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端了一個黑漆描金的托盤進了正廳,給瑾悠和兵部侍郎夫人林氏跟前的小几子上,添了一些。
瑾悠淡淡的掃了一眼素心,素心便微微一笑,溫聲說道:“王妃,慕容少夫人也來了。”
兵部侍郎夫人林氏也是個精明的,這一聽,便站起身來說道:“既然王妃娘娘還有客,那妾身就先行告退,改日再來給王妃娘娘請安。”
“倒是也不急在這裡一時半刻的,”瑾悠笑看着林氏,“夫人管理小飯莊的本事,本妃還要好好跟夫人討教呢,不瞞夫人說,本妃先前在大理的時候,就沒有管過這些個庶務,這可真真是頭一遭的,玲瓏閣鋪面小,本妃生怕日後虧了銀子,王爺怨怪了的。”
瑾悠留客,林氏自是不好走了,林氏微微思量片刻,身下的圈椅坐得愈發的穩了。
“說起來都是妾身沒有管好了後院,那小飯莊也不是妾身的,乃是府裡頭一房姨娘的,王妃若是真要討教了這管理庶務的事兒,不如妾身將那姨娘也喚了來?”林氏試探着說道。
林氏可不是個傻的,因那鋪子的問題,燒燬了寧王妃的綢緞莊,今個兒又被宣召來了寧王府,又讓慕容府的少夫人排在了後頭,等於兩頭都得罪了,她自然不會將這樣的罪過,都攬到自己身上。
鋪子不是她的,便是寧王妃和慕容府的少夫人要找麻煩,也要找到那姨娘的身上去!
瑾悠冷了臉不說話,蔣嬤嬤上前一步看向林氏,清了清喉嚨,將那方淺鵝黃色的帕子放在身前雙手交叉處,便道:“夫人別怪老奴多嘴,敢問這位姨娘是個什麼出身,可是貴妾?”
這正常情況下,貴妾與尋常的妾室是不一樣的,就像當初的朱寒煙,朱寒煙被擡爲貴妾的意思是,一旦二夫人胡氏出了事兒,她是可以擡爲繼室的,但是尋常的小妾,就沒有這樣的資格了。
林氏本來就不喜歡那房小妾,若是不趁着這次的事兒,將那小妾處置了,她就不是林氏了。
林氏也見到了蔣嬤嬤手裡的那方手帕,知道蔣嬤嬤這是代替瑾悠說話的,忙回道:“並不是貴妾,而是原本府里老夫人跟前的一個一等丫頭,因爲服侍着老夫人還算盡心,老夫人心疼我們老爺,便將這丫頭賞給了老爺做姨娘!”
蔣嬤嬤做了個瞭然的神色,實際上,這房姨娘到底是個什麼出身,蔣嬤嬤心裡早就知道了,否則也不會問出這樣的話來。
蔣嬤嬤板着一張臉,看向林氏,“據老奴所知,除了貴妾之外,其他的姨娘和侍妾,都屬於府裡的私產,哪有侍妾或是丫頭還有自己鋪子的道理?不管這位姨娘是個什麼出身,但凡她身下的產業,都是屬於夫人的,老奴有沒有說錯?”
林氏垂着頭,低低應着,喃喃的解釋道:“因爲這位姨娘很得我們老爺寵愛,所以……”
林氏的話沒有說完,便被蔣嬤嬤打斷了,“恕老奴多嘴,那姨娘得不得兵部侍郎大人寵愛,我們王妃並不關心,一個姨娘罷了,還沒資格踏進寧王府的大門!”
蔣嬤嬤這話說的很不客氣,林氏後背上都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原本以爲這寧王妃是個好說話的,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這樣……
林氏這會兒也後悔了,先前瑾悠待她的態度還是極好的,便縱的她失了分寸,一心想要兩頭撈好,這會兒可好了,將寧王妃瑾悠給惹毛了!
林氏這會兒哪裡還敢坐着,直接就跪到了地上,低着頭說道:“妾身罪該萬死,不識規矩……”
“罷了!”瑾悠將手中的茶盞放了,又恢復了方纔的親切,溫聲說道:“夫人起身吧,多大點兒的事兒,不值當的夫人這般死啊活啊的放在嘴邊。”
林氏這會兒可不敢大意了,瑾悠說什麼,她便聽什麼,不敢耽擱的站起身來,坐也不是,跪也不是……
若這個林氏是個不錯的主母,瑾悠許是會當真待她好一些,可如今瞧着林氏的做派,瑾悠心裡也有了數,便道:“夫人這一大早的,便被本妃給叫了來,怕是這會兒都疲累了,晨間來的也早,估摸着還沒有用早膳吧。”
林氏訕訕的福了福身子,“回王妃的話,府裡頭早膳用的晚,妾身怕誤了王妃的事兒,不敢耽擱了。”
瑾悠扭頭看向身邊的雲瑤,“帶着夫人去用了膳,再將夫人送出府裡去。”
雲瑤福身應了,自去給林氏引路。
林氏屈膝告退,也不知道瑾悠這會兒還是不是生她的氣了。
雲瑤帶着林氏去了後堂用膳,林氏瞧着雲瑤姿色氣度非同一般,便將自己手腕上一對水頭極足的翡翠鐲子褪了下來,塞到了雲瑤的手裡,“來寧王府來的急,也沒帶什麼稀罕的東西,姑娘且收着。”
雲瑤福身稱了一句不敢,林氏連連虛扶了雲瑤一把,可不敢讓雲瑤給自己行禮,只瞧着雲瑤這姿色,未來的前程就是差不了的,“姑娘別嫌棄東西粗鄙也就是了。”
雲瑤順勢將鐲子收了,林氏這纔算是放下心來,問道:“不知道方纔王妃是不是動了怒,我是個不會說話的,若是惹惱了王妃娘娘,便是我的罪過了。”
雲瑤柔聲回道:“我們王妃是個好說話的,只要王爺不知道這事兒也就是了,夫人不瞭解我們王爺的性子,容不得旁人惹怒了王妃一點兒半點的,否則定會處以極刑。”
雲瑤垂着頭,恭聲回着,但意思也表達的很明白,那就是說,林氏方纔的舉止言行是有不妥當的地方的,王妃是不會計較的,但是若是讓寧王沈珺昊知道了,這事兒就不好辦了!
林氏訕訕的,不知道該怎麼問,半晌才戰戰兢兢的說道:“寧王殿下事情多的很,怕是不能總顧着王妃娘娘的。”
“這個奴婢就說不好了。”雲瑤衝着林氏做了個請的手勢,兩個人已經到了後堂的一處偏廂內,定嬤嬤派了人,將早膳擺好了。
林氏這個時候哪裡還用的下去飯,本來想着,走這寧王府一遭,順便處置了一房姨娘,哪知道她的如意算盤沒有打好,得罪了寧王妃,若是讓寧王知道這事兒,少不得去難爲自家老爺,到時候她這個夫人的位置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得穩了。
林氏頭重腳輕的坐到了八仙桌前,手裡拿着竹著,覺得頭疼的緊,哪裡還能坐得安穩了,思量了半刻,索性甩了竹著,直接站起身來,就要給雲瑤跪下。
“還請姑娘給我指條明路……”林氏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身份不身份的了。
雲瑤唬了一跳,原以爲林氏是個精明的,怎麼也得再等一等,最起碼不會當着這周圍服侍的兩個小丫頭的面兒,就這麼求到她的頭上……
雲瑤掃了那兩個小丫頭一眼,兩個小丫頭一躬身子,退了出去。
雲瑤用了好大的力氣,纔將林氏扶了起來,溫聲說道:“夫人這是做什麼,奴婢不過就是王妃跟前的一個使喚丫頭罷了,可當不得夫人這般大禮。”
林氏趁機撒潑道:“求姑娘給我指條明路吧,我也是糊塗油蒙了心,纔會這般不識規矩,惹惱了王妃娘娘……”
雲瑤可懶怠聽林氏撒潑,“夫人,我們王妃喜靜,您若是再這般吵鬧不休,我們王妃是當真要惱了的。”
雲瑤的話,很是管用,林氏立刻就住了嘴,但是她心底裡是當真怕的,脣齒間仍舊有些嗚咽之聲……
雲瑤見林氏安靜下來,也懶怠跟她這裡耗着,便溫柔的將林氏拉起來,在八仙桌前坐了,道:“夫人這事兒,算不得什麼大事兒,論理,不過是一處鋪子,我們王妃不至於在意了,但是因着這鋪子乃是王爺給了王妃的,算是到了寧朝大婚後的一件禮物,可這會兒這禮物在大節下的被燒了,王妃心裡頭自然是不舒服的,也因着這個,王爺也上了心……”
林氏這會兒怒罵道:“都怪我們府裡的那個小妾不安生,竟然將飯莊開在了王妃的邊上,這也就罷了,還燒燬了王妃的鋪子……我……”
雲瑤看了一眼林氏的臉色,阻攔道:“夫人快別說這樣的話了,方纔的事兒,還沒有給夫人提了醒嗎?我們王妃是什麼人?豈是一房小妾說見就能見了的?”
林氏立刻用雙手捂住了嘴,衝着雲瑤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再也不會說了。
雲瑤這才點了點頭道:“蔣嬤嬤說的也沒錯,這小妾哪裡能有自己的私產的,還不都是夫人您的,我們王妃自然要問道您頭上來。”
“唉,這也算是夫人走黴運,我們王妃在大理有不少鋪面,但是總不能帶到寧朝來,王爺心疼王妃,便要在寧朝也置備了鋪子,可惜東街那邊往外出賣的鋪子少,王爺好容易才得了那麼一小塊兒地方,本就覺得有些對不住王妃了,這會兒可好,大過節的被燒了鋪子,王爺心裡頭那裡能不怨?自然是要徹查了的……”
雲瑤說了一溜的話,林氏不過思量了片刻,就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