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冰蘭撞牆自盡,月府辦起喪事,在沈氏的指揮下,下人做事的速度可謂神速。靈堂設在攬風苑的一間廂房,素白燈籠掛起,白幔迎風飛揚,平時溫馨明麗的攬風苑瀰漫着肅殺的氣息。
午後,鳳凌天親自來接月輕衣,從側門前往流光別苑。
月輕衣猜到他會來,抱歉道:“我三姐今日過世,這兩日只怕不能去看凌雪。”
方纔他過來這一路,覺得府裡與往日很不同,料想是出了事,沒想到是三小姐過世了。他又看見月輕衣身穿一襲雪白素衫紗裙,髮髻上簪着一朵白花,便道:“今日來得不巧。那後日我再來接你。”
“嗯,今日我就不留你了。”她莞爾道。
“好,告辭。”鳳凌天從容離去。
“五小姐,國公大人找你何事?”良辰好奇地問。
“醫治他妹妹。”月輕衣淡淡道。
這時,佳期匆匆趕回來,稟道:“五小姐,夫人請人來做法事,說是三小姐含着怨恨自盡,擔心她死不瞑目,陰魂不散,令府宅不安寧,因此做法事超度她的亡魂。明日一早出殯。”
月輕衣頷首,這場喪事並不隆重,但也算符合月冰蘭庶女的身份,並不虧待她。
良辰問道:“五小姐,今日要去拜祭三小姐嗎?”
佳期尋思道:“若不去,老爺和夫人會不會覺得五小姐心虛不敢去,或是對姐妹的死這般冷漠無情。”
月輕衣溫柔一笑,“你終於說對了一次。三姐是我的好姐姐,我怎麼也要去送她一程。”
這日黃昏,做法事的人都走了,她們纔去攬風苑。
這會兒沒什麼人,殘陽如血爲肅穆的靈堂潑上森豔的血色。
外面是月冰蘭的侍婢清香守着,月冰煙坐在一張椅子上,因爲哭得太厲害,雙目紅腫,目光呆滯,整個人好像沒了精氣神。王姨娘站在棺木前,望着棺木裡躺着的女兒,默默垂淚。
“蘭兒,你怎麼這麼傻?”王姨娘柔聲呢喃,“你的命爲何這麼苦?”
“娘沒有保護好你,是娘不好。你走了,娘怎麼辦?”
“我苦命的女兒,你安息吧。”
這含着哭腔的聲音,浸染了悲傷、痛楚,令人噓唏。
月冰煙突然看見有人來,而且是害死親姐的仇人,散亂呆滯的目光立即聚焦起來,凌厲地瞪向仇人,衝過去暴喝道:“你來幹什麼?滾!這裡不歡迎你!”
月輕衣淡漠道:“我來送送三姐。”
月冰煙永遠記得這小賤人昨日逼死親姐的情形,瞬間,仇恨的怒火狂烈地燃燒起來,她恨不得立即殺了這小賤人,“貓哭耗子假慈悲!姐姐最恨你,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你,你滾!滾啊!”
“五小姐好心來送三小姐一程,四小姐,你怎能這樣?”良辰道。
“好心?”月冰煙冷笑,“若她是好心,那天底下所有人都是黑心。”
“四小姐,死者爲大,你想在靈堂鬧事嗎?”良辰據理力爭。
“滾啊!”月冰煙聲嘶力竭地喊,還伸手推了月輕衣一把。
月輕衣往後退了一步,良辰氣道:“四小姐,你怎麼能推人?”
那邊的王姨娘,淡漠地看了一眼,繼續看着棺木裡的寶貝女兒。
月冰煙的雙目戾氣滾滾,“再不滾,我打到你們滾爲止。”
月輕衣淡然道:“四姐,節哀順變。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只是想……”
月冰煙暴怒,去拿挨着牆邊的木棍,狠狠地打向月輕衣,眼裡殺氣翻涌,可怕得很。
“住手!”
這道短促利落的聲音,屬於月冰染。她剛到這兒,就看見這一幕,連忙喝止。
不過,月冰煙已經失去理智,怎麼可能聽從命令?她操着木棍,高高地舉起,往月輕衣的天靈蓋惡狠狠地打下來。月輕衣無動於衷,好像心甘情願被打,不閃不避。
良辰大驚失色,一把握住那根木棍,阻止了月冰煙的暴力行爲。
月冰煙想抽出木棍,用盡力氣,卻怎麼也抽不出來。
月冰染快步走來,驚道:“快住手!”
月冰煙和良辰就此膠着,各不相讓,月輕衣倒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無奈之下,月冰染用力把月冰煙拉開,柔聲勸道:“四妹,死者爲大,切不可在靈堂鬧事。你想讓三妹走得不安心嗎?”
念及此,月冰煙才鬆了手,悲憤地指着月輕衣,“大姐,我不想看見這小賤人!”
月冰染輕拍她的肩,拉她坐下,安慰道:“放心,我來處理。”
“五妹,三妹過世,四妹心情不好,言行上有所偏激,你別怪她。”月冰染把月輕衣拉到一旁,所展現的皆是嫡長女得體大方、寬容善良的風範,“三妹就這麼走了,四妹和王姨娘難免悲傷難過,就讓她們和三妹好好告別吧,我們別打擾她。”
“姐姐,我怎麼會怪四姐呢?不過,明日三姐就要出殯了,我是好心來送一程,沒別的意思。”月輕衣的小臉攏上一絲哀色,“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正是這個理。三妹明日出殯,你遠遠看着便好,以免激怒四妹。”月冰染溫柔道,“你的心意,三妹在天之靈會知道的。”
“姐姐,我先行一步。”
月輕衣也不想多待,來一趟就是表個態,省得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月冰染點頭,“良辰,好好伺候你家主子。”
月輕衣和良辰轉身離開靈堂,剛走出去,就聽見一道殺氣狂烈的聲音:
“小賤人!不許走!”
但見王姨娘如箭似的衝出來,臉龐緊繃,殺氣騰騰。
銀光一閃,月輕衣看見王姨娘的手裡拿着一把匕首,不過,她沒有動彈,不閃不避。
所有人都驚呆了,月冰染主僕和月冰煙都呆愣住了,沒想到一向柔弱的王姨娘會做出這樣激烈的事來。王姨娘這是要拼命啊,爲死去的女兒報仇。
良辰反應迅速,拉着月輕衣往旁側一閃,避開了這一擊。
王姨娘沒有刺中,不知哪裡來的蠻力,緊接着轉身又刺來,扭曲的面容佈滿了駭人的戾氣。
她並沒有修習過武功,這刺殺人的舉動很笨拙,僅靠一點蠻力刺殺。
良辰拉着月輕衣左閃右避,並不反攻。
雖然驚險,但以她們的武功,怎麼可能讓王姨娘刺中?
“小賤人,我殺死你!我要你不得好死!蘭兒死了,你也要死!去陰曹地府陪蘭兒!”
王姨娘一邊怒喊,一邊刺殺,豁出這條性命似的。
月冰染假裝剛剛回過神,着急地喊道:“王姨娘,你冷靜點。你這麼做會害了自己。四妹,快勸勸你娘。”
月冰煙比之前冷靜了些,不願娘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傻事,勸道:“娘,你這麼做,不值得。姐姐在天有靈,不會讓你這麼做的。娘,快住手啊。”
王姨娘瘋魔了似的,跟往日的柔弱、隱忍截然不同,兇狠如母老虎,一再刺殺。
清香已經去外頭叫侍衛來,月冰染站在一旁觀戰,焦急又興奮,特別希望看到王姨娘一刀了結那小賤人的一幕,不過她也知道,以那小賤人的非凡武功,王姨娘怎麼可能殺得了人?
良辰和月輕衣滿院子跑,王姨娘滿院子追,忽然,她們往月冰染這邊閃避,王姨娘追過來,幾個人糾纏在一塊兒,把月冰染也拉入這場追逐裡。
月輕衣面容冷冷,如若誤中副車就好了。不過,以月冰染的武功,是不會被刺中的。
聽聞寶貝女兒過來這邊而匆忙趕來的沈氏,看見這紛亂而兇險的一幕,驚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妹妹,住手!”沈氏驚慌地大叫,“染兒,快過來!”
“娘,我沒事。”月冰染喊道。
“娘,快住手!”月冰煙擔心娘傷了自己。
兩個侍衛奔過來,很快就把王姨娘制住,奪了她手裡的匕首。
她怒視月輕衣,絕烈地嘶吼:“小賤人,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月輕衣和良辰站在一旁,冷目旁觀。
沈氏一把摟住月冰染,心疼地打量她,“染兒,可有受傷?”
月冰染搖頭,“娘,我沒事。”
“妹妹,你怎能行兇殺人?”方纔,沈氏嚇破了膽,就怕一個不小心寶貝女兒被傷了。因此,現在她痛恨王姨娘,“來人,把王姨娘收押暗房!”
“大娘,我娘不是有心的,只是被姐姐的死刺激成這樣。待我好好勸解娘,娘就不會這樣了。大娘,就饒了娘這一次吧。”月冰煙摟着安靜下來的王姨娘,哭着求道。
“再怎麼說,你娘持刀行兇,是蓄意謀殺。這可不是小事。”沈氏擔心寶貝女兒受到傷害,不過也想趁此良機把王姨娘解決了。
沈氏可沒忘記,王姨娘還有一個兒子月長慶呢,今年十四歲,在榮德學院唸書。倘若把王姨娘母女三人清除掉,沈氏還需要忌憚月長慶嗎?分分鐘就能弄死他,如此一來,就沒人跟她兒子月長風爭搶家產、地位。
月冰煙哭着求道:“大娘,娘只是一時糊塗,不會再有下次了。”
月冰染的喘息平穩了些,“娘,王姨娘刺殺的是五妹,不如問問五妹的意思吧。”
沈氏看向月輕衣道:“衣兒,你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