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見過葡萄酒的長樂公主大爲驚奇,這酒深紅帶紫,幽雅香醇,正想端起酒杯一嘗,一瞄旁邊的餘長寧,卻見他極爲優雅地端起酒杯來回旋轉『蕩』漾杯中酒汁,鼻尖湊到杯前一聞,又是一個深深的吐納,方纔小小地呷了一口,眯着眼睛慢慢品嚐,神『色』極是享受。
見他如此模樣,長樂公主好氣又是好笑,低聲責備道:“大丈夫喝酒皆是一飲而盡酣暢淋漓,豈有你這般扭扭捏捏小口喝酒的?”
餘長寧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顯然是在嘲笑她的無知,淡淡開口道:“葡萄酒貴在一個品字,若是一飲而盡豈不牛嚼牡丹大煞風景!”
長樂公主見他還敢反駁,娥眉頓時一抖,正想暗暗踢他一腳,不料一直關注兩人的韋貴妃突然開口道:“本宮看餘駙馬的樣子,似乎對太妃賜的葡萄酒有所微詞,否者怎會半天也喝不了一杯?”
面對她的責問,餘長寧絲毫不見慌『亂』,置杯於案淡淡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飲酒習慣,在下喝葡萄酒習慣慢慢品味,怎會如貴妃說的那般有什麼微詞?”
韋貴妃臉『色』一沉,拍案道:“大膽,竟以此等藉口搪塞本宮,餘駙馬,你真是大大不敬也!”
餘長寧笑嘻嘻地開口道:“貴妃娘娘,在下對你的敬佩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猶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豈有不敬之說!”
“那好,本宮問你,爲何對太妃賜酒只喝一小口,如此舉動還不是對太妃不敬?”
餘長寧淡淡一笑,端起案上的酒杯開口道:“敢問貴妃娘娘可知葡萄酒的正確喝法?”
韋貴妃不屑冷笑道:“喝酒便是喝酒,小小一杯當然是一飲而盡,難道還有什麼講究不成?”
餘長寧輕笑搖頭,開口道:“正確飲用葡萄酒的方法一共有四個步驟,分別是看,聞,嘗,吐,只有做到了這四步,纔是品酒而非喝酒。”
聞言,李世民心頭不由微微好奇,饒有興趣地問道:“何爲看,聞,嘗,吐?”
長樂公主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餘長寧身上,不由對他的胡言『亂』語大是惱怒,不懂卻要裝懂,這人莫非是秀逗了不成,待會兒若是不能自圓其說冒犯了龍顏,看他怎麼辦纔好!
餘長寧絲毫未覺長樂公主憤怒的心情,站起身來端起酒杯走至殿中,邊說邊示範道:“先說第一步‘看’,這葡萄酒因爲年份不同,品種不同,所以『色』澤也會相應不同,大家品酒之前可以輕輕晃動酒杯使酒汁『蕩』漾,通過觀察顏『色』判斷出酒的成熟度,紅葡萄酒的顏『色』會隨着時間而逐漸變淡,剛釀製時是深紅帶紫,然後會漸漸轉爲正紅或櫻桃紅,再轉爲紅『色』偏橙紅或磚紅『色』,最後呈紅褐『色』。大家可是試試判斷這桶葡萄酒釀造的年份。”
衆人依言點頭,學着他的樣子輕輕晃動酒杯,蕭銳驚奇出言道:“啊,看出來了,這酒『色』澤呈深紅『色』,莫非便是近期釀製的?”
太妃淡淡笑道:“不錯,秀雲遣人送酒時曾帶來口信,這桶葡萄酒乃是高昌國新釀而成,乘着新鮮便用八百里加騎送回長安,實乃彌足珍貴。”
聞言,餘長寧微微一嘆,這秀雲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竟不知葡萄酒要年份越久越是珍貴,真是千里送劣品,又傻又天真。
心念雖是如此,但他絕對不會說出這酒乃劣品之事,免得大煞風景,繼續侃侃高聲道:“再說第二步‘聞’,將酒杯搖晃過後,葡萄酒中的芳香氣味大都能揮發出來,這時大家可以將鼻子湊到杯前嗅聞,若是香氣飽滿充沛、濃郁撲鼻,便證明此酒乃是佳釀。
太宗等人紛紛效仿搖動酒杯嗅聞,芬芳的酒味立即瀰漫開來,頓時激起了一片驚歎之聲。
“而這第三步‘嘗’,乃是關鍵中的關鍵,大家先小酌一口,讓酒在口中充分與空氣混合且接觸到口中所有部位,當舌苔捕捉到葡萄酒的『迷』人香氣時,酒『液』在口中便會如珍珠般的圓滑緊密,如絲綢般的滑潤纏綿,吞下酒汁之後,整個喉嚨頓時如清泉流過,即酣暢淋漓,又回味無窮。”
“至於最後一步‘吐’,當酒『液』在口腔中充分與味蕾接觸,感覺到酸、甜、苦味之後,再將酒『液』吐出,體會殘留在口中的餘香和舌根餘味,若餘香綿長,餘味豐富,便恭喜你喝到了一杯難得的佳釀。”
這些紅酒知識都是餘長寧以前爲泡妞耍帥而特意記下的,沒想到今天竟派上了用場,及至說完,一直效仿他的衆人立即紛紛嘗試,最後又紛紛點頭。
李世民放下酒杯捋須笑道:“原來葡萄酒竟是如此喝法,今天真是讓朕大開眼界,哈哈,長寧,你真是博聞廣見啊!”
聽到太宗的讚譽,韋貴妃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的,顯然氣得不輕,但她始終定力過人,心思細膩,一瞬間便想到了餘長寧話語中的破綻,冷冷笑道:“雖是如此,但本宮認爲餘駙馬此言仍是有待斟酌,爲何?時才陛下言明,葡萄酒早已絕於中原,許多年未見,餘駙馬你纔多大的年紀,怎麼可能會喝過葡萄酒,既沒喝過又如何知道得如此多,這麼看來,這些什麼看,聞,嘗,吐,不是隨意杜撰的麼?
聞言,大殿內的諸人頓時同感點頭,一片疑『惑』的目光又向餘長寧望了過來。
餘長寧淡淡一笑,悠然開口道:“葡萄酒乃是一種即高雅又極有格調的美酒,但它並非只有高昌國纔有,此酒相傳乃是由西方波斯人所發明,後來傳至希臘、羅馬、高盧等國,由於西方人信奉基督教,哦,咱們唐朝應稱他們爲景教,景教教徒信仰上帝,他們把麪包和葡萄酒稱爲上帝的肉和血,長期品嚐之下,早已總結出了一套品酒之法,在下不才,僥倖結識了一個景教朋友,這些品酒知識都是他教給我的。”
太宗釋然頷首,捋須笑道:“如此說來,今天長寧也是第一次品嚐葡萄酒了?”
餘長寧無奈一笑,只有點了點頭,舉步輕輕詠頌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咦,好詩句,好意境。”話音剛落,李世民不由重重拍案,又是沉『吟』品味片刻,望向餘長寧的目光已是驚奇不已。
殿內其他人也是膛目結舌地看這餘長寧,驚得目瞪口呆,沒想到他竟有此等文采。
這首詩以葡萄美酒入意,展現了艱苦荒涼的邊塞一次盛大的宴會,將軍士卒開懷痛飲、盡情酣醉的場面表述得活靈活現,特別是最後那句古來征戰幾人回,更是已一種豪邁的悲涼結尾,爲全詩平添了幾分意境。
襄城公主愣怔半響纔回過神來,悄悄問旁邊的蕭銳道:“駙馬,這餘長寧,他,真的是一名廚子?”
蕭銳恍然點頭道:“不是廚子是什麼,我還吃過他做的菜呢,光此這一首詩便可冠絕天下,這餘兄弟真是真人不『露』相,高手在民間啊!”
得到肯定的答案,襄城公主大是憤怒,狠狠地掐了蕭駙馬一把低聲道:“一個廚子都如此厲害,枉你蕭銳還是書香門第,怎麼沒見你給我作首如此有意境的詩來,讓本宮在父皇面前展現一番,哼!”
蕭銳痛得眼淚花兒直打轉,卻是敢怒不敢言。
晚宴結束剛上馬車回程,坐在車廂內的長樂公主突然“噗哧”一聲,絕美的笑容猶如牡丹花一樣盛開,看得對面的餘長寧頓時一陣失神。
察覺到了他呆呆的眼神,長樂公主立即收斂了笑容,故作冷然的道:“瞧你這呆頭呆腦的樣子,也不知剛纔那首詩是從哪裡剽竊而來的!”
聞言,餘長寧不禁暗暗佩服她的直覺,但說是剽竊,原詩的作者此時還未出生,目前的版權自然是屬於寧哥的。
好在長樂公主也未等他回答,臉上『露』出了一個促狹的笑容:“喂,你剛纔可有看見韋貴妃的那張臉,真的是由紅變白,再由白變青,最後變爲了黑『色』,呵呵,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餘長寧輕輕笑道:“聽公主口氣,莫非和韋貴妃有仇?”
長樂公主肯定點頭道:“當然,本宮與那韋貴妃可是死對頭,否則剛纔她也不會百般出言刁難你。”
“怪不得呢,我還以爲她是嫉妒我長得英偉不凡,所以存心報復讓我難堪哩!”
話音剛落,長樂公主立即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卻沒發現他英偉不凡在何處,微微嘆息道:“你剛纔雖教訓了韋貴妃,但始終舉止輕佻,言語冒失,整個人看起來猶如市井流氓無賴,與宮廷禮儀格格不入,實在讓本宮有些難堪。”
餘長寧立即憤憤不平地嚷嚷道:“哇,你真是飛鳥盡,良弓藏,有了媳『婦』不認娘,枉我剛纔那麼幫你挺你,到頭來你還教訓我!”
長樂公主冷冷笑道:“比起其他三個文質彬彬的駙馬,你的確是相差甚遠,本宮也是實話實說。”
餘長寧冷哼出聲道:“就他們那種畏妻如虎,戰戰兢兢的模樣,我一輩子都學不來也不願學,公主若有意見,大可以與我立即合離,反正眼不見心不煩。”
聽他成親第二天便嚷嚷合離,長樂公主大是憤怒,拂袖冷聲道:“你以爲本宮想跟你在一起?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非情非得已,本宮豈會受此等委屈!”
餘長寧一聲不屑冷哼,將視線投到了窗外,也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