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疏導死氣是個單調卻又漫長的過程。
地點是我的小二樓第二層最裡邊的一個屋子，屋子裡沒有任何傢俱和裝飾品，鋪滿了鬆軟的稻草，屋子中心放置一個巨大的香爐，裡邊燒着某種薰香，味道略微奇怪但是還算清香，那味道在屋子裡凝而不散，屋外卻聞不到絲毫。雷暮雨帶來六六三十六道大符咒，天花板、地板和四壁各貼到六道，而這符咒恰好也叫做六道符。六道衆生爲壁，古色薰香成燈，讓花念羽體內鬱結的死氣可以和火葬場中的死氣遙遙呼應，卻不會逸散出這間屋子。
疏導死氣的具體過程也很簡單，頗有一點影視作品中武林大俠傳功或治傷的樣子，花念羽穿着貼身的小衣服盤腿坐着，我也盤着腿背對着她坐下，然後也特殊的節奏一起呼吸，同時運行體內的術法之力，至於那古怪的循環方式我不太瞭解，也懶得去學。總之就是我倆的身體能量運行循環保持一致，術法力量運行的過程中花念羽體內的死氣也隨之激活，在她的身體裡運行一週之後由背部傳導到我的身體，在我的身體中運行一週之後被殘龍紋轉化吸收。聽着有些複雜，實際上是一件很乏味簡單的事，每天所運行的循環數還一定，要根據天氣情況而定，奇怪的是這個所謂的天氣情況並非指下雨或晴天，多的時候每天搖循環十次，少的時候則停止疏導，具體的規律由花念鬼掌握，我不用操心。
和花念羽深入接觸之後，我才發現她體內鬱結的死氣確實已經達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這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早死八百個來回了。她能堅持這麼久一來是有修行化鬼之術的天賦，二來是小小年紀就有着卓絕的意志力，說實話我挺佩服這小丫頭，從而也就多了一份幫助她的心思。
但是這個疏導過程不是一天兩天能完事的，讓我苦惱的是我覺得到目前爲止我所做的努力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抽絲剝繭，這他媽得疏導到猴年馬月去啊。病來如山倒，病走如抽絲，這話確實不假，我不得不做好在火葬場長期住下去的覺悟。
既然得長期住下去，我就不得不爲今後的日子做些安排。我本人倒沒什麼好挑剔的，天天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時間允許也可以出去溜達溜達，身邊更有越發溫柔的雷暮雨陪伴。要說唯一還能讓我有些擔心的，就是遠在東北風鎮的老媽，這一晃我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雖然現在的身份以及心境和以前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了，但是有些東西是無法割捨和隱瞞的，那就是骨子裡流淌的血。想了想我還是沒和花念鬼說自己的顧慮，畢竟花之一族在東北幾乎沒什麼影響力，最後只好撥通了已經斷絕聯繫許久的冷澤天和池尚寒的電話。不出所料，這兩個小子先是罵了我半個多小時，倆電話加起來就是一個多小時，最後承諾每個月都去看看我的老媽。好在我現在不愁吃穿，想用錢更是開口就可以，給他倆匯過去一筆不大不小的款子，心裡也就稍微踏實了一些。
我原本以爲日子會這麼平靜一段時間，但是我身上的走喪不是鬧着玩的，我一度懷疑自己的不得安生和它有關係，那玄之又玄的命理學說中把走喪描述爲極惡的兇名。在火葬場住了兩個多月的時候，這裡發生怪事了。
所有的怪事，都圍繞着一具特殊的屍體展開。這是一具怎麼樣的屍體？這是一具玉屍！通體淡白透明如溫潤之玉、全身骨骼暖黃似琥珀、內臟腸肚赤紅耀目、雙眼兩點漆黑寒星……總之正常屍體該有的顏色這具屍體通通沒有，乍一看好像一具玉石做成的屍體，美輪美奐，但是看久了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讓人心底發寒。而且這玉屍不腐，也沒有任何異味，但是每隔七天屍體身上就會分泌出一種透明略粘稠的液體，此物對陰邪鬼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玉屍是哪來的呢？花之一族的術者調查之後發現這玉屍原本就是一具停在火葬場停屍間角落裡的無名屍體，據說是個病死的流浪者。不知道什麼原因，這具屍體存放了很久也沒火化，直到某天屍體發生了變異，變成了這幅模樣。
說起來最先發現屍體異化的人還是我，那天夜裡我有點失眠，就一個人在安靜得滲人的火葬場裡散步，忽然感覺有無數鬼物的氣息往停屍間聚集。我好奇的走向停屍間，一路上鬼影重重，對於這些有險惡目的的鬼物我從不留情，走一路滅一路。最後來到停屍間，赫然聽到裡邊有一種緩慢的讓人作嘔的舔舐聲！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發現門鎖着，那麼是什麼東西在裡邊活動？我往鎖眼裡散入一小股陰氣，門鎖瞬間腐朽破敗，我推門而入。裡邊的景象挺嚇人，停屍間裡幾乎所有的屍體都站了起來，緊緊圍在一起，把屋子的一個角落堵的嚴嚴實實，那種讓人噁心的舔舐聲就是從屍體堆中響起的，好像是這些屍體在舔什麼！
屍體都是正常的屍體，我用鬼眼一看，只看到那些屍體之內密密麻麻擠滿了鬼物！大鬼小鬼野鬼雜鬼什麼都有，而且不乏邪靈怨魂，但是這些傢伙們擠在屍體裡竟然相安無事，都控制着屍體往那個角落擠。而且還有鬼物不斷的往停屍間裡聚集着，數量多的讓人頭皮發麻。
“給你們狂的，不知道這裡誰是爹麼？”我忍着噁心罵了一句，隨即解放開身上的走喪之力。在走喪之力的融合度再次提高之後，我已經能把它收放自如了，而且也沒在出現上一次走喪之力試圖奪取我的感知控制我的事情發生，但是我還是不敢輕易使用它。
走喪之力以我爲中心蔓延開來，瞬間如蝗蟲過境，大小鬼物頃刻間灰飛煙滅，少數道行強大的惡靈還想逃跑，可是沒等它們離開停屍間就已經身形俱滅了。那些**控的屍體嘩啦啦全倒在了地上，像一堆壞掉的人肉木偶。當那些屍體全部倒伏在地之後，我看到了角落裡的玉屍。
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我有一種被奪魄勾魂的感覺，一瞬間心之全無，眼中只剩下那具美輪美奐的屍體。片刻之後我心中升起一陣惡寒，驅散了腦子中朦朦朧朧的奇怪感覺。充滿噁心氣味的停屍間裡，我和那玉屍四目相對，我覺得有什麼東西正透過那雙漆黑如寒星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知道眼前的東西是什麼，但是可以肯定應該是個禍害，正當我打算毀掉它的時候，火葬場打更的更夫卻趕來了，幾個嚇得哆哆嗦嗦的老頭子在門外大聲嚷嚷着，不知道是在嚇唬我，還是在給自己壯膽。我打開門走了出去，告訴他們沒有小偷，裡邊只是有點不太平，你們管不了。這幾個更夫多少知道一些我的背景，以爲是我隱居在這裡的世外高人，紛紛點頭稱是，問我該怎麼辦。我思索片刻覺得還是讓花之一族來管這事吧，於是說你們回去吧我自會處理。
花念鬼第二天一大早就來了，身後還跟着幾個同族的術者。我領他們進停屍間看到玉屍之後幾個人紛紛變色。
“這是……這是琉璃玉屍啊！”年紀最大的一個老頭子失聲叫到。
“玉屍？”花念鬼不明所以。
“琉璃玉屍現，一色一分險！白色的屍肉、黃色的骨頭、赤色的腸肚、黑色的眼睛，是百年不遇的四色玉屍，這種不祥之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事很嚴重。”老頭子繼續說。
“不祥之物？很危險麼？”另一個花之一族的術者看了我一眼，然後問老頭子。他這漫不經心的一眼讓我有些惱火，我的身份花之一族的人基本都知道，這個傢伙明顯是把玉屍和我扯到了一起，因爲我身上的走喪也是不祥之物。
“這東西很危險，不是簡單的屍變產物，這是能引百鬼來朝的鬼屍！它每個七天就會分泌一種透明略粘稠的液體，名爲屍穢，屍穢對一切陰邪路子的東西修煉都有極大的幫助，鬼物會蜂擁而至，某些修行特殊術法的術者更會拼命搶奪。”老頭子說。
“可以毀掉它麼？”花念鬼問。
“千萬不能，琉璃玉屍本身並沒有危險性，多誕生於風水之氣鬱結之地，一旦移動或損壞玉屍，會造成該地的風水紊亂，後果不堪設想，必須調查清楚玉屍產生的原因，再做打算。”老頭子說。
聽到“風水之氣鬱結之地”這幾個字，我忽然想到了身體中死氣鬱結的花念羽，她身體中的死氣讓整座火葬場中的死氣都動盪不安，會不會是因爲這個產生了某種風水異變，最後導致玉屍誕生？想到這裡我看了一眼花念鬼，發現她也在看我，顯然我倆想到一起去了。
那日之後，這間停屍間就暫時封閉了，屍體都轉移到了別的地方停放，每天都有整整八個花之一族的術者日夜看守。至於玉屍產生的原因，還在調查中，但是聽花念鬼的意思是調查有點吃力，沒有跡象表面玉屍的產生和花念羽身上的死氣有關。不找到原因，玉屍就不能隨意毀去，所以每隔七天就會發生一次人鬼之間的陰陽血戰，前來掠奪屍穢的鬼物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厲害，但是最危險的卻不是那些鬼物，而是同樣對屍穢垂涎三尺的邪派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