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瑾川,曾是菱風國的唯一一名天師,畢月烏。在菱風國發生叛亂後,我請求菱風皇帝讓我加入軍隊,助他平定叛亂。在那場戰爭中,我曾與反賊之首阮奕交手,但遺憾的是,我沒能擊殺他。也就是在那場戰爭中,我看到了他。
那時候的他比現在稍白一些,他穿着一身黑衣,遠遠地站在阮奕的軍營裡。再見面時,是阮奕大軍衝破官兵包圍圈的那一日,我看到他騎着一匹馬,衝向與都城截然相反的方向,他當時依舊是一身黑衣,只是蒼白的頸上多了一圈青色的指痕,我坐在馬上,他與我擦肩而過,急急地奔向黑夜之中。
我問皇帝,他是誰。皇帝告訴我說,他是阮奕手下的巫師,叫波亞,現在已經是皇帝在阮奕軍營之中的眼線了。
在見過他兩次之後,我發現自己怎麼也忘不了他了。在叛亂結束的慶功宴上,我無意之間從侍女那裡聽來了波亞要去菱風國周邊的荒漠,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回來的消息。得知了這個消息,我腦中的彈出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我不能讓他走,我不想再也見不到他。
我找藉口離開了菱風皇城,跟了他一路,直接跟到了那片荒漠之中。我早已利用天象看出那幾日會有沙塵暴,隨後我故意暴露了自己,引他到胡楊林裡,然後佯裝要刺殺他。當波亞的短刀架在我頸上時,我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說辭,說我懷疑他是反賊餘孽,特地來刺殺他。
波亞沒有懷疑我,我說沙塵暴會掩蓋住一路走來的馬蹄印,我一時無法離開,他也沒有懷疑。我順理成章地成爲了他這一路上的第一個同伴,和他一起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也更加了解他了,也更加...喜歡他了。
我以前從來不知道愛是什麼,也不知道僅僅是和他見上兩面就喜歡上了他究竟是因爲什麼,我只想跟着他,我只想和他一起遊歷荒漠諸國。這一路上,波亞很照顧我,我好幾次想跟他說我喜歡他,可話到了喉嚨處卻又滾了下去,我怕他...拒絕我,一旦拒絕了,我就連留在他身邊,和他做夥伴的機會都沒了,就算有,礙於我那可笑的自尊心,我也無法留在他身邊了。
就像今夜,他看着我問我怎麼了,我躊躇了半天,結果還是說了些什麼我會一直陪伴他一類的話。在今夜,我還得知了波亞得到了一部分風之力,但得到了又怎樣,得不到又怎樣?他永遠是那個我所傾慕的人。
我躺到沙地上,四周一片寂靜,我的駱駝睡在我身邊,我將手撫上駱駝的身體,感受着它身體的一起一伏,又看看遠處睡着的赫格和塔妮爾,不知怎的竟有些恨自己的懦弱——瑾川啊瑾川,你怎麼就連一句“我喜歡你”都不敢說出來呢?難道非要用那個辦法才行?可是這樣做,會不會對不起波亞?
我爬了起來,解開駱駝身上捆着的一個小包袱,取出先前在託諾斯買的那包“止咳藥”,小心翼翼地拆開。裡面是兩個更小的藥包,其實我買的哪裡是止咳藥啊?而是蒙汗藥和春...
我盯着那兩包連捆綁它們的繩子都未曾拆開的藥,忍不住伸手,隔着那紙袋輕輕摩挲着裡面的藥。爲什麼要買這兩種藥?在託諾斯的那天,赫格不在,塔妮爾也不在,只有我和波亞,只有我們兩個人。我竭力地安慰當時頹喪的他,那些日子真是美好極了,每天只有我和他,再沒有其他人。
我很想和他表達自己的情意,但終是不敢...我怕他根本不喜歡我,那一日的我,像是被鬼迷心竅了一樣,到託諾斯的藥坊裡面買了這兩包藥——我當時想着,就算他不喜歡我,在之後悄悄將這些藥放到他的吃食裡,我們應該就能...就能在一起了吧?
就算是用愧疚拴住他,就算是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我也想和他在一起,永遠陪在他身邊,永遠。只要他吃下這些藥...這是個萬無一失的計劃,既能讓他知道我對他的心意,也能保證我留在他的身邊——就算是出於廉恥之心,他也絕不會扔下我不管的...
我撫着藥包發着怔,忽然一個激靈從白日夢裡醒了過來——我怎麼能這麼做?我怎麼能給波亞下藥?這可是違背婦道的事!我慌亂地拆開那兩包藥,想要把那兩包藥倒到沙粒之中,就像是這樣做就能將我腦中那骯髒的想法通通驅逐出去一樣。
就在這時,我腦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瑾川,你做的違背婦道的事還少嗎?爲什麼非得跟那些循規蹈矩的世人一樣呢?我擡起左手,摸着我左臉頰之上那朵半開的花——當初紋身的時候,許許多多的人都來勸說我,說什麼“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勸說我別紋。
當時我反駁他們說:“我的身體,爲什麼我自己不能做主?”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父母在遭受罡星觀的那場火災後就離開了,我已經逐漸忘卻了他們的容貌,也忘記了我與他們之間的曾經。再後來,我賭氣一般地將全身紋上了花紋——花枝、怪鳥,還特意將這些紋身暴露給他人看,我就是要紋,我就是想做我自己,我就是不想跟那些古板的世人一樣!
我現在想做什麼、說什麼,都是由我自己決定,由不得他人做主!什麼違反婦道?我怎麼就不能追求自己心中所愛了?想到這裡,我微微垂下眼眸,重新將那兩包藥收好,捆好繫着藥包的繩子,將它們裹好,重新塞進了駱駝身上的包袱裡。
我看着遠處躺在沙地之上的波亞,心中想着,終有一日,你會知道我對你的心意的。你會知道,我是愛你的,只是可能我讓你知道的方法有些不妥...到時候,你也不要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