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寒悠然斟茶,眸光微垂,卻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邪氣溢開來,“沈夫人在觀音廟擺桃花陣殺人,你可知曉?”
沈淮山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昨晚,夫人的確是說過一句話:我定要月輕衣那賤人死!
他已經勸過她,不要輕舉妄動,殺人要償命的,可是,她惱怒地把他趕出去,還說她的事無需他操心。
“想必沈尚書是知曉的。”
北影寒伸出兩指,隨意地在案上一拍,非常輕的力道,那茶杯便急速平移過去,在沈淮山面前停下來。
沈淮山冷汗涔涔,大都督露這手功夫是什麼意思?
“莫非大都督與月輕衣那丫頭有交情?”
他心裡打了個大大的問號,除了這個解釋,還真沒有其他原因。
北影寒直視他,劍眉微揚,“沈家與月輕衣之間的事,本座略知一二。本座只想提醒一下沈尚書,月輕衣爲陛下美容,陛下對她的美容術非常讚賞,已然離不開她。再者她是月太傅的孫女,想來在陛下的心目中,對她多少有些疼愛。”
沈淮山被他洞悉一切的犀利目光看得心裡發毛,心裡有點懊惱。他沈淮山好歹也在朝堂混了這麼多年,竟然輸給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後輩,太不應該了。
“倘若月輕衣出了什麼意外,陛下應該會徹查,倘若查到沈尚書身上,那可就不好了。”北影寒的聲音冰冷刺骨。
“大都督的意思,我明白了。”沈淮山心裡憤恨,咽不去這口氣,“多謝大都督提醒。”
雖然他告誡夫人不要輕舉妄動,但兩個女兒都折在月輕衣這丫頭手裡,一個兒子也傷重未愈,他豈能不恨?他盤算着過陣子再對月輕衣下手,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大都督竟然說了這番話。
哼!即使陛下疼愛月輕衣,那又如何?陛下還能爲了一個丫頭賜自己死罪嗎?
總有一日,他要月輕衣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北影寒多少猜到他的心思,冰寒地勾脣,“本座好心提醒沈尚書,沈尚書慎重思量爲好。對了,沈尚書在全國八州的十個錢莊應該賺不少吧,不過那些追討欠債之人、把人打死的事,雖然掩飾得好,但紙包不住火。”
沈淮山萬分驚駭,自己在全國經營錢莊的事,他竟然一清二楚。
在北影國,爲官者不能經商,除非那種祖上早就經商的家族。他身爲工部尚書,怎能私營錢莊?更何況是打死不少人。倘若這事宣揚出去,他不僅會被罷官,還會獲罪,說不定會誅三族。
想到此,沈淮山冷汗淋漓,手有些抖。風雲騎太可怕了,竟然查到他這些隱秘的私事。
“大都督放心,月輕衣這丫頭雖然與我沈家多有事端,不過既然陛下欣賞她的美容術,我怎會爲難她呢?”他看着高深莫測的大都督,心裡還真沒底,倘若大都督哪日把這些事捅到御前,他就玩完了。
“沈尚書有此承諾,陛下會很欣慰。你也知道,陛下畢竟是女子,女子都是愛美的,是不是?”
北影寒鳳眸微轉,冷意懾人。
沈淮山懇切道:“我那些小事,還請大都督忘記。大都督的大恩大德,我銘記於心,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大都督儘管開口。”
北影寒站起身,“本座最欣賞信守承諾之人。若你信守承諾,本座自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說罷,他優雅地離去,好似一支鳳羽飄走。
沈淮山用廣袂擦擦汗,待心情平穩下來才離開。
……
晉陽郡主的喪事辦得很隆重,瑞王親自督辦,在出殯的時候還護送到城門。
可見,他對這個女兒是萬般的疼愛。
衆多百姓夾道圍觀,議論紛紛,各種言論都有,不過大多數百姓覺得特別的解氣,這個害人精郡主終於死了,日月城可算是安生些了。還有的人想着去酒樓大吃一頓,慶賀一番呢。
月輕衣連續服用了七日湯藥,再也不想喝了,也不去複診。
不過,李清姿倒是自己來了,美名曰“上門複診”。
“嫂嫂,我真的不想喝那麼苦的藥了,你饒了我吧。”月輕衣悽慘地哀求。
“你已經連服七日,只要再堅持七日,便可以不服藥了。若你現在放棄,豈非前功盡棄?”李清姿勸說道。
“可是,真的很苦,我受不了……”
“這次我儘量用一些不那麼苦的藥。”
李清姿抓住她的手把脈,居然頗爲霸道。
月輕衣哭喪着臉道:“我感覺我沒什麼病啊,每日都吃好睡好,氣色也不錯啊。”
把脈後,李清姿寫了一張方子,讓佳期去買藥。
月輕衣心裡決定,偷偷地把湯藥倒掉。
“良辰,每日服藥你要盯着五妹,看着她喝完。”李清姿含笑吩咐道。
“少夫人,奴婢會盯着五小姐服藥的。”良辰欣喜地應了,雖然五小姐不願服藥,但這也是爲了她的身子好,良辰只能當一回壞人了。
“嗚嗚嗚……你們都欺負我……”
月輕衣誇張地哭起來,雙手掩在眉目之間。
李清姿笑了笑,“咱們不理她,就讓她哭吧。對了,良辰,那日晉陽郡主真的被活活燒死嗎?”
良辰頷首,“奴婢看了一眼那燒焦的屍首,太嚇人了。不過晉陽郡主這麼狠毒,被活活燒死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李清姿輕嘆,想着晉陽郡主被燒的時候一定非常痛苦。
氣氛有些沉悶,良辰忽然笑道:“少夫人,你有沒有覺得五小姐面上的胎記好像淡了一點。”
“每日都見,哪裡瞧得出來?”李清姿莞爾笑道,柔婉的眉目閃過一絲光亮。
“奴婢也是每日都見五小姐,不過總覺得好像比以往淡了一點。”良辰道。
“五妹,你自己覺得呢?”李清姿問月輕衣。
“我覺得還是那樣,哪有淡了?”月輕衣笑道,不過她都懶得看那胎記了。
“府裡已經在準備過年的事了,昨日我看見趙嬤嬤對一些下人訓話呢。”李清姿溫婉地笑。
“嫂嫂這麼開心,是想着過年的時候大哥回來看你和孩兒吧。”月輕衣打趣道。
“你說什麼呢?”李清姿嬌羞地垂眸。
又說了一會兒話,李清姿便告辭回去歇息。
這夜,月輕衣取下日月靈鏡,仔細地看着左臉的胎記。
原本的顏色是粉紅色的,現在還是粉紅色呀,有什麼變化嗎?良辰的眼睛一定有問題。
害她空歡喜一場。
好吧,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淡化呢?
不過,現在月輕衣還是沒有去掉胎記的想法。
翌日上午,她收拾好自己,按照約定前往六皇子府。
六皇子北影瀟已經是弱冠之年,雖然還未封王,但已經到了出宮設府的年紀。這大半年,他一直陪着永陽公主在外遊玩,回京後才搬到宮外的府宅。
月輕衣打量這府邸,女皇陛下賜給六皇子的府邸還是雕樑畫棟、雄偉氣派的。
北影瀟在書房等她,見她如約來了,開心地笑起來,“總算把你盼來了。”
“六皇子,午時將至,不如我現在去竈房吧。”她莞爾道。
“不急不急。反正我也不餓。”他請她坐下,俊雅的黑眸亮晶晶的,宛若剔透的墨色琉璃,“天冷,你先喝杯熱茶。”
月輕衣端起茶盞喝了兩口,打量這間清雅的書房,東側那面牆是書架,擺滿了書冊。不過,以六皇子的性情,能看得下書嗎?
北影瀟笑得俊眸眯成一條縫,不過還是那麼俊美迷人,“你想給我做什麼菜?我可以點菜嗎?”
“我做什麼,你就吃什麼。”她狡黠地挑眉,“如若六皇子擔心被我毒死,那可以到街上吃。”
“即便被毒死,我也心甘情願。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他搖頭晃腦地笑道。
“可惜,我不是石榴裙,而是狗尾巴草裙。”
“噗……”
北影瀟笑得噴出聲,而且彎下腰縱聲大笑,笑聲那麼的爽朗。
狗尾巴草,這比喻也太形象了。
雖然她長得醜,不過他覺得這個月輕衣蠻有意思的,符合自己的口味。
再閒聊幾句,他帶月輕衣到竈房,在外面看着她忙碌,揚聲笑道:“你一個大家閨秀,倘若真不會做飯,我也不勉強你。”
“六皇子就等着吃吧。”月輕衣解了斗篷,卷好廣袂,準備開始大幹一場。
“好嘞。”北影瀟讓人搬來一張椅子,坐在寒風裡看她爲自己下廚。
竈房原本有兩個丫頭打下手,現在給她打下手,爲她洗菜、切菜、燒火,她掌勺。
他想着,即使她會廚藝,頂多也就是半桶水,卻沒想到她還真有兩下子。她不僅動作熟稔,從容淡定,而且有條不紊,各種繁瑣的小工序安排得非常好,既不浪費時間,又很好地展示了廚藝。
看着看着,他忽然覺得,倘若要娶嫡妃,就應該娶這樣的女子,上得了廳堂,下得了竈房,偶爾爲他洗手做羹湯。然後,他喂她吃,寵她愛她疼她,疼到骨子裡。
可惜,月輕衣容貌有缺。
北影瀟有些悵惘,倘若她左臉的胎記消失了就好了。
忽然,他聽見一道嬌脆的聲音:“六哥。”
竈房裡的月輕衣聽見這聲音,往外看一眼,永陽公主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