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楚寒帶着凰北雪走着去，步子跟着凰北雪的來，還是凰北雪想這樣也太慢，加快了步子，花了小半柱香的時辰，總算到了鳳宮。
鳳宮裡的大殿裡，沒有什麼人，凰北雪路過大殿的時候，往裡看了一眼，見冷清得能聽進寒風吹進去的聲音，心中也五味雜陳。
這麼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住的地方，冷清幽怨，真不知道，外面萬千女子要是知道這地方是如此寂廖，還會不會再羨慕？
“七王爺到……”
常公公在皇后寢宮門口等着人，見到七王爺夫婦一到，忙朝裡喊。
“王爺，王妃……”叫到後面一聲，常總管朝凰北雪一個慘兮兮的笑。
凰北雪怔了一下。
常年只會歡笑的常公公表情這麼外露，她還真是有點小吃驚。
看來，這宮裡的日子，確實沒以前那麼讓他好過了。
凰北雪來之前也是聽說了，連貼身伺候皇上的常公公，都遭了大殃。
常公公被打得三天沒有下地。
要不是還有幾分面子，估計命都要沒了。
好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楚文帝放了常公公幾天的假，身邊的小徒弟一直在身邊伺候，等到能下了地，就立刻又過來伺候皇上了。
皇上賞了常公公一顆一百年的參，服了之後纔算好了一點。
主子有事，最慘的從來都不是當事者，而是他們身邊的這些奴婢……
哪怕明知，氣還是會撒在奴才身上，頂多最後多點賞賜而已。
凰北雪心裡嘆了口氣，不管不合時宜，她還是朝常公公淺淺地露了個笑。
這時候，不是她耍七王妃威風的時候，跟個下人，爲難什麼？
“王妃，”常公公見到她的笑，眼睛都紅了一紅，隨即腰彎得更低了，掩飾住了眼睛裡的紅韻，“皇后娘娘想您得緊，盼着您多時了，您趕緊進去吧。”
凰北雪朝他點頭，跟着丈夫進了殿中。
直到走出鳳宮，凰北雪依舊有些不敢置信。墨楚寒走在她身邊，倒是沒有和她一樣震驚的表情，哪怕剛纔在鳳宮內的場景的確讓人不敢置信。
楚文帝正在耐心的剝下橘皮，儘管手不是很受控制，還是慢慢的剝下來，一點一點的剝乾淨橘皮，撕下白衣，直到整個橘子都乾乾淨淨的，然後分開，一瓣一瓣地遞給陳皇后，陳皇后接過橘子瓣，慢慢咬到嘴裡，時而遞了一瓣給楚文帝。
那是天域糖砂橘，無核，就只有被稱爲世外桃源的天域才能種的出來，而且只有那麼一小園是種着橘子樹的。奇怪的是，不論想了何種辦法，這橘子樹只能長在那裡，不論是插扦還是分種，都無法成活。更爲奇特的是，那裡一共只出產不到二十斤的天域糖砂橘，因爲稀少，所以只供皇室享用。
凰北雪也曾吃到過，不得不說，那味道的確很贊，在現代從來沒有吃到過那麼好吃的橘子，而且是無農藥，無污染的純天然食品。
而等他們都進來以後，陳皇后就只看見凰北雪和墨楚寒了。
二人向楚文帝和陳皇后行禮請安。陳皇后在他們還沒行完禮的時候就叫起了。
陳皇后的臉色，哪怕是再不會醫術的人都看得出來，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脣色是有些不祥的淡青，露出來的手臂幾乎就是骨頭上披了一層人皮，皮膚暗淡，沒有絲毫光澤，上面甚至還有點點的老人斑。
陳皇后已經老了，或者說，她快要死了。
但是她的眼睛卻還是明亮的，溫柔的，注視着凰北雪，露出一個輕柔的微笑。
橘子已經吃完了，陳皇后推推坐在榻旁邊椅子上的楚文帝，向凰北雪招招手，“雪兒，你過來陪我說說話。”聲音低啞無力，輕得幾乎聽不到。
楚文帝站起身，此時殿裡就只有他們四人，站起來的時候明顯身體沒有掌控好平衡，突然一歪，但是好歹也穩住了。凰北雪推推墨楚寒，墨楚寒走了上去，一把扶住自己父皇，他的右手搭在墨楚寒肩上，顫顫巍巍的，手還有些止不住的抖。墨楚寒沒有半分表情變化，扶着楚文帝，跟隨他的意思走向殿外的花園。
凰北雪上前幾步，聽從吩咐坐在陳皇后半躺的榻上面。
陳皇后費力喘幾口氣，對着凰北雪笑道：“雪兒，小郡主還好嗎？”
“還好，小郡主在西北的時候還常常問起她皇祖母呢！”凰北雪笑答。
“那就好，”陳皇后頓了頓，又說，“如果皇上一定要把小郡主帶進宮的話，不要帶她進來，皇上問起來就說是我的意思。小孩子身體弱，萬一染上了病就不好了。”
“母后言重了，小郡主也是想……”凰北雪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陳皇后說：“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是啊，自己的身體怎麼可能自己會不清楚呢，哪怕太醫再怎麼遮掩，自己身體的感覺自己會覺察不到嗎？感覺越來越累，逐漸喘不上氣，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多，哪怕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湯藥，可是還是沒有任何好轉，就連楚文帝也抓緊時間陪在她身邊，這一點連她剛進宮的時候都沒有過，還有剛成爲皇后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多反常，她又不是笨蛋，哪裡會不知道？再說，她身爲世家貴女，還是嫡女，必要的醫藥知識她也是知道的好嗎，甚至因爲愛好向教授相生相剋的嬤嬤學過一些把脈，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脈象，柔弱無力，幾乎把不出來。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長時間了。”沒有再繞圈子，沒有再打太極，黎玥的女兒和她一樣，沒有多少世家貴女交談的能力，會的只是一番直拳，倒不如她也以直拳出擊爲好。
“我死了以後，翩虹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到時候我會跟皇上說，讓她跟着你。”陳皇后喝下一盞茶水，抿了抿脣，凰北雪很有眼色的上前再斟了一杯。“我入宮那麼多年，總是有些人脈，再加上我堂姐留下來的，還有玉姐姐留給了我一部分人脈，我會把他們都寫給你。翩虹也是知道一部分的，到時候你用你信得過的幾個丫鬟來分別執掌這些人脈。”
陳皇后看到凰北雪的樣子，又緩了緩說，“芳嬪得到了恭嬪和林氏留下來的人脈，又有罪妃司氏的人脈，這纔算計到我。”她也沒想到，良妃死後居然還能有那麼的一股勢力，看來良妃是一個聰明人，安插的人手經過她的幾番梳洗還能留下那麼一兩個。不過經過這次的事，估計也沒有人了。
看在十一皇子的面子上，芳嬪沒有受到什麼大的損害，只是宮裡的宮女和太監全部換了一批人，而且之前參與的那些人已經全部被送到了慎刑司。
在冷宮裡的林氏已經死了，是自戕撞牆而死，倒是連累的原本還有一絲希望的家族徹底成了昔日被鄙棄的庶民，皇上已經算是寬宏大量的了。
恭嬪病逝前送了一部分人脈給芳嬪，最爲寶貴與私密的全部暗中留給了太子，這就是爲什麼太子雖然囚在東宮卻仍有遺力來算計楚文帝和陳皇后。張家曾經出過一個寵冠六宮的皇貴妃，雖然不曾生育，也無*之子，死的還挺早，卻成了當時皇上的硃砂痣。因爲她，張家才一躍成爲京都裡九大家之一，雖然如今只剩下五大家，但是當時的皇貴妃娘娘還是留下了不少暗手的，又因爲張家每一代都會送女入宮，這些人脈經過暗中的生長，又有不斷的打壓，還是留下了最爲精貴的一批。如今，張家出了一個太子，自然是把寶壓在有着張家血脈的太子身上，太醫院他們也費盡氣力安插了人手，在隱約得知皇上身體的問題之後，就動起了腦筋。
太子爲什麼被禁足在東宮還一下子禁了那麼多年他們是不清楚具體原因的。那些近身伺候的宮人已經全部被杖斃，又有陳皇后暗中瞞下了和妃，所以目前唯一知道的就只有皇上，太子和陳皇后了。太子不會說，他直到一說就絕對會喪命，楚文帝也不會說，難道讓底下的人都知道他被自己兒子帶了綠帽子嗎？至於說陳皇后，她自然也不會說，進宮那麼多年，要是還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早就活不到現在了。
因爲罪名是御前失儀，這也不是什麼大的罪名，只看皇上心情如何而已。若是好，自然可以輕輕放下，若是不好，那就算是大的罪過。因爲是太子，張家的掌家人還是有幾分腦子的，他認爲皇上已經逐漸年老，又因越來越老不肯放開手中的權力，看着年輕，英氣勃發的太子自然會生忌憚之心，而太子又無大的劣跡（派太子去公幹結果找回了一堆美人還是因爲七王爺墨楚寒才救回來的事情選擇性的忘記了），所以剛好抓到一個藉口就禁足東宮了。
至於不娶太子妃，張家掌家人還是覺得不錯的，張家目前已經送了這一代最爲美麗的張家女進了東宮，雖然目前只生了一個女兒，卻是太子的長女，如今又有了身孕，暗中問過太醫，確定那個不滿三個月的胎兒是男孩，家族的資源更是以她爲主。所以要是太子上位，沒有皇后就沒有嫡子，那麼庶子的機會就都是一樣的，就如同本朝，本來四皇子的地位倒是和七皇子差不多可以打個平手，作爲皇后養子，可以算作半個嫡子。可是四皇子太蠢了，好好地一副牌被他打成了爛牌，你哪怕不孝也要放在底下啊，你至少表面上就是裝也裝出個孝子的模樣來。可是，他卻是把皇后氣暈過去了好幾次，作爲不孝之人，不可能登上皇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