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子徹看她良久,噗哧一聲笑了起來,輕描淡寫的口吻道:“更深露重,你還是早點回去歇着吧!”
言罷,從她的身邊走過。
因心中掛着鳳儀殿裡面那個情緒失控之人,腳步慢慢顯得倉促起來,眼看着就要繞過前面遊廊,出跨門而去了!
錦覓兒急忙上前緊走了兩步:“賀蘭子徹你給我站住!”
直槓槓的一聲直呼其名,讓他微感意外的回頭看過來:“還有事?”
她衝上前去,冷冷的笑了一聲,這才帶着些輕視的口吻道:“你不是自詡爲很聰明的麼?我來問你來答,答對了我便讓你離開!”
“我沒心情在這裡和你胡鬧!”他冷哼一聲,耳邊出現了幻聽,是她在嗯嗯呀呀的哼唱: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心中更覺不耐,將攔住他去路的錦覓兒往旁邊一拽,大步往前走去。
錦覓兒看着他背影,大聲叫起來:“你覺得崔采薇肚子裡面的孩子是誰的?”
“難道不是我的麼?”他不確定的反問。
錦覓兒憐憫的看着他,搖頭:“不是!不是你的!”
賀蘭子徹這才從那幻聽當中收斂了心神回來,正色看她:“你剛纔說什麼?什麼意思?”
錦覓兒一副‘你好可憐!’的神情,搖頭嘆息道:“中秋那夜,你和崔采薇雖然在花廳裡面喝醉了酒,崔采薇卻也只是將你送回了寢宮,並沒有和你……”
他斂眉細想,納悶開口:“可是,若不是中秋那夜,我便再沒有和她單獨在一起呆過呀!”
“所以說呀!她腹中孩子根本不是你的!她只不過是借了中秋之夜的那麼一個由頭一個假象,暗地裡卻由她父親送了一個男子進了逸華軒,那男子還是她從小就青梅竹馬的,至於這孩子嘛……”
錦覓兒沒有再往下說,見他臉色難看,也知道他定是想到了那一層意思。
頓了頓,她又道:“那夜崔采薇給你看的那字條,上面明明是宮赫蓮的筆跡,你難道不覺得可疑嗎?”
他艱難的笑了笑:“我以爲,以爲宮赫蓮還活着!”
她對他本來是抱了很大希望的,想着他擅於三十六計,又能不動神色取了江山,必定是極善於謀略的,沒想到,情之一字,終是將他變成了癡兒!
她輕嘆一聲:“那是崔采薇父親和一些前朝老臣,臨摹了宮赫蓮的筆跡!中秋之夜的前始後末,都是他們精心策劃的,目的就是要離間你和娘娘之間的感情,藉機讓崔采薇懷孕……”
“真是這樣?”他揉着發脹的太陽穴,悶聲問。
“可不就是這樣嗎?”她回頭又看了看已經歸於安靜的逸華軒,似想起了什麼,急忙催促他:“今天晚上這逸華軒起火也是崔采薇自導自演的,你怎麼就這麼匆匆的趕過來了?我只怕……”
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撇下她飛身掠過了遊廊,俊朗身影消失在跨門之外。
錦覓兒神色複雜的在就近花叢旁邊坐了下來,隨手抽了一根不知名的草根叼在口裡,慢慢的尋那一絲苦味澀意。
她剛纔還在心裡暗責賀蘭子徹因情之一字變成被蒙了雙眼的癡兒,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北漠首領真的就那麼爽快的將領地割出八成拱手相讓?真的就送了江山還送美人,還讓她入住後宮?
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北漠首領等人精心布的一個局而已!
待到時候賀蘭子徹放鬆下來,沒了戒心,她錦覓兒便是刺進他心臟的尖刀,分分鐘可要了他的性命!
中原萬里江山,瞬間易主也只是遲早的事情!
可是,她入了宮,雖他從不曾正眼看過她,從不曾真的將她放在心上過,可是她還是一頭就栽了進來,深陷泥沼不能自拔!
她不僅不會聽從北漠首領的命令,做出傷害他的事情來,她還會不遺餘力的保護他,保護他的江山和子民!
她嚐到了口中苦味,淡淡秀眉慢慢擰了起來,終於意識到她在面對賀蘭子徹的時候,也是一樣的癡傻!
她十幾年的光陰都是生活在殺戮和晦暗當中,雪地裡面遇見的那個明朗少年,就好像穿透頭頂霧霾照射下面的炫目陽光,窮其一生,用盡全力,她也是要護住這點陽光的!
衣衫簌簌作響,她的兩個宮女手提宮燈尋了過來,總算在暗色的花叢旁邊找到了她:“錦美人,我們回去吧!”
她起身,道:“是該回去歇息了!”
……
賀蘭子徹一路狂奔往鳳儀殿而來,眼前是崔采薇陰惻惻的笑容,是沐雲歌面對那杯酒汁的猶豫和掙扎,是她仰頭灌下的決絕和痛苦……
還嫌腳步不夠快,在宮閣之間,他竟是提了內力急掠行來:“雲歌,雲歌,我不准你有事!你要好好的!”
鳳儀殿沒有他預想的混亂,安靜得墳墓一般。
他心神猛然渙散,腳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旁邊一個當值的太監急忙上前幫他穩住身形:“太皇你還好嗎?”
他猛的看向那太監,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是有多可怕,只嚇得那太監飛快的變了臉色:“太太太皇……”
“娘娘呢?可還好?”他淒厲出聲,揪緊那太監的前襟,雙目血紅的樣子如同地獄爬上來的鬼魅。
太監已是回答不出,嚇得軟了身子只知道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太皇饒命,太皇恕罪呀!”
他踢翻那太監,大步往裡面闖了進來:“雲歌,沐雲歌……”
走進來一些,便聽見女子悽慘嗚咽的哭聲隱隱傳來!
他猛的生出不好的預感,四肢發涼驚駭莫名的往那哭聲尋了過去,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抖索和凌亂:“不能出事,雲歌你不能出事……”
在他匆忙離開的假山旁邊,他看見了沐雲歌。
她斜靠着假山石,勉強的坐着,臉色蒼白如鬼,一雙空洞洞的大眼睛直直看向他走過來的方向。
她滿頭如煙青絲,一身錦衣華服,卻是掩藏不住的蒼涼和心傷。
鸞兒跪在她的面前,聲嘶力竭的已經哭啞了嗓子:“娘娘,娘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