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嘆息的搖搖頭,將李柔柔的病情告訴了她,但雪無傷的眼中卻並沒有淚痕,好像自打懂事之後起,她就算是被李柔柔打得遍體鱗傷,也絕對不會掉一滴眼淚,經常都會懷疑,李柔柔說女人都是水做的,那她承載着水源的井,是不是早就已經乾枯了?
一直到天亮,主持才肯放雪無傷離開,可她卻並不着急回房,而是借了一個稍小些的木桶,超乎能量範圍之外的,開始一桶桶的往房中的浴桶拎水,這種往返不知持續了多少次?才最終是湊齊了李柔柔洗澡用的水量。
末了,她還很蒼白的臉上掛滿了汗珠,走到李柔柔的面前,輕輕推搡着,說:“孃親?孃親你快醒醒,浴桶已經盛滿水了,無傷幫你更衣去洗澡好不好?”
一夜未見,李柔柔的臉色枯黃的猶如燈盞般的難看,大概是之前都有胭脂水粉的遮掩,看不出她本來的面容。
見到雪無傷後,她似乎很艱難才能勉強睜開眼睛,渾身無力的好像早已經見到前來催促的死神,她勉強勾勾嘴角,說:“我原想將你毒死,一併帶往陰曹地府,到了那裡還是繼續折磨你的,總感覺你虧欠我的太多太多,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出生!”
雪無傷沒有回答,只是站在旁邊靜靜地凝視着李柔柔的眼睛,難道人,總會在最絕望的時候,纔會展現出自己虛弱的一面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五年前被身無分文的驅逐出皇宮的時候,她是不是也想現在這樣?
“孃親,無傷還不想死。”終於,她將她的心事全部刨開,擺在李柔柔面前,“無傷總想着,父王大概不會始終鐵石心腸下去,總會有天思念孃親,將你接回去,不過無傷不願打擾父王跟孃親的生活,寧願永永遠遠居住在這偏僻的尼姑庵,永伴青燈古佛,帶着對孃親的祝福度日。”
眼淚,終於順着李柔柔的眼眶中流下,這還是五年前,她第一次爲後悔而哭泣,她完全不像是個親生孃親,故意將雪無傷百般折磨了許多時光,可她不僅沒有怨言,反而還在用最值得欣慰的方式,盼着她能捨棄她,重新過上想要的富麗堂皇的日子。
身後,她拉住她冰涼的小手,她虛弱抽泣着呢喃:“無憂乖,倘若有天你當真獲得了准許,重新回宮的話,記得萬萬不能答應,勾心鬥角,明爭暗鬥的生活絕非屬於你,不要原諒孃親,帶着對孃親的這種仇恨,找個普通的男人嫁了,好好過日子。”
叮囑完這一切,李柔柔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甦醒的跡象,雪無傷這才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流淚的心痛?
這眼淚一開始之後,就很長的一段時間都不能夠停止,好像要將這些年,要遭受到的委屈跟折磨,全部都用淚水洗刷乾淨似的,她從沒恨過李柔柔,對於懷胎十月纔將自己艱難生下,還爲了自己,而被驅趕出皇宮的人,她想不出自己究竟有什麼資格仇恨?
現在她死了,或許就像她一直以來都在追尋着,終於是獲得瞭解脫,可是她卻也失去了唯一的親人,還年幼的她,不懂爲何蒼天
會給她這麼多的歷練?難道她就是這個世間上,最不應該獲得幸福的那個人嗎?
努力地又度過了十年的時間,雪無傷日日都會前來李柔柔的墳前,幫她將雜草清除乾淨,十六歲的她,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里的大姑娘,有着比李柔柔還要更加美豔萬分的臉,只是從小營養不良的緣故,她的身體一直到現在仍就顯得瘦弱不堪。
這日,她跟往常一樣,幫主持做好早飯後,就捧着一束鮮花來到李柔柔墳前,她活着的時候是喜歡鮮花的香味,所以她一有機會就會帶過來。可身後,有一位小尼姑跌跌撞撞的跑到她面前,氣喘吁吁的說:“無,無傷,咱們尼姑庵的門外正有一羣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侍衛,他們口口聲聲說要找你,還說要是你一柱香的功夫還沒出現的話,就踏平了咱們的尼姑庵。”
“侍衛嗎?我並不認識這樣的人。”雪無傷誠實地說着,她的臉上好像除了平靜的表情之外,就再沒有別的喜怒哀樂,尤其是在這十年的時間裡,她幾乎很少笑過,很多人都會覺得她很奇怪,但是真正瞭解她身世的人才會知道,不管是哭泣或者是笑容,都從來都不屬於她。
以防萬一,小尼姑還是趕緊拽着她,兩個人一起到了尼姑庵的大堂中,那裡早已經有侍衛頭領的人在等待,見到雪無傷出現後,他先是被她的美貌吸引,隨後趕緊跪倒在地上,高呼:“公主萬福金安,屬下這次來是奉了皇明,將公主你帶回宮去,恢復皇族子嗣名譽的。”
“這位將軍快快請起。”雪無傷實在不適應這樣有人動不動就跪倒在她面前,擰眉,不解的回答說:“只是無傷比較起皇宮,更加適合這種淡雅寧靜的生活,請將軍回去之後轉告父王,無傷承受不起任何高貴奢侈的身份,只想憑一個雪無傷活着便好。”
“公主你這是在公然違抗皇令嗎?”侍衛頭領擡起頭,看着雪無傷那張淡漠的眼睛,這世間好像很少有女子是不畏強權,不爲勢力所動的,換做別人的話,能夠恢復榮譽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一定會歡呼雀躍起來,但是雪無傷卻是恰恰相反,臉上除了沒有喜悅的感覺外,甚至就連驚訝的表情都沒有。
雪無傷搖搖頭,就在侍衛頭領以爲她想要改變主意的時候,她卻忽然繼續說:“我不是違抗皇令,而是在拒絕一件事,請將軍將這兩者之間的含義區分清楚,無傷喜歡平淡的生活,不想有任何的紛爭打擾。”
一番話,讓侍衛頭領驚訝的合不攏嘴,但是他絕對不可能完不成皇令,就垂頭喪氣的無功而返,來到主持面前,他拔刀相向,威脅道:“倘若公主勢必不答應的話,那麼爲了維護皇家的尊嚴,屬下也就只有先從主持開刀,一個個將這個庵子裡面的尼姑統統殺光,在此之後,屬下會重新詢問公主您的立場!”
說着,侍衛頭領就準備砍殺了主持,可是主持卻是一臉的從容不迫,她看着對面的雪無傷,帶着淡淡的微笑,叮囑說:“無傷,婆婆看着你長大,你的性格恬靜淡漠,婆婆最瞭解不過,而且你孃親臨死前也曾經叮嚀過
你,萬不能踏進皇宮一步,婆婆贊成你今天做出的任何決定,人吶,只要是活着就總得自己做出點選擇,記住了嗎?”
“閉嘴你這個老尼姑!別以爲老子真的不敢動手殺了你!”侍衛頭領聽到主持對雪無傷說的話後,頓時惱羞成怒,他準備殺雞儆猴,如果不給雪無傷一點教訓的話,她就絕對不會乖乖聽話。
訓斥完,他甚至不給雪無傷一點考慮的時間,就直接拿着利劍,深深戳穿了主持的胸膛,甚至就連這十幾年的時間,一直都細心照顧着雪無傷身體的老大夫,都被隨後抓了前來,然後也是手起刀落,老大夫的鮮血濺到了雪無傷的衣服上,有種刺目的血腥感。
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雪無傷除了李柔柔之外,最重視的兩個人就都接連着離她而起,她甚至就連阻止的時間都沒有,頓時,整個尼姑庵混亂成一團,親眼目睹這場慘劇的尼姑們,不斷地嚎啕大哭起來,甚至還有的直接爬到雪無傷的面前,扯着她的衣袖,不斷哀求道:“無傷,你真的忍心尼姑庵從此絕後嗎?主持跟老大夫已經因爲你的猶豫而喪命了,你還想着咱們這裡多少人,因爲你死掉,才肯罷休?”
雪無傷被小尼姑的話嚇到,慌亂中趕緊揮揮手,不斷試圖解釋說:“不不,這並不是我的想法,你聽我解釋。”
話還沒有說完,就只見小尼姑的胸口被一柄利劍刺穿,正好碰觸到她的衣裳停止,而面目猙獰的侍衛頭領則是一臉的冷漠,哼道:“好一個大膽的尼姑,竟然連公主的衣裳都膽敢隨意碰觸,死了也是活該!”
“住手!將軍你瘋了是不是?她們都是我的朋友?”雪無傷猛地瞪大眼睛,看着滿身鮮血,慘死在她面前的小尼姑,她一直到倒地的那一刻,都還是帶着埋怨的神情,這種表情雪無傷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可是,明明殺了人的侍衛頭領卻是一臉的不以爲然,還不忘用一種羞辱的語氣回答說:“公主你的身份尊貴,這些卑微的小尼姑哪裡會有資格跟公主你做朋友?屬下這也算是幫公主你剷除掉一個障礙,要不等日後公主接管皇位的時候,這些人都會成爲扯公主你後腿的人!”
繼承皇位?她雪無傷早就已經習慣了成爲平凡人的生活,爲何要在這種時候,皇族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
不由分說,雪無傷直接一名侍衛手裡搶過利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瞪着滿臉詫異的侍衛頭領,冷冷的說:“論武功,無傷無法跟身經百戰的將軍相提並論,難道就因爲這樣,就要連將軍你也一併殺了不成?無傷不願看到別人的鮮血,但如果將軍你不放我的朋友們平安無事的話,恐怕將軍帶回去的也只是無傷的一具屍體罷了,到時沒能完成命令,恐怕將軍你也不會討好,不是嗎?”
“公主請你三思啊!”侍衛頭領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雪無傷竟然爲了保護其她存活着的小尼姑,而做出這樣危險的舉動,就像她剛纔說的那樣,如果完不成命令的話,或許他自己,連同這些一起來尋找雪無傷的侍衛們,都別想活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