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孟家的孩子們就都來了。雲哥兒容哥兒還有珍兒,陪着長生和無憂,幾個孩子玩在一處,好不熱鬧。
孟夕嵐和周佑寧坐在廊下,看着孩子們,微微笑眯了眼。
一會兒,宮女們捧着水果過來。
珍兒見了葡萄,眼睛便盯着不動了。她慢慢爬到孃親跟前,伸出一根肉嘟嘟的指頭,指着桌上的葡萄,嗯嗯了兩聲。
周佑寧招手示意,讓孩子們一起過來吃果子。
而孟夕嵐則是掏出手帕,擦淨了葡萄,又親手剝了皮兒,送到珍兒的嘴邊,含笑道:“原來咱們珍兒最喜歡吃葡萄啊。”
珍兒抿着那甘甜的葡萄,便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孟夕嵐又剝了一顆葡萄,送到長生的嘴裡。
孩子們聚在一起吃果子,旁邊的宮女們一股腦地跟着過來,眼睛盯着各自的小主子,生怕自己伺候不周。
孟夕嵐抱着珍兒,站起身來,輕拍了兩下,眼睛略過那些丫鬟們的臉,唯獨不見竹露。
她正欲發問,卻見竹露從後殿急匆匆地走出來,手上還拿着一隻小小的包袱。
“奴婢給娘娘請安,給長公主請安。”
竹露上前行禮,孟夕嵐看她的打扮,便知她想要出宮去。
“娘娘,奴婢有一請求……”她的話還未說完,孟夕嵐便點頭準了。
“今兒,本宮要和長公主好好敘舊,你先出宮去吧。把該辦的事情都辦一辦……”
不用猜,竹露出宮,定是爲了焦長卿。
竹露聞言心頭一喜,忙磕頭謝恩。
周佑寧見竹露行色匆匆,不覺心中奇怪。
她可是娘娘身邊的老人兒了。平時都是寸步不離地守着主子,如今也開始在宮外走動了。
“娘娘,您在宮外,有什麼要事嗎?”
孟夕嵐聞言微微搖頭:“不是本宮有事,而是竹露有事。”
她心中記掛着焦長卿,這幾天一直心神恍惚,惴惴不安。
焦老太醫的病,據說已經無救了。
孟夕嵐抱着珍兒,目光幽幽地望向遠處,只希望等真到了那一天,師傅的心裡不會太過悲傷。
竹露挎着小包袱,乘着馬車,一路去到焦府。
焦家的下人都知道她是宮裡來的,對她很是客氣。不過今兒不知爲何,他們一個個的表情都慌慌張張的。
“姑娘來了……”
竹露見他面色有異,只道:“怎麼了?是不是你家老爺出了什麼事?”
她這話一說出口來,便覺後悔,可關心則亂,一時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青衣小廝搖頭道:“我家老爺昨兒夜裡又犯了病,大人跟着守了一宿,一宿丟沒閤眼了。”
竹露聽了這話,心裡微微泛起疼來。
“大人現在何處?”
“回姑娘,我家大人在藥房呢。”青衣小廝說完,讓着她往裡走。
焦家的藥房,絲毫不比宮中太醫院中的小,自然是要什麼有什麼。
小廝前去傳話,竹露透過窗戶,隱約看見焦長卿的側臉。
“姑娘,我家大人請您進去。”
竹露緩步而去,迎面就見焦長卿揹着雙手,站在屋中。
他的臉色憔悴,眼睛熬得紅紅的。
“大人……”竹露一臉心疼,上前關切。
“又是皇后娘娘叮囑你來的?”焦長卿的聲音黯啞,帶着深深地疲憊。
“不,今兒不是娘娘叮囑奴婢來的,是奴婢自己。”
竹露把隨身攜帶的小包袱拿了出來,當着他的面,緩緩打開。
“大人如今正是苦惱之時,奴婢幫不上您什麼忙……這是奴婢在宮裡聽人說起的一些偏方,還請大人過目看看。”
偏方……焦長卿聞言微微搖頭:“家父病重,偏方是無用的。你的好心,我謝謝了。”
竹露臉上一紅,低下頭道;“奴婢無能,什麼忙也幫不上大人。”
焦長卿微微沉吟,重新回到藥櫃前,擡頭看着那些早已爛熟於心的藥名,沒由來地一陣心煩。
他忽地伸出手去,將案上的藥草全都推到了地上,雙手撐着桌子,肩膀微微起伏。
“大人!”竹露看得一怔,忙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草藥。
她心裡莫名地有些慌亂。大人怎麼突然之間就生氣了?
“大人,奴婢有什麼能幫上您的嗎?”
焦長卿低着頭,沉思半響才道:“竹露,我要進宮。”
“啊?竹露稍微吃了一驚,忙擡頭看他:“大人,您要進宮的話,隨時都可以的。”
“不,我要進宮去見娘娘。”焦長卿沉聲道。“只有她能幫我……”
眼下,他只剩下最後一個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來救父親。
竹露微微張口,點了下頭道:“若是大人的話,自然沒問題。不過,娘娘現在正在和長公主敘舊,怕是……”
焦長卿打斷她的話道:“那晚些時候,我和你一起回宮就是。”
若是不早點下定決心的話,他擔心着唯一的機會也會錯失。
竹露沒有拒絕,連連點頭。
她和焦長卿同乘一輛馬車進宮,路上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氣氛略顯尷尬。
竹露一直留意着焦長卿的臉色,他雖然相貌俊朗,但板起臉來,嚴肅的時候,給人一種陰沉沉的感覺。
此時,已經快要天黑了。
進宮之後,竹露看着焦長卿道:“大人是現在和奴婢一起去,還是等奴婢先知會娘娘一聲之後再說?”
焦長卿沉聲道:“現在去吧。”
他實在沒有心情再等下去了。
“是。”竹露點點頭,帶着他一路去了慈寧宮。
誰知,不湊巧的是,這會兒皇上也在。
兩個人正一起說着話,把宮人都吩咐走了。
焦長卿眸光一沉,意識到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竹露爲難看他:“大人,這可怎麼辦?”
焦長卿背過雙手道:“我先去太醫院,等到娘娘有空的時候,你幫我遞個話兒。”
竹露自然願意,轉身去了。可她沒走兩步,又轉身回來:“大人,若是皇上今兒留宿在娘娘那兒,又該如何?”
焦長卿深吸一口氣道:“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娘娘一面。”
“知道了,奴婢會爲大人說話的。”
竹露留下這句話,便匆匆而去。
焦長卿站在慈寧宮外,擡頭望了望天,突然自言自語道:“原以爲不會有這麼一天的,沒想到還是來了。”
竹露回宮伺候,見太子殿下已經睡熟了,便叮囑乳母們仔細照看。
“我有事要去娘娘跟前,你們要看好太子殿下,一刻都不能斷人。”
竹露交代仔細之後,便去娘娘的寢宮外面等着。
高福利正在偷懶吃茶,見她來了,忙又給她斟了一杯道:“來,嚐嚐這是宮裡纔有的碧螺春啊。”
竹露現在哪有這個閒情逸致來喝茶,只把茶碗推給他道:“不用了,你自己喝吧。”
高福利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只道:“你今兒到底怎麼了?”
竹露不願意說實話,只道;“沒有,咱們現在都還當差呢。”
高福利笑了笑,只把杯子重新推給她道:“你還是喝一杯吧。皇上和娘娘正在濃情蜜意呢,咱們只能等着……對了,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咱們在外面等的時候,還偷偷去廚房裡烤栗子吃呢。”
竹露似聽非聽,敷衍地點了點頭。
高福利自己一個人說的高興,見她半天都不迴應,只道:“你今兒有點奇怪啊。”
“嗯……”竹露仍是點點頭。
高福利皺眉“嘖”了一聲,只覺她一定是有什麼心事。
“你今兒是不是出宮了?”
面對他的發問,竹露只是搖頭。
“你現在照顧太子殿下,娘娘怎麼會突然差遣你出宮呢?”
竹露掩飾情緒,微微垂眸道:“你別問那麼多了。”
高福利覺察到她的情緒之後,忽地放下茶碗,發出清脆的聲響道:“你是不是去見焦大人了?”
竹露挑眉看他:“高公公,您想管得也太多了吧。”
高福利聞言便知她真的去了,頓時臉色一變:“果然是這樣。怎麼你已經求過娘娘了嗎?求她成全你?不過,憑你的身份,想要做焦
大人的正式是絕對不可能的。怎麼,你想要做他的妾嗎?”
竹露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小利子,你不許胡說!”
高福利冷笑一聲道:“怎麼被我說中了?所以覺得難堪了?”
竹露咬住下脣道:“我什麼都沒有求,我只是擔心焦大人而已。”
高福利心裡的火氣蹭蹭地涌上來,繼續冷嘲熱諷道:“哼,我好心勸姐姐一句,焦大人是絕對看不上你的!”
竹露羞憤交加,卻又不想和他爭吵。
她起身欲走,卻被高福利一把攥住手腕:“姐姐平時那麼聰明,怎麼這會兒蠢得要命。焦大人根本就不喜歡你,焦大人喜歡的人是娘娘!”
此言一出,四周瞬間安靜了下來。
竹露下意識地往四周看去,好在,這會兒,沒有旁人在,只有他們二人。
這種話可不是渾說的,會要人命的!
高福利也是嚇了一跳,整個人都懵住了。
“高福利,你有本事把這話當着娘娘的面,再說一遍去!”竹露也是發了狠,只想直接呼他一巴掌。
高福利低了低頭,仍是攥着她的手腕,不鬆手:“你別再癡心妄想了,你就老老實實地跟我在一起吧。”
竹露使勁兒甩開他的手道:“高福利,你纔是癡心妄想!你別忘了,你是個太監,是個閹人!”
高福利這輩子最不願聽到的一句話,竟然從竹露的口中說了出來。
高福利氣白了一張臉,甩開了竹露的手。
女人果然都是這樣!口是心非!之前明明說不嫌棄他是個太監,這會兒又把這當成是藉口,狠狠地給了他一刀!
哼,什麼女人!不過是個愚蠢之極的女人罷了。
說話間,外面匆匆跑來一個小太監:“公公,皇上要回養心殿了。”
高福利臉色微變,怒氣衝衝地應道:“知道了。”
另外一邊,竹露一路回了太子的寢殿,誰知,竹青迎面走了過來道:“姐姐,你剛剛去哪兒了?皇上走了,娘娘想要看看太子殿下。”
竹露還未完全消氣,聽了這個消息只道:“知道了,我這就去把太子殿下抱過去。”
方纔差點就被高福利給氣糊塗了,她還有正事要辦呢。
竹露抱着熟睡的長生來到主子面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娘娘,皇上怎麼這麼早就回去了?”
孟夕嵐從她的懷裡接過長生:“恩,因爲還有奏摺要看。”
“焦老太醫如何了?”孟夕嵐的心裡始終惦記着焦家的事。
“還是不好……很不好。”
孟夕嵐輕輕嘆息:“這可如何是好?若是連師父都沒轍的話,別人就更是想不出辦法了。”
竹露“嗯”了一聲之後,方纔又道:“娘娘……其實,焦大人今兒進宮來了,他想要見娘娘一面。”
孟夕嵐微微一詫,忙道:“是麼,那你趕緊請他過來。”
竹露聞言稍微鬆了一口氣,忙轉身去了。
須臾,焦長卿來到孟夕嵐的面前,恭敬請安。
孟夕嵐不想吵到長生,只把他放在內殿,然後和焦長卿去到外殿說話。
“師傅,幾天不見,您真的憔悴了很多。”
焦長卿聞言只是深吸一口氣,跟着雙膝跪地道:“娘娘,臣有一事相求……”
孟夕嵐微微吃驚,忙伸手虛扶了他一把,“師傅,你起來說話。”
焦長卿沒有順從起來,而是推開她的手,目光灼灼道:“娘娘,臣無力醫好家父的病。如今,臣只能放手一搏,用下下之策來救家父的性命了。”
孟夕嵐秀眉輕擰:“師傅,只要是本宮能辦到的事情,你只管開口。”
焦長卿用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望着她道:“請娘娘賜給臣幾名死囚……臣要用他們的心來治家父的病!”
什麼?死囚?
孟夕嵐聽得心驚,不解其意道:“師傅,本宮有些聽不明白你說的話。”
焦長卿猩紅的眼中,透出陣陣寒光道:“娘娘,微臣已經別無他法了。所以,微臣下定決心,要爲家父換心!”
雖然這只是存在於古老醫書上的玄妙之術,可並非全是荒唐之言。在焦長卿的眼中,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