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少年滿面通紅,渾身酒氣,步履翩翩倒倒,陳若瑤皺着眉頭責怪道:“二郎,你怎麼又出去喝酒?還留下娘一個人在家……”
“阿姐,你身上還有銀子沒?快,拿給我翻本。”二郎急不可耐地打斷了陳若瑤的話,走上前便要來取陳若瑤腰間繫着的錢袋。
陳若瑤顯然早有防備,側身一讓輕易避開,蹙眉喝斥道:“早就告訴你不要出去賭錢,你爲何卻是不聽?”
“阿姐,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待我翻了本就絕不再賭,你就拿些銀子給我吧。”二郎上前討好似地連連搖着陳若瑤的衣袖。
陳若瑤微微一嘆,解下腰間錢袋正欲拿錢給他,不料二郎一把搶過錢袋攥在手裡,看也不看幾人一眼便歡天喜地的撒腿去了。
陳若瑤柳眉倒豎想要追趕,快步來到門邊卻見二郎早已跑得沒了影子,不由又是沉重一嘆,目光止不住的失望。
“瑤兒呵,他已經無可救藥了,就隨他去吧……”陳大娘以袖拭淚,神色也是一片淒涼。
見她兩人此等模樣,餘長寧不禁有些尷尬,幹聲笑道:“這位二郎小朋友,呵呵,真是活潑得有些奇怪……”
“餘公子,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陳大娘搖頭一聲喟嘆,“二郎原本也是一個很好的後生,可是這兩年卻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怎麼勸阻他也是不聽,若非若瑤時常拿錢接濟家裡,只怕連這間棲身的破屋也會被他賣去,哎!說起來真是家門不幸。”
餘長寧默默點頭,不好在別人家事上插言,只得溫言安慰道:“二郎或許也是少不更事,等他長大一點就會明白大娘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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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飯,陳大娘輕聲吩咐道:“瑤兒,你帶餘公子到你的房間去,稍事整理一下,將牀上的被褥全部換成新的,也讓公子睡得踏實。”
陳若瑤輕輕地“嗯”了一聲,餘長寧拱手謝過,便跟着她去了。
來到後園偏屋,卻是一間整潔乾淨的青石小屋,茅草做頂,青石砌牆,牆上縫隙處全用黃泥堵上,房內一張掛着紗帳的牀榻,一面人高的銅鏡,另外便是一些紅紅綠綠的女兒事物,爲粗獷石屋平添了一份暖意。
見陳若瑤正細心地替自己換新被褥,餘長寧輕聲感嘆道:“陳姑娘,我今天才知道你可是男人夢寐以求的賢妻良母型啊!”
陳若瑤雙手一僵,轉頭怒聲道:“你這是在嘲弄我嗎?”
“非也非也!你上能孝順高堂,下能善待幼弟,最爲值得一提的是還能賺錢持家,當真是賢惠有德。”
陳若瑤兀自整理着被褥,看也不看他道:“我知道你見我家此等模樣便來嘲笑我,你餘長寧反正就是這種尖酸刻薄的口氣!”
餘長寧冷冷一哼,徑直上前坐在了被褥上,直視陳若瑤的俏臉正色道:“陳大娘慈祥和藹待人可親,看見她就像看見我自己的娘一樣!你可不要亂說話。”
陳若瑤臉頰一紅,淡淡道:“羅凝姐姐漂亮賢惠,我娘怎能相比,你這是言不由衷說謊騙我。”
“哎,我的親孃又非羅凝。”餘長寧卻是尷尬一笑,遲疑片刻,又道:“陳姑娘,你每月的俸祿莫非都拿給二郎賭博了?”
陳若瑤一言不發,顯然表示默認。
“本來你的家事在下不方便插言,不過我倆總算是相識相交一場,他這樣賭下去可真是一個無底洞,賺多少銀子也是無濟於事。”
陳若瑤默然片刻,嘆息道:“爹孃老來得子,膝下就他一個兒子,從小到大他都在溺愛中長大,根本不知外面賺錢的幸酸,我若不拿銀子給他他便會在孃親面前又哭又鬧,弄得娘是傷心不已。”
“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
“聽你的口氣,莫非有讓二郎改過自新的辦法?”
“額,暫時沒想到。”餘長寧聞言語塞,只得尷尬地撓了撓頭皮。
陳若瑤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所以與其擔心這個事情,你不如好好想想明日要如何應對陳家族老。”
“陳姑娘此言大是。”餘長寧笑着點了點頭,“放心,今夜我就睡在你的牀上,蓋着你的被子,聞着你的體香,想着你的樣子,思索一下明天的大事,如何?”
聽他口氣如此輕佻,陳小姐不由輕輕啐了一口,搖曳着蓮步出門去了。
清晨,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朝霞映紅了半邊天,兩匹快馬旋風般地捲上了巴縣城外的高崗,稍事駐馬,又帶着雨點般急促的蹄聲向山地河谷飛快而去。
巴縣多山,建築多依山而建,位於青山之下的陳氏莊院亦是如此。
漸行漸近,隱隱一片屋脊沿着山腳向上蜿蜒,四角高高的望樓上搖曳着偌大的紅色燈籠,上面斗大的“陳”字清晰可見。
快至莊門,來騎緩轡走馬,一身黃色長裙的陳若瑤對餘長寧開口解釋道:“此乃陳氏莊院,住的全是近親宗族與各旁支族老,繁衍於此已有數百年的歷史。”
餘長寧摺扇輕搖遠遠打量,望着掩映在一片青山綠水的房屋感慨出聲道:“富而不奢典雅沉靜,不愧爲天下四大鉅商之一,真是難得可貴。”
兩騎到得廣場,早有家丁迎來牽引馬匹。陳若瑤對着餘長寧招了招手,將他領入了莊院大門。
進門迎面卻是一道青石影壁,繞過影壁,又是一男一女兩座高大的石俑。
男的披髮散袖手持算盤,女的嬌嬈可人小鳥依偎,端的是栩栩如生。
陳若瑤見他饒有興趣地駐步觀望,不由笑問道:“餘公子,你可知道雕像兩人是誰?”
餘長寧裝模作樣地沉吟了一番:“男的像我,女的像你,好一對神仙眷侶無雙璧人,看起來真有夫妻相。”
陳若瑤無奈搖頭,顯然已對他的口花花習以爲常,開口解釋道:“此乃陶朱公范蠡與美女西施,陶朱公乃我商賈大家,一生跌宕起伏經商鉅富,立像於此以示景仰膜拜。”
餘長寧對於什麼陶朱公完全沒有興趣,炯炯目光全都集中在西施身上,看了半響慨然嘆息道:“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愧爲禍亂一國的絕世美女,我怎麼沒有夫差這樣的好命?”
聞言,陳若瑤莞爾失笑:“夫差可是吳國末代昏君,有什麼值得羨慕?”
“不愛江山只愛美人,正是我輩風流人物的楷模,陳姑娘你是不會懂的。”餘長寧洋洋得意地回答。
“瑤妹——”隨着遠遠一聲清亮的呼喚,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公子快步走至兩人面前,朗聲大笑道:“前日回莊稟告要事,聽族長說你最近要回,所以我便多等幾日看能否碰見你,沒想到今日果真天遂人願。”
陳若瑤俏臉說不出的淡漠,絲毫沒有高興之色,屈身一禮淡淡道:“小妹福薄,真敢勞煩族兄接應,當真受之有愧!”
“哈哈,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瑤妹你就不要客氣了。”英俊公子爽朗大笑,伸出手來便要來扶陳若瑤的纖手。
陳若瑤微微蹙眉,剛想閃避,卻見餘長寧突然擋在了她的面前,握住英俊公子伸來之手一通猛烈搖晃,驚喜高聲道:“族兄你好,你我今天初次見面,真是幸會幸會,見教見教,有禮有禮!”
英俊公子被這突然出現的人物突然的舉動弄呆了,疑惑發問:“瑤妹,這位是……”
見狀,陳若瑤忍俊不禁,依言回答道:“這位是來至長安城賓滿樓的餘公子,是族老們請來莊院商談生意的。”
英俊公子淡淡點頭,帶着鄙夷的神色收回了被餘長寧握着的手,矜持一拱道:“在下名爲陳天,乃瑤妹青梅竹馬的堂兄,目前是陳家河東道掌事。”
餘長寧微笑點頭,也是回禮一拱道:“不才餘長寧,乃若瑤姑娘芳心暗許的英俊美少年,目前忝爲賓滿樓首席大廚兼談判代表。”
陳天聞言一怔,不能置信地驚訝目光向着陳若瑤望了過來。
陳若瑤卻是臉頰通紅,哭笑不得地開口道:“餘公子,你在這裡胡說什麼呀,好好說話不行麼?”
“我哪裡亂說話了?”餘長寧一副受到冤枉的表情,嚷嚷辯解道:“賓滿樓首席大廚兼談判代表,莫非你還不認同?”
陳若瑤無奈搖頭,知道拌嘴不是他的對手,索性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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