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風雙眼猛地睜大,一軲轆從牀上彈起,“爺爺,您說什麼?”
厲天行忿忿地坐在牀邊,“我說……夏沐琳要死了!不過就是個流產,怎麼這麼嚴重?”
流產?恐怕沒這麼簡單吧……景南風掀被下地,快速地跑到衛生間換了一身衣服,又拿了一小管的東西,急切地跑出來。
“爺爺,咱們走吧。”景南風率先離開關押所。
病房內,夏沐琳高燒不退,鮮血混合着膿水,不斷地從身下涌出,景南風趕到時,她整個人都處於昏迷狀態。
“南風,你來了。”厲懷風來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你出去吧,這裡你幫不上。”
景南風推開他,不服氣道:“誰說我幫不上的?”
夏鵬輝整個人都嚇傻了,他現在還記得當時答應那些人的話,說是不會有生命危險,他才讓夏沐琳同意的,要是早知道會搭上女兒的性命,他說什麼也不會讓夏沐琳涉這種險!
“誰、誰能救救我女兒?”夏鵬輝哀求這周圍的醫生,卻眼尖地發現周圍醫生雖多,可他們的白大褂衣兜裡,都看不見那支綠色的水筆。
厲天行不方便留在這兒,而且……他之前在乎夏沐琳,也完全是因爲她肚子裡的孩子,現在孩子沒了,沒什麼價值,他只要盡到地主之誼就好。
“海潮,你留在這兒協調吧。”厲天行留下話後,離開。
夏鵬輝現在整個人都慌了,夏沐琳要是出事,他老婆夏陽陽一定會跟他鬧翻的!
果不其然,想曹操,曹操到。走廊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正是夏陽陽。
“沐琳,我的小琳呢!”夏陽陽瘋了一般地衝進病房,夏鵬輝本能地向後躲去。
一進門,夏陽陽懶得理會夏鵬輝,趕緊奔到牀邊,一看夏沐琳這個樣子,眼淚單場翻飛。
“小琳……你怎麼了?”夏陽陽雙手顫抖地撫上夏沐琳的臉頰,嘴脣哆嗦着,情緒十分激動。
醫生用了很多救治方法,可是夏沐琳的情況真的很糟,除了等待出現奇蹟,她只有死路一條。
那是一種剛類似強酸的藥物,又跟硫酸鹽酸有所不同,從腹腔裡注射,它們只會一點點蠶食腹腔內的器官,然後化作一灘膿血,滯留在腹腔內。
腹腔壓強變大,肚子自然看起來鼓,而且特別有手感,但是這樣的後果就是……整個腹腔包括盆腔,廢了。
女人沒有了盆腔,那跟“石女”還有什麼區別?
厲懷風沉默地站在一旁,他一直緊緊握着景南風的手,神色裡很沉重,景南風略略瞟了他一眼,她知道厲懷風有些自責。
雖然,他無法給予夏沐琳什麼感情,可是如果他肯心平氣和地跟夏沐琳談談,她也許就不會做這樣的傻事。
跟魔鬼打交道,也許前期你會得到一點甜頭好處,但是往往真相大白之時,你付出的會是血淋淋的慘痛犧牲。
夏沐琳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懷風,這事不怪你……”景南風安慰道,她也有點同情夏沐琳,現在她變成了這個樣子,那麼她帶的東西,也用不上了……
景南風帶的藥,是“暗魅”自行研發出的保命良藥,不過這僅僅限於槍傷或者是能看見的流血傷口,像夏沐琳這種“內傷”,她不敢擅自做主。
顯示器上的曲線,越來越趨於平緩,最後終於“咚”地一聲,變成了一條直線。
夏陽陽哭倒,夏鵬輝嚇得跪坐在地上,衆醫生也搖搖頭,對一個逝去的生命表示惋惜和遺憾。
突然,病房門被人推開,跑進來一個小護士,“劉主任,快試試這個強心針,這是剛剛研發出來的!”
景南風看着這個小護士,秀美微蹙,她好像在哪見過她。
劉主任是這羣急救大夫的頭頭,見到來人,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頭,“徐曉筠,誰讓你進來的?出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徐曉筠卻倔強地不走,“劉主任,沐琳已經……已經這個樣子了,您試試這個強心針,就、就算死馬當活馬醫了,好麼!”
“不行!”劉強拒絕,“你是藥品研發組的,應該知道,剛研發出的新藥,還沒有經過大鼠測試,也沒有臨牀經驗,是不能用在病患身上的,就算是死人也不行!”
此時,那羣急救大夫已經走了大半,病房裡只有劉強主任,外加兩個處理後事的小護士。
景南風看見這個叫徐曉筠的一皺眉頭,突然想到這個表情很熟悉。
她每次給成人美術班上課時,總有一個小姑娘坐在最後排,遇見聽不懂的地方,她會本能地皺起眉頭,南風只要看見她皺眉,她就會把剛剛講過的知識點再重複一遍。
怪不得她執意要救夏沐琳,原來跟夏沐琳是同班同學。不過……平時看她們兩個,好像沒有什麼交集啊……
夏陽陽不管這個徐曉筠是誰,一聽有藥可以救女兒,立刻撲上去抱着徐曉筠的胳膊哀求道:“求求你救救小琳,我會重重地感謝你!
”
劉強長臂一擋,“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死者要被尊重,出了事兒,誰負責!”
“我負責!”景南風突然出聲道。
“我也負責。”厲懷風平靜地來到病牀前,看着已經被蒙上白布的夏沐琳,眸中劃過一抹沉痛。
劉強一看是厲懷風,要出口的狠話當下不好講。
厲懷風是厲天行的孫子,厲天行又是將軍,可想而知部隊裡的人,對厲懷風有多忌憚。
“懷風,我是個醫生,這麼做……讓我很爲難。”
“哦,是挺爲難。”
劉強以爲厲懷風已經被自己說服,厲懷風卻突然從腰裡抽出一柄手槍,頂着劉強的太陽穴威脅道:“要你命,還是要死人的尊嚴,嗯?”
劉強嚇得冷汗直流,哆嗦着雙腿躡嚅道:“要、要要要活人的……”
景南風暗歎厲懷風剛剛真是太帥了!
厲懷風對景南風微微側頭,示意她可以動手了。景南風快速地從徐曉筠的手裡抽出藥劑,迅速地調配好,然後給夏沐琳注射。
夏陽陽感激地看着景南風,景南風卻滿心期待地看着夏沐琳。
厲懷風收起槍,劉強幾乎嚇得要癱坐在地,他現在真實地感覺到“以訛傳訛”有多可怕。
部隊裡的人都道厲懷風好脾氣,人隨和,沒架子,劉強也這麼認爲,私底下跟厲懷風打過幾次交道,覺得他跟傳說中的一樣,甚至還想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他。
可是現在一看,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兒!隨身攜帶手槍不說,還說掏就掏,頂着人家太陽穴,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厲老爺子就是這麼教育孫子的?
“劉主任,我不介意你把今天的事,告訴我爺爺。”厲懷風神色淡定,絲毫不覺得自己剛剛哪裡做錯了,倨傲得像古代的王。
劉強擦擦汗,趕緊道:“怎麼會怎麼會,這、這都是救人之心太迫切了,我明白的。”
厲懷風懶得再看他,攬過景南風安慰道:“別擔心,我們一起等等看。”
“嗯。”景南風點點頭,期待的眼神裡,藏着一絲急迫。
針劑注射已經過了三十分鐘,夏沐琳一點反應也沒有,夏陽陽哭得不能自已,幾次都要昏厥。
倏然,景南風注意到有絲絲淡綠色的液體,從夏沐琳的身下流出,混合着猩紅的血液,看起來觸目驚心。
“懷風,你看、你看看!”景南風搖晃着厲懷風的手臂,厲懷風也注意到這絲異常。
劉強不以爲意,只說這是藥物排毒,跟死人並沒有關係。
但是徐曉筠並不這麼認爲,她奔上前開始檢查起夏沐琳的生命體徵,她甚至趴在夏沐琳的心口位置,她聽到了微弱的心跳聲。
“劉主任,夏沐琳活了!她沒死!您快來看看!”
劉強顯然不信,不過礙於厲懷風殺人的眼神,劉強不得不硬着頭皮過來。
當他拿起聽診器,放在夏沐琳心口位置時,他聽到了什麼?微弱卻清晰地心跳聲……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已經死了啊!
“劉主任?”徐曉筠試探性地輕喚,她緊張得雙手緊握成拳,放在身前輕顫着。
“曉筠,去通知各個科室的一把手,速度來病房會診搶救!”
“好!我這就去!”
徐曉筠激動地跑向門外,景南風卻看見門口一閃而過一道人影。
景南風搶先一步,她率先跑出去,卻看見走廊上空無一人。
“麻煩讓讓!”徐曉筠急切道。
景南風側開身子,表情裡藏着一抹狐疑。
難道是她剛剛出現了錯覺?不對啊……剛剛外面明明就有人,應該是從她給夏沐琳注射針劑時開始,這個人影就存在了,當他們一起證實了夏沐琳沒死的時候,人影又消失。
難道,夏沐琳的生死,對“某些人”來說很重要?
“南風,怎麼了?”厲懷風輕攬着她的肩膀,“夏沐琳應該會沒事,我們倆的事兒今天也該辦了……”
“登記?”景南風反問,“你是說要今天去登記?”
“不然呢?”厲懷風停下來反問,“南風,你不會要反悔吧?”
景南風不安地垂眉,“不、不是要反悔,只是……夏沐琳這邊的情況,我們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有醫生在,怕什麼?”
不過這話一說完,厲懷風心裡就先把自己鄙視了一通。夏沐琳的流產手術是醫生做的,那些衣兜裡插綠筆的醫生,都是正經八百地部隊軍醫,結果呢……
顯然,景南風想的問題跟她一樣,只是二人都很聰明地沒有點破。
“懷風,我想……等夏沐琳徹底脫離危險了,再……”
“我明白。”厲懷風將她額前被汗打溼的碎髮,撥到一旁,“昨天睡得晚,困了吧?”
景南風點點頭,“想回家了,這邊待得不習慣。”
“好,一會兒我們就出發,回海城。”
厲懷風緊緊握着
景南風的手,這是他今生最重要的守護,他不捨得放開。
目送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長廊的盡頭,處置室的房門才微微欠開一條縫。
“鬼面,景南風與厲懷風,擇日要登記……嗯,對,是景南風親口說的……”
“啪”地一聲,即使隔着電話,也能聽見對方憤怒地將電話摔飛。
林風扯了扯臉上的硅膠面具,既然夏沐琳已經脫離危險,那他也該回去覆命了,不過剛剛剛鬼面的反應那麼激烈,估計他的新任務也要來了。
返程途中,景南風在後座上睡得香甜,景南風也認牀,可是人困到極致,還管什麼牀不牀的?只要有個能伸腿的地方,那就是一覺好眠的天堂。
厲懷風微微搖頭輕笑,轉瞬又想到南風脖頸後的那抹綠色筆跡。
聯想到綠色筆跡,就不得不讓人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那抹靈動的身影,像一隻壞心撩人的小野貓,就這麼突然地闖進他的心,再也揮之不去。
厲懷風問過自己,是因爲一開始就斷定了那是景南風,還是因爲那種感覺太熟悉,他希望是南風?
那種專業的手法,絕非一天兩天可以練出來的,厲懷風曾經是個軍人,也在特種部隊待過,他很清楚景南風那些看似無意的流露,其實都是經過專業的訓練。
這樣也就很好解釋,景南風消失得那五年,她到底都做了什麼。
這個問題,想必耿千愷會很清楚。
“唔……好熱……”景南風微微呢喃出聲,她背對着厲懷風,將臉完全貼向椅背,不熱就怪了。
厲懷風的思緒突然被打斷,他更關心的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促使景南風要做這樣的轉變,她又爲誰效力?景南風跟他的立場,衝突麼?
種種問題,像一團亂麻一樣,在他的腦海裡相互追逐着。厲懷風現在的感覺就是千頭萬緒,尤其是在針對景南風的問題上,這種感覺就好像在水缸裡按葫蘆,你按起了這個,那個又漂了上來……
到達海城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厲懷風聽從景南風的安排,將她送到家門口,他也沒有多做停留,因爲那七個醫生,還被他藏着。
“南風,有事給我電話。”厲懷風摸摸她的發頂,這好像是他最近,最愛做的動作,沒有之一。
景南風難得乖巧地點點頭,催促道:“快走吧,你不是還有事要忙麼?夏沐琳的事情,你別太自責,她那麼對我,我雖然不喜歡她,但是……也不希望她死。”
“我明白。”厲懷風釋然一笑,“那我要走了,沒有什麼表示?”
下午的街道,安靜得讓人想睡覺。暖暖的風,吹展着梧桐枝葉,帶起陣陣綠浪,像一道天然的綠色屏障。
這個時間,大部分老師都在學校上課,景南風往四周望了望,發現並沒有人趴窗戶看她,這才紅着臉,飛快地吻了一下厲懷風的臉頰。
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獻吻吧?就算曾經跟秦穆澤談戀愛時,她都沒有主動過耶……
雖然,僅僅是親吻臉頰,這顯然不是厲懷風要的,不過……景南風能做出這樣的表示,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當景南風羞澀的要跑開時,厲懷風突然拉住她的胳膊,然後霸道地扳過她的嬌軀,傾身一吻。
“南風……”厲懷風趁着換氣的空檔,聲音微啞地呢喃着她的名字,景南風酡紅着小臉,不知道眼神該看向哪兒。
厲懷風坐在車裡,從車窗探出大半截身子,他本就身形高大,車窗的寬度畢竟有限,所以他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滑稽。
恰恰因爲這所謂的“滑稽”,他霸氣的男人味兒,徹底地把景南風征服了。
陽光通過樹葉,變成點點光斑,吻上彪悍的路虎越野車,也將厲懷風的側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他戴着茶色的偏光太陽鏡,神情專注又認真地俯視着懷裡的小女人,景南風幾乎要被他“拎”起來,即使穿着高跟鞋,她也要半踮起腳尖,才能堪堪地接住他的吻。
“唔……好痛……”景南風輕哼出聲,她雙手使勁捏着厲懷風的臉,厲懷風吃痛,鬆開了對她的佔有,景南風終於成功地將自己解救出來。
“哪有你這個樣子的……嘴脣都要被你咬破了!”景南風羞紅着臉,不去看他。
她現在的樣子,不知道有多迷人,厲懷風真想就這麼一直吻下去……
“好了,我得走了。”厲懷風又霸道地啄吻了一下她的眉心,終於捨得離開。
目送着厲懷風離開,景南風轉身要回家,卻被巷口處停放的一輛勞斯萊斯吸引了眼球。
並不是車有多好,而是車裡坐着的人。
那個坐在車後座的男人,側臉怎麼會那麼像秦穆澤?
景南風的雙腳,不受控制地向巷口走去。
突然,景南風的身後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景南風下意識地要回頭,卻被人猛地重擊在後頸。
“唔……”景南風只來得及悶哼一聲,然後便雙眼一黑,昏厥倒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