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以後不必都送到朕這裡了,”至德帝一指御案上那摞厚厚的摺子,從王嬪手裡接過六棱杏花紋銀碗,小口啜着裡面的湯品,現在他的起居都由王嬪和已經晉位爲貴人的郎才人打理。
“朝中的大事還得父皇您拿主意纔是,兒臣尚不能服衆,”樑元忻餘光掃過準備退到屏風後的王嬪,幾不可見的皺眉,這女人的打扮怎麼看着那麼的讓人不舒服?
“良王他們已經到了錦州了吧?那裡那麼冷,這一冬也不知道怎麼過的,朕原本還想着他們會等開春暖和了再過去呢,”至德帝嘆了口氣,看來大兒子是在京裡悶的久了,太過嚮往無人管束的生活,“那邊可有摺子過來?”
“皇兄的請安摺子已經到了,他們也是想着年前趕到,”樑元忻從袖裡將樑元慎的摺子拿出來,“就如父皇所說,那邊天太冷了,一過了十月土都凍硬了,良郡王府只能停工,所以這個年皇兄過的挺委屈,王建功將他們請到自己宅子裡過,可皇兄也是一大家子,便在原來的武安侯府湊和着過了~”
新年時樑元慎也有摺子過來,但因爲路途遙遠,樑元慎寫摺子時人還在路上,真正到錦州報平安的摺子硬是過了新年才送到,想想一個王爺拋家舍業的跑到那麼遠的地方,至德帝也心有不忍,“羅旭初不也去了遼東,雖說是親戚兩家人擠着也不方便,要麼派工部的人過去再給元慎選王府吧~”
羅旭初是武安侯世子,而且是帶了新婚的世子夫人一起到了遼東,再將武安侯府改建爲郡王府就有些不合適了,至德帝原是沒有理會這些的,現在一想,還不如漂漂亮亮的給樑元慎建一座郡王府邸,最好按親王的規制來,左右將來樑元忻登基,爲了顯示手足之情,也是要給樑元慎晉位親王的。
樑元慎這招以退爲進在至德帝這裡算是走對了,做爲父親,至德帝自然不會想到樑元慎遠走遼東是爲了遼東的二十萬悍兵也是爲了給自己東山再起積蓄力量,只會想到長子是爲了不招太子的忌諱才退到那個天寒地凍的地方,因此便格外想着要補償他一番,樑元忻心裡冷笑,口裡卻笑道,“父皇說的是,只是旭初是個曉事的,再說朝廷已經下旨將原來的侯府徵建做了郡王府,堪輿圖都制好了,而且還徵了周圍不少民宅,已經動工了,再還回去他們也沒有辦法住了,這次羅世子未到前羅家已經派人在錦州給他們找了一處三進的宅子,小夫妻住着也寬敞~”
“那就好,羅家人自來懂事,從來不爭這些,”自樑元忻在武安侯府被刺,至德帝雖沒有深究羅遠鵬的罪過,但看到他也沒有好臉色,這還是頭一次肯定羅家,“既然他們已經都有安排了,你下去從內庫裡挑些東西送到遼東,給元慎還是武安侯世子。”
“三叔回來了?”羅旭初看着喝的醉醺醺的羅遠鵠急忙過去攙扶,一面衝身邊的小廝道,“快去稟報夫人,讓她給三叔熬些醒酒湯來。”
“不必了,這都什麼時辰了,哪還敢勞動世子夫人?”羅遠鵠一把推開羅旭初,斜着眼睛道,“也不敢勞動世子大駕~”
“三叔,您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不好成天泡在王府,”羅旭初沒有理會羅遠鵠的抗拒,依然扶了羅遠鵠往他院子裡去,自他和田榮珍來後,兩房本是至親,羅遠鵠又是長輩,又只帶了妾室在錦州,家裡也沒有個正經主持的人,索性便兩家合在一處,左右他和羅旭初平日都在大營,府裡剩下的只有女人。
“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世子大人?怎麼,我想到那兒喝酒還要您恩准不成?再說了,郡王府我怎麼就不能多去了?那裡可是我親侄女和侄女女婿的府邸!”羅遠鵠不耐羅旭初的說教,一把推開他,“你可真像你爹你姐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妃娘娘還有武安侯,什麼地方都愛伸手,看到什麼都要管一管,擋人前程很有意思?!”
“三叔?您這是說的哪裡話?也不怕讓人笑話,”羅旭初再好的脾氣,被羅遠鵠罵罵也就罷了,可父親和聞敬愛的姐姐被三叔這麼罵,難免有些忍不住了,臉一沉怒斥跟着羅遠鵠的親兵道,“還不快將將軍扶進去?!”
“你算老幾?不過跟你爹一樣一個運氣好些的庶子罷了,也要來管我?”羅遠鵠似乎被羅旭初給激怒了,大聲道。
“三叔,您這是要做什麼?您醉了,回去睡上一覺就好了,”羅旭初再次扶了羅遠鵠壓低聲音勸他,羅家在遼東是軍民矚目的存在,何況這次來的又是他們叔侄兩個,怕是一舉一動都有人看着,現在羅遠鵠陡然翻臉,羅旭初有些手足無措。
“做什麼?你先問問你的好爹,好姐都做了什麼?”羅遠鵠一臉憤慨,狠狠的甩開羅旭初扶着他的手,“滾~老子不想看見你~”
“三叔!”羅旭初實在鬧不明白自己這位叔叔是怎麼了?他剛到遼東時還好好的,三叔的妾室王氏還跑前跑後的幫着妻子整理行李領着她拜訪各位將軍要錦州的女眷,搬到一起之後也是相處融洽,他還慶幸有個叔叔在遼東可以互相照應,可自良郡王到了遼東,三叔被他宴請了幾次後,這再見他的態度就開始變了,“您到底是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咱們是一家人,侄兒哪裡做的不對,您要打要罵都可以,只是父親和姐姐一個是您的兄長一個是當朝的太子妃,不好這麼詆譭他們~”
“打你罵你?我可不敢,你是堂堂的武安侯府世子爺,父親是太子太保,武安侯,姐姐是太子妃娘娘,未來的皇后,我算是什麼?不過是羅家分出來的庶子,被扔到這荒山野嶺自生自滅罷了,就算是有了出頭的機會,你們也會將它掐斷,是啊,我怎麼能出頭呢?羅家有一個庶子出頭就夠了,萬一我再出了頭,搶了你們武安侯府的風頭怎麼辦?”羅遠鵠鄙夷的瞪着羅旭初,口中罵罵咧咧,“武安侯?不過是一個丫頭生的庶子,呸,什麼高貴的身份?要不是娶了個好媳婦,哪裡輪得到他?”
一向溫和對父親甚是恭敬的三叔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羅旭初不由心頭火起,他罵自己可以,怎麼能夠這樣口出惡言傷害自己的父親?“你站住,我父親是你的二哥,更是羅家的頂樑柱,更在遼東立下了赫赫戰功,他的爵位是靠真刀真槍拼殺回來的!”可是羅遠鵠已經被親兵扶着拐進了院門,顯然沒有聽到。
羅旭初原本以爲這只是羅遠鵠醉後胡言,誰知道第二天,羅遠鵠就領着王氏離開了羅旭初的住的院子,回到他們初來時住的宅子裡,引得錦州上下一片愕然,這是羅家兩房公然反目啊!
“唉,誰會想到三叔氣性這麼大?要說好端端的怎麼就跟世子鬧成這個樣子?”羅綾錦看着坐在下首的田榮珍心裡暗笑,臉上卻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這是家事咱們做女人的能勸就要勸勸,雖然兩房已經分家,可侄子跟叔叔反目,傳出去與世子的名聲有礙~”
聽着良郡王妃羅綾錦這明顯偏幫的話,田榮珍嘴裡發苦,這問都不問緣故,就將自己叫過來說什麼羅旭初跟三叔鬧得不愉快,“王妃說的是,臣妾也問世子了,他也懵懂着呢,那天三叔回來跟世子發了一通脾氣,世子原想着得三叔酒醒了我們便過去賠個罪,再問問三叔在外面誰人惹他生了氣,可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領着王姨娘搬走了,臣妾跟世子趕過去時,三叔又回了大營,想來有什麼誤會也要等到下次休沐時才能見面將話說清楚了。”
“是麼?那就好,”羅綾錦冷笑一聲,“要說我也是羅家的女兒,自然希望孃家能一派和睦,三叔是個老實性子,待人最好了,世子到底年紀小些,又初來乍到的,若是傳出什麼不好的話來,整個遼東都要跟着看笑話了。”
這是直接給他們定罪了,田榮珍未嫁進武安侯府時,祖母已經派人將武安侯府打聽了個一清二楚,尤其是在得知自己從庶長媳一躍成爲武安侯府府的世子夫人後,富寧伯府更是下了大力氣竭盡所能的將武安侯府能查的查了個底兒掉,這所謂的羅家女兒羅綾錦,與其說是羅家的姑娘,還不如說是樑家的華陽郡主,根本跟羅家人沒有多少親情在,現在她擺出一副自家人的模樣來教訓自己?田榮珍微微一笑,“郡王妃說的是,想來您自小便常見三叔,與他比我們要親厚,臣妾和世子實在想不出到底哪裡冒犯了三叔,還請郡王妃看在同出羅氏的份兒上,好好勸勸三叔,若是覺得世子和臣妾哪裡做錯了,他是長輩,只管教訓便是,就像郡王妃所說,羅家在遼東的威名可不能因爲小小的罅隙而蒙塵,想來父親和太子妃知道了,定然也是這麼想的。”
那天晚上羅遠鵠說的那些話羅旭初已經盡數告訴田榮珍了,她就不相信羅遠鵠敢將那話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