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海走了一個來回之後,雙鯉船隊的大多數成員便都晉身老水手行列,征服大海、迴避風險的經驗加上平穩的大船,讓他們在凜冽的北風中毫無畏懼,從五島回到浙江海面,一路竟無半點懸念。
這時雙鯉船隊已經增加到九艘大船,除了原來的慶華祥、福致隆、福衝、福昌之外,又增加了兩艘三桅帆船,兩艘雙桅帆船,以及一艘四桅帆船,九艘船組成一支配備完整的艦隊,從運兵到運貨,從炮戰到接舷,各有專職。因爲兵多將齊,船堅炮利,所以當他們進入浙江海面,遇到一夥來攔截的海盜時,雙鯉船隊自東門慶以下非但沒有一點恐慌,反而充滿了興奮與激昂!
東門慶離開大明近海去日本的這幾個月裡,大明的海防又進一步惡化,越來越多的沿海破產者成爲了海盜,這些**部分不像許棟、王直那樣,有着海商的矜持與大盜的眼界,而是一股完完全全的海上流寇,一羣肆無忌憚的毛賊,一羣沒有背景、不知進退的海匪。見到了雙鯉船隊後,這羣人也不看看對方的氣勢,就恃着人多船衆,以一艘三桅帆船、十幾艘破舊的雙桅帆船、一百多艘近海漁船,在陳錢山附近的海面攔截雙鯉船隊。
吳平此時的海戰手段已經十分老辣,見了這等形勢,先命轉舵,船隊的走向由向東南改爲向正南,作出一副逃跑的姿態,以避免陷入混戰。海盜們見狀猛追,但這夥烏合之衆又哪裡做得到臨戰變換陣型而船隊不亂?一由攔截變爲追擊,大船與小船、好船與爛船登時拉開了距離,前鋒與兩翼也混亂起來。吳平看看時候已到,卻將福衝號橫向擺開放炮,幾輪下來,敵方主艦的四艘護航船一艘被擊沉,兩艘着火逃跑了,吳平又命福致隆前進,壓碎了剩下一艘護航船,同時兩艘雙桅帆船、兩艘三桅帆船魚貫而進,先將主艦包圍,一陣炮轟之後接舷,精銳水手衝上,不兩個回合便解除了這艘海盜船的武裝!
蛇無頭不行,海盜的主艦一被擊破,這夥來攔截的海盜就全亂了,一百多艘大小船隻競相逃跑,互相沖撞,逃散者十有六七,溺斃者十之一二,剩下的不是被擊殺,便是作了慶華祥的俘虜。
經此一戰,雙鯉船隊在大明近海也打出了威名,從此商隊出海,宵小之輩無不望風遠遁。
東門慶知道這些時聚時散的海盜其實都是沿海的貧民,今天將之擊散,明天他們又在別的地方重新聚集,若說要永絕後患,那除非是東南沿海的經濟形勢、國防形勢整體改觀,否則像這樣的海盜可說是殺之不盡、趕之不絕。因此也不爲難那些俘虜,只將匪首絞殺,從犯都在陳錢山放下,由得他們自生自滅。
在日本期間,慶華祥內部忙碌的都是商務部門,戰鬥部門在肥前大捷之後再次發生作用,一戰而勝,於不辭、楊致忠等都來賀,吳平再立大功,一番獎賞自然不在話下。船隊上下,人人額手稱慶,以賀船隊有吳平這等人才存在!
東門慶在人前亦甚歡喜,但唐秀吉心細,留意到東門慶在冷清處偶爾蹙眉,似有憂色,他看看於不辭、楊致忠、安東尼,心道:“這些都不是能幫我說話的人!”一瞥眼瞧見身邊的周大富,這人是他所在大船的船監,本是東門慶派來監視自己的——這事東門慶與唐秀吉是心照不宣。但隨着唐秀吉來歸既久,雙方利益結合得日漸緊密,加之唐秀吉有功無過,唐、周之間防範漸去,合作漸多,監視的味道漸淡,越來越像一對正官與副手了。
這時唐秀吉略一沉吟,便悄悄對周大富道:“總舶主好像不大高興。”
周大富聞言向東門慶望去,果然見到了東門慶皺眉的那瞬間,奇道:“這次咱們是大獲全勝啊,又沒什麼損失,總舶主幹嘛不高興?”
“這個我哪裡知道!”唐秀吉將聲音壓得更低了,說:“不過,你覺不覺得咱們船隊對吳平太依賴了?陸戰就算了,但說到海戰,卻是少了他就不行。”
周大富低聲道:“你是說總舶主在顧忌吳平?不會吧。吳平是總舶主的故人,說起來他和總舶主相識還在我之前……”
“這不是交情的事啊!”唐秀吉道:“吳平武功太強,而且在海戰方面一人獨大,這樣下去對總舶主對他都不好。”
周大富道:“要你說該怎麼辦?”
唐秀吉道:“若總舶主手下有兩員以上的海戰大將,來分吳平的權力和功勞,那就不會有事了。”
周大富道:“可現在哪裡找像吳平這樣的海戰大將去?”
唐秀吉嘿了一聲,道:“大將不大將,那還不是看總舶主的任命!以咱們現在的人力、船隊、炮火,只要不是個庸才,坐到吳平那個位置上,要打敗這樣一夥海盜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只要打得幾場勝仗,一有威名,誰還敢懷疑你的能力?”
周大富想了想,點頭稱是,道:“要不我們去和總舶主談談?”
唐秀吉搖手道:“這話你或許說得,我卻說不得。雖然我對總舶主忠心耿耿,可他對我還有些偏見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但你就不同了,你和他是同過生死共過患難的人,吳平和總舶主相識雖然在你之前,但真正加入卻在你之後,說起來你比吳平也許更見親信。無論你說什麼,總舶主都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周大富睨了唐秀吉一眼,冷笑道:“我去說不要緊,不過你這麼熱心,莫非是想做這第二名海戰大將?”
唐秀吉笑而不答,只道:“我也許沒這能力,也許有這能力。不過要是總舶主肯啓用我,一來嘛,我對總舶主一定會比過去更加忠心不二,二來嘛,對於有舉薦之功的兄弟,一定不會虧待的。”
周大富哈哈一笑,道:“好,我去說說看。”便來尋東門慶,在舶主艙找不到他,問了好幾個人,才知他到柁樓頂部吹風去了,旁邊只有信安和小三郎侍候着。周大富上前,東門慶見他欲言又止,便讓信安去取糕點,讓小三郎去取酒,等兩個小孩都走了,纔對東門慶道:“總舶主,你好像有心事?”
東門慶默然。
周大富又道:“是爲吳平的事情煩麼?”
東門慶本來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他,聽了這話微感訝異,回顧周大富,道:“我可是有失態之處麼?連你也看出來了!”
周大富忙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到這柁樓後,看總舶主在發呆,不像上次大勝之後那樣連續好幾天都興高采烈的,所以想總舶主大概是有什麼心事。”
東門慶嗯了一聲,問道:“你還想到了什麼?”
周大富說:“我在想,總舶主你是不是擔心吳頭領功太高,權太大,這個,這個……”雖然四下沒人,但周大富仍道:“功高震主?”
東門慶卻搖了搖頭,道:“還談不上什麼功高震主。不過海戰的事情若總是隻能靠吳平一人,對慶華祥來說,對我來說,對吳平來說,都不是長久之計。”
周大富聽這話與唐秀吉所言對路,心中有了底,膽子也大了起來,道:“那總舶主有沒有考慮再提拔一員大將?”
東門慶苦笑道:“那也要有相應的人才才行啊!這不是我想提拔,就能提拔的。”
周大富道:“人才是磨練出來的,以咱們船隊如今配備,只要不是個庸才,坐到吳頭領那個位置上,要打敗一兩夥海盜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只要打得幾場勝仗,一有威名,誰還會懷疑他的能力?主要是總舶主給個機會。”
東門慶深深看了周大富一眼,道:“你莫非要自薦麼?”
周大富吐了吐舌頭,道:“我可還沒這麼大的頭來戴這麼大的帽子。”
東門慶道:“那你舉薦個人來。”
周大富走近了半步,貼近了道:“總舶主,你看唐秀吉如何?”
東門慶呆了好一會,忽然指着周大富,先是要罵,跟着又忽然笑了起來,周大富愕然問:“總舶主你笑什麼?”東門慶笑罵道:“我讓你去盯着佐藤,你怎麼反而跑來給他說話!他給了你多少好處!居然就把你給收買了!”
周大富雖然被罵,但看看東門慶神色也不嚴厲,便硬扛着道:“我是就事論事啊!總舶主你手下的這些人裡,若要提拔一個來做方面大將,我看也就他比較合適。”
東門慶卻搖了搖頭,道:“他不行的。”
周大富問:“爲什麼?”
東門慶笑道:“他某些方面的才能,猶在吳平之上。不過說到海戰大將,他不是這塊料。我的話就是這樣,他若是問起,你就直接和他說!”頓了頓又道:“大富,秀吉自從歸附以後,有功無過,所以我也就不再因爲以前他得罪過我的事對他心存芥蒂。如今大家相處得久了,你要和他交好,那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別被他牽着鼻子走啊!大富,你是和我一起從南洋、廣昌平等劫難中死裡逃生出來的,我們的交情與別個不同,所以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怪你。不過也正因如此,以後你說話要慎重些纔是,不要太過輕易就被人利用了!”
周大富懨懨而退,唐秀吉看見,趕緊跑來問他怎麼樣了,周大富道:“什麼怎麼樣!你是大頭猴子,他是雙頭鯉——他比咱們都多一個頭呢!我才說出你的名字,就被他看了個通透,又被數落了一番!”跟着便將東門慶對唐秀吉的評價轉告,道:“我看這次你想要的位子是沒希望了。不過他既說你有些才能還在吳平之上,想來他將來還是會重用你的。你就等等吧,別太着急了。”
唐秀吉哦了一聲,雖像是答應,但失望之情仍然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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