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你是不解朕爲何要去？”
凰北雪默然。
“朕過不了今年了，西域那邊的將領與王都僵持不下，就差最後一步，要是這半路朕亡，將帥都得回朝奔喪，這戰事歇了，到時候就是功虧一匱了，”她不插手前朝的事，但這朝廷上下，也沒什麼是她不知道的，文帝的話說得一字不藏，“朕這次明着去行宮養病，要是死在大勝之前，你們就瞞着，等到大勝之後大局已定，再與朕辦喪事不遲。”
那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吧。
畢竟他現在的身體不是什麼秘密，舉國上下應該都知道了吧。
到時讓太醫說什麼行宮適合休養，那麼指摘新皇不孝的人也會閉嘴了吧。
凰北雪看着這一年老態龍鍾得厲害的皇帝，喉嚨都啞了。
她忽然間明白了“天子守國門君子守社稷”的那種悲壯感。
這就是皇帝。
當了大楚快三十年的皇帝。
連自己的死，也算計着。
他的兒子，可以說大半都死在了他的手中，他手中人命數萬，可在他當政的這幾十年間，大楚人口增加了五十萬不止……
誰能說他不是個好皇帝？誰能說他不心懷天下？
“又傻了？”她遲遲不說話，楚文帝擡了擡眼，拿無眼的眼睛瞄了她坐的那邊一眼。
跪在地上的常公公已經滿面的淚，正在拿袖子抹眼淚，聽了皇上的這句話，去看新皇妃。
只見皇后娘娘怔怔地坐在那，那樣子，竟是真的傻了一般。
常公公在宮裡這麼多年，從以前的小公公，到現在皇上身邊的貼身太監，見過這位皇后娘娘無數次，還真沒見過她這般傻過。
“老常……”
常公公重重的跪地磕頭髮出聲音，拖着腿，跪到了他前面等候吩咐。
“給你們皇后娘娘點東西，造冊，陳皇后的都給她，鳳宮的造好冊後，你們再去德宏宮清點一翻，那是給皇太孫的。”
他的給孫兒，皇后的那些，想來他那兒媳，會大部份給孫女，孫女嫁妝也就有了。
五月，西域戰事傳來，攻打西域王都之事還在僵持不下，原來那個西域王爺已經收攏了大部分兵力，和大楚的兵士一起圍着西域的王都。西域王大皇子想要出逃，卻在半路上被抓住，祭旗，西域王得知之後一病不起，王都的勢力主要由王后，以及世家貴族掌管，至於宗族，則是沒有多大權利的，放在如今的西域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不少大楚周邊的國家這時也蠢蠢欲動起來，有意與大楚開戰。
大楚探子回來來報，是有人在遊說周邊國家，說大楚意欲侵吞周邊所有國家國土，大楚周邊的幾個小國都戰戰兢兢，打算聯手起來，趁大楚大部份兵力在西域的時候，攻打大楚。
墨楚寒早有預見，把養了多時的使臣，一日之間全派了出去。
在楚文帝前往地宮的時候，帶走了一大批身居高位的嬪妃，她們年齡已經不小，但是家族勢力挺大的，又在陳家兩個女人作爲皇后的管理下不得不斂下自己愛好弄權的心，不過如今倒是找到了一些機會，想要插手，被凰北雪打了回去，但是身份畢竟高了一輩，所以凰北雪還是比較被動的。
如今楚文帝帶走了這一羣愛作妖的女人們，凰北雪倒是放下了心。
目前後宮只留下幾個育有子嗣的，安安分分的女人。
因爲和王墨楚和最近又做出了一件讓墨楚寒滿意的事情，他之前在楚文帝的時候任理藩院尚書，專管一些藩國朝貢、國書來往事宜，因他是流着一半血統的大楚皇子，所以仗着這個身份他也暗中調查了一些大楚周邊國家的一些事情，墨楚寒派出的那些使臣，至少一半是有着和王墨楚和的功勞。
因此，和王向新皇墨楚寒上疏，祈求放和妃到和王府奉養。
朝臣都不知道新皇已經有了成算，還訝異了下。
對新皇，他們已絕無輕視之心。
墨楚寒到此也算是成功殺出了一條血路出來。
通過使臣傳來的消息，墨楚寒大抵可以確定是什麼人在搞鬼，龍心大悅，硃筆一劃“准奏”，凰北雪挑了一個適宜搬家的好日子，和妃娘娘帶着自己多年的體己高高興興地去了和王府，和王妃餘氏是個溫柔體貼的好媳婦，原本和王妃有點嫌棄她孃家門第不高的，不過這幾天日子相處下來倒是覺得自己兒子有了一個好媳婦。
和王府還算得上是平靜的，和王並不好色，目前只有一妻一妾並幾個通房罷了，妾侍是和王有一次英雄救美，美人無以爲報只得以身相許得來的，和王墨楚和知道這裡面有一些貓膩，但是查清楚以後倒也不算什麼，又加之美人的確容貌出衆才華橫溢，也就笑納了，不過除了一女以外毫無所出。和親王府的兩個兒子俱是嫡子，年紀相差不過兩歲，是以王妃餘氏還是很端的住的。幾個通房則是和親王墨楚和出精以後身邊的嬤嬤報告給楚文帝，陳皇后和和妃娘娘後得來的，三人都賞了一個通房丫頭，目前年紀已經不小，除了陳皇后賞賜的丫鬟有一個剛會走路的排行第四的小丫頭以外，旁的人並無所出。
本來和妃娘娘到和親王府以後，那個不得寵的認爲自己是王爺親母賞賜的通房丫頭認爲自己的機會來了，三番兩次地跑去請安（通房丫頭是沒有給夫人和老夫人請安的機會的，除非你昨晚剛剛承寵過），和妃娘娘好歹也是西湘國尊貴的嫡出公主，西湘那時遭受別國攻擊，唯有大楚能夠趕走敵人。若不是爲了國家，若不是其他人的身份不夠，西湘國王與王后怎麼可能會把自己的女兒送到大楚和親，西湘公主入宮爲貴人，大楚出兵趕走了西湘的敵人，然後順便滅了那一個小國，因爲國土不適合大楚人生活，卻適合西湘國人的香料生產，是西湘皇室的不傳之秘，價值千金。楚文帝索性租給了西湘，每年西湘都要上交大筆稅款，還有一些貢品。不過總的來說，西湘有着一個皇妃和皇子，如今是太妃和王爺在大楚，所以日子過的並不差，是這次少有的幾個沒有乘機和大楚開戰的幾個國家。
因此，哪怕和妃娘娘不喜歡自己這個兒媳餘氏也不會擡舉這個通房丫頭，更何況她現在對這個兒媳很滿意。她不是沒眼光的，新皇重用自己兒子，那麼兒媳的身份越低越好，當然也不能太低，五品官員嫡女，又和江州的餘氏一族勉勉強強拉得到關係，但又不是很深，這身份剛剛好，若是高了，恐怕皇上也不會放心了。況且，和妃連這個丫頭面都沒見過幾面，是問了兒子的喜好以後命身邊的宮女找了幾個人來，然後自己再看過幾遍，確認選的人沒有什麼不雅，就指給了兒子，只是作爲一個兒子的X啓蒙的人選來的，哪會是什麼看不看中的啊，自己沒本事就不要想什麼歪門邪道，到時候和親王府內後宅不寧就不好了。和妃娘娘直接自己出手，那個丫鬟就送了一些嫁妝送到莊子上配人去了。
至於芳嬪，目前也十分安分，她現在的目標就是好好的將自己兒子養大，將來也接自己出宮榮養。
至於公主，墨楚寒和凰北雪商量以後，倒是也發了一些條例，公主出嫁有了自己的公主府以後，也可將自己生母接出宮自己奉養，大公主一得知，立刻上疏，新皇墨楚寒也准許。
這時，從西域傳來的種植物已經有了成果，平民百姓又多了幾種可食用的物種，和親王墨楚和在解決大楚周邊國家的事情後，就被調到了戶部來發光發熱。戶部清查過後，和親王墨楚和來宮也給新皇賀喜，下面州縣爲奴爲婢者明顯減少，如此良況下去，大楚還能再多養得起些人。
楚文帝當政時，前期採取的一直是休養生息的政策，後期才動戰事，新皇接手，國家已進初盛時期，給他的空間就更大了些，戰事可打，也不必對民衆實施苛政雜稅才能養得起軍隊。
再說那批寶藏的確豐厚，墨楚寒給了手底下的那羣人一些甜頭，送到京來的數量看得 連他都心驚。
清理了世家，更是讓世家少囤積了衆多金銀珠寶，有這些財帛在民間通行，更能帶動民間的繁榮。
楚文帝一生所做的決策，好處，就在新皇手裡顯露了出來。
凰北雪畢竟不是古代的閨閣女子，且多活一世，大局觀跟這時代的女人是不一樣的，她跟新皇和朝臣們一樣，能看清楚文帝的高瞻遠矚，惜福之心，也就要比一般女子要重些。
爲官者，造福一方百姓，已是功德無量了；爲帝者，造福一代百姓，而這些百姓的子子孫孫將代祖宗們將生命繁衍下去，這已是功及萬代了。
凰北雪因此寫了信，把她的想法告訴了楚文帝。
楚文帝半路收到信，萬萬沒料到，他走了，皇后還記得他，還說了另一種形式的功及千秋的話，哪怕這話虛無縹緲，不可能記入正史，但他居然因此鼻酸了一路。
爲帝者到最後，成爲孤家寡人的多，一生到最後，已經無人可理解皇帝了，行事決策與權力把皇帝架在虛空的高空上，即便是皇帝本人，都不想再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