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管大隊駐地在東風西路,原來是無線電四廠的廠房。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無線電四廠就因設備、技術落後瀕臨破產。爲了挽救危局,當時由一個畢業於的副市長出面,經過多方協商,達成了一份替上海某電視機廠組裝部分電視機的協議。可是好景不長,不到半年協議便中止執行。究其原因,還是無線電四廠的技術和設備問題。該廠再次停產,長期陷入名存實亡的癱瘓狀態。百多號工人都領不到工資,隔三岔五的就有人結伴成羣到市政府**、靜坐,找市長要飯吃。
拖到新世紀第二年,無線電四廠終於宣佈破產。爲了清償債務和了結與職工的關係,市政府決定拍賣廠房。由於廠房地處較偏,面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所以公告的起拍價儘管一降再降,也無人問津。最後市政府決定廠房不賣了,剛好城管大隊需要辦公用房,就給了城管大隊。無線電四廠原來所欠的債務,由市財政拿出錢來償還;對該廠的職工,則按一年工齡一千元的標準予以買斷,讓他們自謀生路。
城管大隊對房屋作了一次全面的裝修。主樓的二、三樓——即原無線電四廠的兩個車間,改成了若干間辦公室和會議室;一樓原是兩間大倉庫,現在分別作了保管室和娛樂室。
六月初的一天中午,羅思丁在一家快餐店吃過午飯,沒像平日那樣在街上逗留,而是匆忙回到了城管大隊他住的房裡。
他住的房其實算不上房,是一樓的樓梯間。樓梯間呈三角形,面積很小,支架了牀鋪後,就沒有空間了。羅思丁只好將他的提包及日常生活用品通通塞在牀鋪下面。
羅思丁關上門,將牀上的枕頭、衣服掃到一角,彎腰從牀底下拖出提包,拉開拉鍊,把提包裡的東西抖落在牀上。煙有芙蓉王,有精裝白沙,有普通白沙;檳榔有嚼起來頂衝的究腦殼,有嚼味較淡的嫩仔;還有一罐可樂,一罐啤酒。“嘿嘿,”羅思丁暗自發笑,“還不少哩,傢伙!”
他知道可樂、啤酒和嫩仔檳榔胡建中不會要,普通白沙煙也會看不上,便將它們又收進提包塞到了牀下。然後他把挑選出來的芙蓉王、精白沙和究腦殼檳榔分別用報紙包好,再一起裝進一隻塑料袋。準備好東西之後他才又將門打開。
時間是下午一點,距下午上班還有一個半小時。按照羅思丁掌握的規律,胡建中會在一點一刻左右從外面吃過午飯回到他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三樓,裡面除辦公的桌、椅外,還有一張五**沙發。每天中午胡建中要在這大沙發上午睡一個小時,這是雷打不動的。所以羅思丁要在胡建中將睡未睡的時候去找他。
其他城管隊員都各自回家吃飯、午休去了,不到上班時間他們是不會來的,整幢辦公樓這陣顯得出奇地靜。初夏的陽光白得耀眼,如洪水般傾瀉在樓前的院子裡。
快一點半了,還不見胡建中上樓,羅思丁有點發急了,心裡說:“莫不是他今天回得早,我還沒回他就已經上了樓?”這麼想着,他便正了正自己的衣領,手提塑料袋出了樓梯間。
羅思丁腳步匆匆,一步兩級上了二樓,又一步兩級上了三樓,一直走到上方懸有“大隊長室”標記牌的門前他才停住腳步。
門是關的。羅思丁不敢敲,只輕輕地推了推,沒推動。究竟回沒回哩?是不是已經睡下了?由於想盡早將他的禮物送給胡建中,羅思丁非得看清裡面有不有人才罷。由廠房改成的這幢辦公樓,二、三樓後面從東到西有貫通的走廊式陽臺。於是羅思丁繞到了陽臺上。從東端數過來,走到第五個窗戶下,裡面就是胡建中的辦公室了。窗戶開得不高,羅思丁不用踮腳也能往裡瞅,但裡面有窗簾擋住他的視線。他伸出一根指頭,穿過窗戶,悄悄地撥開窗簾。可他的指頭突然間像被蛇咬了似的往回縮,身子也本能地蹲到了地上。
羅思丁心裡通通跳,額頭也冒出了汗水——不知怎的,他就是愛出汗。在地上蹲了一小會,好像懷疑剛纔看錯了,他慢慢站起身,又伸出指頭去撥窗簾。這下他看真切了。就像自己作賊偷了別人的東西似的,他拔腿就跑。
羅思丁一步三級下到二樓,又一步三級下到一樓,眨眼便回到了樓梯間。他丟下手裡的塑料袋,橫身躺倒在牀上。
“是莎莎,絕對沒錯,是莎莎!”羅思丁心裡說。
羅思丁在鄉下聽人說過,人千可萬可,但絕不可撞見別人做男女間的那種事。撞見了會背時的。他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碰上胡建中和莎莎在做那種事情。他不安地想,我會背什麼時哩?生病?家裡被人偷被人搶?這些都不大可能——他身體健壯,家裡也沒什麼好偷好搶的。胡建中爲難他,找個理由扣他的工資?這種可能性也不大。看樣子,胡建中是很滿意很喜歡他的,有兩次還親口對他說過,半年後要給他長工資,而且只要他自己願意,他可長期在這裡幹下去。
他又想,好在剛纔胡建中沒有發現他,要是發現了,他真不知怎樣下臺呢。就在他暗自慶幸的時候,不料胡建中突然走進了他的樓梯間。他從牀上一彈而起,有些發怵地招呼:
“呀,大隊長,你來了!”
“大羅,剛纔你去哪裡了?”胡建中問。
“我沒去哪裡,我躺在牀上睡覺哩。”
“你說假話。”胡建中說,“你去找我了。”
羅思丁一怔,不由得偷偷瞟了胡建中一眼。見胡建中並不是那種凶神惡煞的樣子,才稍稍心安了一些。他承認說:
“說真的,我是去找大隊長了——我送煙和檳榔給你哩!”他動作極快地取出塑料袋裡的紙包,打開來,將煙和檳榔呈現在胡建中眼前。
胡建中笑了笑,沒看這些東西。又問:“你都看見了?”
“看見什麼了?”
“我和莎莎。”
“沒、沒看見。”
“真沒看見啊?”胡建中笑笑,向他遞過去一支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