我做她片刻的新郎!”
說着,抄起手邊酒壺,仰頭灌下。
千讓笑了笑,對身邊的雲歌解釋說:“我家殿下心情煩悶,昨日他一身喪服,說是爲國着喪,今日卻爲了一個女人,穿上這紅彤彤的喜服……,姑娘莫笑!”
宮赫蓮彷彿這時候才發現千讓的身後還跟着一人,看了看,嘟噥道:“誰呀?千讓你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麼什麼人都往我面前帶呀!”
他的目光從雲歌的身上掃過,沒有做一秒鐘的停留。
雲歌知道,自己現在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也沒有指望他能看出點兒什麼來,所以,依舊垂着眼簾安靜的站在千讓旁邊。
千讓上前一步,將宮赫蓮逶迤在地的袍擺撩起來放在他身側:“殿下莫怪千讓,這姑娘身世實在可憐,大地陷的時候被橫樑砸中了腦袋,昏迷了大半年纔好,卻驚嚇過度不能說話了!……我見殿下身邊缺一個服侍之人,就將她帶到你身邊……”
宮赫蓮重又看了看雲歌,手一揮:“隨便!”
千讓回頭,對身後站着的雲歌說:“你還不過來見過你太子殿下,以後,他就是你的主人!”
雲歌拖着有些僵硬的腳步,上前對宮赫蓮簡單的行了禮:“……”
宮赫蓮用手肘託了腮,半趴半臥的看着面前的雲歌,有些訝然問道:“你真不會說話?”
雲歌點點頭,起身站到一邊。
宮赫蓮長長的嘆了口氣,,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悠遠:“很久,很久以前,我的身邊也有一個女孩,有一次,她在我的面前裝啞巴,被我識破了……”
聲音慢慢的攙和了一些苦澀的味道,脣角帶着自嘲的淺笑。
他將手中酒罈提起來,發現裡面已經滴酒不剩,有些氣惱的伸手,將酒罈一頓:“千讓,給我拿酒過來!”
雲歌看他一眼,豔紅的袍服上面有幾處被酒水潤溼,顏色更深,濃得要燃燒起來一般,觸目驚心。
角落裡,堆了好幾壇上好的陳釀美酒,千讓走過去,操起其中一罈,狠狠的砸向地面。
酒液四濺,香氣蔓延。
轉眼之間,幾壇上好美酒,就這樣被千讓銷燬一空。
“千讓你……”
宮赫蓮慍怒,從藤牀上面翻身下來,卻醉意朦朧,身子一個趔趄,往旁邊倒去。
雲歌急忙上前,伸手將他的胳膊扶住:“……”
千讓看着他,:“太子殿下,你若能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定會同我一樣,對現在的你萬分不屑的!你是身背國仇之人,你卻爲了一個根本就沒有把你放在心上的女子消沉成這般模樣,這哪裡還像是心懷天下的君主?你讓我們這些跟隨你的子臣們,哪裡還看得到半點希望?”
雲歌扶着宮赫蓮,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顫,他星眸怒視,卻無法呵斥千讓。
千讓在靠近一張椅子上面坐下來:“殿下,此地傷人傷心,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前往西郡,我有辦法從西郡君王的手中調借一些兵馬,不日我們便可把屬於我們的河山奪回來!”
他說到‘我有辦法從西郡君王……’這句的時候,眼光掠過雲歌和她的小腹,神色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