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府是宴宮殿,彰顯大楚國力的地方,地毯鋪的是紅的,一鋪就是幾十來米,毯面乾淨嶄新得就像新做出來的,殿門前左右鎮守的獅子是玉的,凰北雪曾經估過價,這兩隻大獅子隨便賣賣,也能賣個幾百萬兩。
這還是殿外,殿裡頭的地毯就不說了,雕龍的樑柱鑲了金箔,上面的寶座,桌子,都是金的,下面的桌椅也是泛着金光的金桃木所做,幾處屏風是瑰麗繁浮的色彩,連當擺飾的寶瓶,上面不是鑲着金就是鑲着玉,每一顆都能亮瞎人的眼……
宮殿的每一處,到處都透着大楚的有錢……
其實德宏宮和鳳宮,都還是挺內斂的,德宏宮大氣沉穩,桌椅都是檀木所制,鳳宮清貴雅緻,桌椅以楠木爲主,屏風垂簾這等小物都是以淡青,淡綠爲主。朝陽宮尊貴雅緻,桌木爲梨花木,還擺着一些古物。就是這處長樂府,凰北雪來每來一次都被金光閃得心神不寧,覺得難怪皇帝喜歡在這宴客,這裡每一處,無處不透着顯擺。
長樂府是皇帝見客的地方,皇帝一年到頭,也不過見幾個來使,一兩個世間高人,偶爾召內客那羣讓皇帝肝疼肺疼的閣老和朝臣來喝個酒,麻醉一下他們,所以能來長樂府的人不多,黎玥哪怕是丞相夫人也第一次來,來了之後,黎玥的反應很像凰北雪第一次來一樣把頭低下揉眼睛,擁有相同審美的母女倆都喜歡那些簡單清雅的畫風,不愛繁複。
凰北雪來幾次了都沒習慣,黎玥一來,卻很快就適應了場面,跟宮裡的女官們商量着佈置去了。
長樂府的事,其實宮裡的女官們都安排妥當了,也沒凰北雪特別需要操心的事,再則,這事還有陳皇后過問去了,凰北雪過來瞧瞧,也只是稍加註意一下,把陳皇后操心的事,例如擺那隻白底金花的花瓶是不是換成了金底紅花之類的事情落實一下。
陽光大好,凰北雪聽着黎玥和宮女們的交談聲,曬着太陽險些進入了夢鄉。
“起來了,回了。”黎玥拉她起來,等她站起,小心地給她整理衣裳,站她身後給她整理頭髮。
“累了?”黎玥在她背後問。
“不累。”凰北雪擡起衣袖,攔了嘴裡的一個哈欠,傻傻地笑了起來,“就是有一會空的就想睡一會,覺着舒服。”
“傻子。”黎玥湊過頭來,輕輕地捏了下她的鼻子。
凰北雪哼哼兩聲,擡頭望頭,現下晴空萬里,湛藍的天美得毫無垢色。
此時正是良辰美景時,她每天都能清楚看見幸福的樣子。
她衷心的希望,這段幸福的日子能持續到很遠。
十一月十七日這天,墨楚寒還是一早要上朝。
不管儀安小郡主多受其父母喜愛,皇祖父皇祖母嬌寵,天地也不可能爲她停擺,朝事更不可能爲她明天即至的百日終止。
墨楚寒在這天早上與凰北雪道,“來往的人再多,你也應該明白,得你心的,無非也就是以前那幾個。”
如果年少時候,最有真情的時候沒得幾分真情,更別提以後。
凰北雪笑道,“我知道。”
從古代到現代,再從現代到古代,一直在她身邊,她也願意一直在她身邊的只有他一個。她信他,不論如何,她都信他,而且,他也不會辜負她的信任。
見他緘默不語的神情,她頓了頓,又道,“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慾,我自己也有,要你呆在我身邊一輩子,要寶寶和貝貝都在我們身邊好好長大,別人有的我都有,我就是希望,我們一家一人能好好在一起。”貝貝是儀安郡主的小名,剛好和小世子的小名寶寶相對。
最後她自嘲道,“你也說我笨,我這麼笨的人,哪能把那麼多的人放心上。”
到最後,她還是得承認,她真的是笨的。
放在心上的,不過是他與兒女,再有黎玥和簡浪那兩人罷了。
就連父親,血脈相連的父親,她都不是那麼那麼放在心上。
她哪是什麼好人,她不過是依附於心中最重要那些人存在的人而已。
有朝一日,哪天他們哪個沒了,都能讓她心裡落一大塊空地。
她就是這樣,太重感情,纔會穿到這個時代的凰北雪身上,不過她也不打算改,至少,讓她遇上了他。
不管有多少千不好萬不好,可是遇見了他,那些不好就都變成好了。
明日就是小郡主的生辰了,凰北雪逗小世子,告訴他道,“妹妹比你小這麼多,你是不是要爲妹妹做點什麼?”
小世子一想,道,“我陪妹妹趕跑那些人,不讓她……”
不讓她……
小世子不會言語,他用小手掐住喉嚨,用行動告訴他母親,他不會讓人傷害小妹妹,也間接告訴所有人,他其實還記得當年有人想掐死他的事。
他還是記得那種幾乎窒息的痛苦,他不會讓他那麼柔軟弱小的妹妹遭受到和他一樣的痛苦。他是她的兄長,是她將來的依靠。
當天晚上,凰北雪窩在丈夫的懷裡,不無感傷,“誰說小孩不懂事?該記得的,他一分也沒忘。”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爲他們的輕信,讓他遭受的痛苦。
墨楚寒也是久久無聲,許久才道,“他是我們的長子。”
作爲長子,有長子應盡的義務。
他是他們第一個希望,他們希望他能得到最好的,但這需要他自己的成長。
所以,世事殘忍不殘忍,殘酷不殘酷,他都得承受。
儀安小郡主的百日宴是過得極其風光的,風光到黎玥笑得合不攏嘴的地步,也風光到凰北雪一想就傻笑的地步。
百日宴那天,是皇帝親自抱的儀安小郡主抓的周,在宴席上,陳皇后也一直抱着儀安小郡主沒放手。
帝皇帝后,皆心滿意足。
皇宮內,無人敢與他們搗亂,不會再出現七王爺生辰時那樣的情形。
萬千寵愛下,儀安小郡主那天什麼也沒抓,一直在睡大覺,就算是被鬧醒,也是擡擡眼皮子,回頭一轉身,就又睡在了陳皇后的懷裡。
陳皇后被她這一挪身,柔情百千,哪啥得叫醒她,眼動間一示意,下面察顏觀色的內侍一得到示意,就說儀安小郡主抓了女相書。
下面的,十之七八,皆道儀安小郡主不是凡世中人,是天上派來鋪助帝后兩人的。
這消息,凰北雪是到下午才知道。
一直熬到晚上,等到人回來,才與墨楚寒愁眉苦臉地道,“貝貝現在一個字都不會說,她懂什麼?”
意識都沒形成的小孩,就扣這麼一大帽子在她頭上,真的好嗎?
凰北雪所顧慮的,其實一直都是墨楚寒所想的,聽到她說的話,他沉思一會,道,“不能讓景軒和景晗留在宮裡。”
凰北雪沒有出聲。
如果剛帶進宮的那幾天,她還只當帝后兩人因爲這是第一個小孫兒,又沒親手撫養過,所以對小世子小郡主才格外親熱,可現在,她已經不能這麼以爲了,即便是陳皇后,她每日帶着景晗的態度,都不像是容許景晗抽身而去後而能若無其事的人。
這其實就是代價。
他們狐假虎威造勢,另一邊,皇帝皇后與他們的兒女培養出了感情,分離只會比沒有感情的時候痛苦翻倍。
眼看就要到十二月了,他們過年完,很快就要去西北了。
到時,他們會願意他們帶着小世子和小郡主去西北嗎。
母親進宮,皇上也好,陳皇后也好,都是給了她們臉面的,她們離宮回府,內務府的賞賜單子也是念了一串又一串……
可惜,女兒百日宴中再歡快不過的凰王妃,在母親離開後,以爲世事再無紛擾,這時卻聽,袁相在朝中道七王爺在外,另有骨肉之子。
凰北雪得信後,就是從理智上知道此事還不明真假,尚且不能下定論,但這話是袁相說出來的,那個人身份不輕,從不做讓人不信之事,她聽後一時之間腦袋也蒙了。
人越在乎,就越計較。
她不是聖人,她愛那個人越深,計較得越多。
人都是有佔有慾的。
而她,更不是什麼委屈求全的好女人。
要不是墨楚寒當初當機立斷和雲歌分開,她絕對不會插入其中。
她知道墨楚寒外面據說包了個妓子,是滿湘樓的一個花魁,還是五王爺送的,簡浪曾經偷偷送了那個叫憐兒的畫像,可以稱得上是國色天香。墨楚寒跟她說這個女人是他一個故人之後,她信了,可心裡不是沒有惴惴之感的。
她剛認識就知道墨楚寒的魅力有多大,她從來都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若不然,未嫁之前明明陷落了大半個心,卻還是不是那麼願意嫁與他,不過就是害怕她嫁後,她真心一片,他卻捻花惹草。
可如今……
凰北雪傻了眼,往日總是輕快爛漫的人,就不那麼開心了。
僅一日,那像早晨剛剛綻花的鮮花一樣明亮又清新的人就不復存在了。
也就一日不在,見慣了她臉上輕鬆笑容,輕快身影的陳皇后,更是不快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