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匆匆,他們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日落西山,倦鳥歸林,而這裡人的夜生活,則剛剛開始。
冷向陽毫無目的地來到街上,這一段時間的經歷,使他蒼老許多,他曾經是該市的榮譽市民,前呼後擁,趾高氣揚。如今,卻行於街頭,風光不再,他成了沒人理睬的一個窮光蛋。
下一步應該怎麼辦?有誰從百萬富翁一下子成爲窮光蛋的,才能真正體會到冷向陽此時的心境。冷向陽毫無目的地來到街邊一個冷飲廳,名曰:冰涼大世界。
二樓。
他找到一個靠窗的座位,要一杯草莓聖代。
街道上,寶馬、香車、美人,構築出一幅紙醉金迷的繁華世界。
這時,他對面一個人,拍桌子突然大叫:“這不是冷老闆嗎?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冷向陽尋聲望去,一個面目熟悉的年輕人,他又一時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冷老闆,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來天利呀!”
冷向陽見他熱情地走過來,站起身與他握手,來天利坐在他的對面,冷向陽一時無話,盯着他看。
“冷老闆,你真的讓我找得好苦,我四處打聽,還問過你的小舅子,他也不知道你的去向,原來你在這兒,那一年,要不是你借我兩萬元錢創業,怎麼會有我來天利的今天?你是我的大恩人啊!”
冷向陽經他這麼一提示,纔想起幾年前在北京,幾個朋友的見面宴上,見過這個小夥子,他說要搞電腦軟件開發,卻手頭沒有錢,說到激動感人處,冷向陽順手仍給他準備打麻將的一迭錢,那小子千恩萬謝地接了,並且說要寫一個借條,冷向陽大方地說,有大鬍子作證就行,不用麻煩寫那東西,以後啥時候有錢,啥時候還就行了。
沒料到,山不轉水轉,今天,兩個人又轉到面前。
“怎麼樣?生意好嗎?”
“好!冷老闆,真託您的幅,如今我的公司很紅火,生意已經做到歐美了。”
“你發財好,我替你高興。”
“冷老闆,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幫助了我,這使我終生難忘,你那兩萬元錢,是我的救命錢,也給我奠定了事業的基礎。後來,我一有時間就打聽你的去處,卻一直沒有找到。今天,真應了古人的那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回我得好好感謝你!”
“你來這兒幹什麼?”
“我約了兩個朋友,準備在這兒開一個子公司,天太熱,就來這裡吃點兒東西。”
“你還挺節儉吶!”
“冷老闆,你怎麼在這兒?”
“說來話長。”
“冷老闆,你等一下。”來天利轉身對他身邊的隨員說:“你給小朱打個電話,今天我不談生意、談友誼,我要與我的恩人在一起,原定的計劃再定。”吩咐完,又對冷向陽說:“我們找另外一個地方談談,不影響你的工作吧?”
冷向陽低頭自顧,自己衣衫不整,手機也賣了,房子是尚芳出錢租的,自己除了這身衣服,已經一無所有。世道無常,人生多變,早知如此,悔不當初。
來天利對冷向陽道:“冷老闆,我叫你冷大哥行吧?這樣可以使我感到更親近些。”
“名稱不過是一個記號,叫什麼都行。”
“好,我就叫你大哥,走,下樓,我的車就在外面。”
來天利駕着白色7系寶馬車駛向本市最豪華的蘭花大酒店,五樓,他的包間。不一會兒,當地的合作伙伴鞠剛及他的助手邊永生趕到。
豪華的大客廳內,幾個人見面,相互介紹。然後,鞠剛帶着幾分神秘色彩,把來天利叫到另一個房間內,門也關上。
來天利不解地問:“什麼事?這樣神秘兮兮的?”
“來總,有些事情你也許不知道,我是本地人,我們又是朋友,我不能不告訴你真相,你千萬不要與冷向陽來往。”
“爲什麼?”
“他是一個大騙子,臭名遠揚,冒充外商在這兒搞投資,要建什麼豪宅與超市,後來,他被市公安局查出來,被關進監獄,剛放出來不久,我聽市長的朋友講,他還是一個……”
“會有這種事?”
“如果你不信,你再派人調查,我們之間的生意,決不能讓他插手。今天,我們不談工作了,你要帶他去玩兒,那是你們之間的事,與我無關。我們是朋友,我覺得要事先告訴你這些情況。”
兩個人在門內說話,客廳內隱約可見,助手邊永生故意大聲說話,有一句沒一句地與冷向陽找話說,以充填這尷尬的空間。
來天利心中默然。
鞠剛又道:“對這種人,你最好要警惕。”
“我知道,他的善惡我不作評價,但我會派人調查他的所爲,如果他需要我的幫助,我會全力以赴,沒有他當時的資助,我也許不會有今天,滴水之恩,當報之以泉涌。否則那還叫人麼?
”
B市,一家豪華的夜總會內。
冷向陽與來天利一邊喝一邊談。
“冷大哥,你不要灰心,需要多少錢,你可以重振雄風,您吩咐一聲。”
冷向陽一嘆:“我如今不是錢的問題,我是遇到了不能自拔的感情問題。”
“逢場作戲,大哥對女人的事何必當真?”
“我要找尚芳的母親,生意上的事以後再說,我不能再等了,明天就去。”
“你一個人去?”
“對!我不能讓她知道。”
“那又何必?你們兩個人可以去做鑑定,何必又去那麼遠?”
“我怕再傷害她,我對她什麼也不能要求了,我真喜歡她,如果她真是……那我又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她痛苦,我更痛苦!”
“大哥是重情義的人,既然遇上這事,也不是你的錯,你不想讓她做鑑定,你有你的考慮,我也不勉強,我先給你拿五萬元路費,明天我讓助手給你先買個手機,我們也聯繫方便。”
“來天利,以前我不經意間幫你一回,沒料到,你很重義氣,我還交了你一個真朋友。”
“大哥,你不必感慨,世上還是好人多,來日方長,你如果着急,你就先辦你的事,我們隨時保持聯繫,如果你需要幫手,我手下有幾個精明強幹,剛畢業的大學生。”
常有志正在電視臺自己寬大、明亮的辦公室,尚芳來電話找他。
“你在哪兒?”
“我已經到北水,住在天涯賓館865號。”
“我馬上就過去!”常有志放下電話,自己開着電視臺的新聞採訪車,直奔天涯賓館。
幾個月不見,尚芳花容不整,看上去十分憔悴。
兩個人相對而坐。
“你還沒吃飯吧?”
“沒有。剛到,就給你打的電話。”
“走,我帶你去餐廳吃飯,這裡的老闆我熟悉,住宿、餐飲你都記賬,到時候我來結算。”
“那行嗎?千萬別因爲我影響你……”
“你就不用管了,走,快到中午了,我們邊吃邊談。”
來個人下樓,常有志讓服務員找來經理,一切手續均免,經理聽說常有志駕到,躬身歡迎,說了許多拜年的恭維話,才告辭而去。
常有志已非昔日的常有志。
“你來之前,怎麼沒打一個招呼?冷向陽被判無罪,應該好好慶祝一下,他怎麼沒來?”
“他失蹤了。”
“什麼?你在跟我開玩笑?”
“真的,我是來這裡找他。”
常有志十分不解,問道:“你們之間,又搞什麼遊戲?爲什麼不能平靜地過日子?”
“我也許命該如此,認識他是一種錯誤,你相信命嗎?”
“不。”
“我信。”
“他一個大活人,怎麼會失蹤?你報案沒有?”
“沒有,他一定在故意躲着我。”
“會不會又被人綁架?”
“不可能。他已經沒有錢,別人綁架他已經毫無價值。”
“尚芳,你仔細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我才能想辦法幫助你!”
“這次他不辭而別……”
“爲什麼?”
“他可能是我的生身父親。”
“什麼?你可別對我開這種玩笑!”常有志大吃一驚,把筷子放在桌上,冷冷地看着紋絲不動的尚芳。
她面無表情,音調沉靜,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這是真的。”
“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是你父親呢?”
“我以前對你講過,我父親對我不好,可我一直沒有找到原因,這次,我母親爲我揭開了謎底。”
“這太不可思議,也太出人意料了。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一定要找到他!”
“他會在北水?”
“不知道。我想,他會上這裡來。”
“尚芳,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你要泰然處之,不要思慮過重,身體要緊,咳!早知今日,悔不當初,我們兩個……不說了,說了也沒有用了。”
“你不幸福嗎?”
“幸福是騙人的謊言。你別看我現在這個吃得開的神氣樣子,是市長的乘龍快婿,其實,我很苦悶,咳!別提了,說這些也沒有用,你吃好後,先休息,我幫你打聽冷向陽的下落,等一會兒我還有事。我們要保持聯繫。”說着,常有志握住尚芳的手。
尚芳從他的手上,感到力量和溫馨。
飯後,常有志說:“走!我送你回房間。”
兩個人又上電梯,回到尚芳的房間。
“有志,你能原諒我嗎?”
“你說什麼呀?”
“我對不起你!”
“我不明白你在講什麼?你好好休息一下,來日方長,你就在這兒住下去,我一定幫你
找到冷向陽!可是,他如果真是,以後你怎麼辦?”
“不知道。”
常有志正要說話,他的手機響了。
電話是文雅打來的。
“你在哪兒?”
“單位。”
“胡說!你根本沒有在單位,你是不是在外面找了女人?和她在一起?”
“別瞎說。”
“你還不承認?我已經看見了,你跟她在房間。”
“小雅,我正在開會,你有事嗎?”
“沒事就不可以打電話嗎?我問你,昨天晚上,我讓你洗的衣物,你給放在哪兒了?”
“我忘了洗,還在洗衣機裡。”
“你這個廢物,這點兒小事都不能幹,還能幹啥?你趕快給我回來!”
“幹什麼?”
“給我洗!”
“我還有事,現在回不去。”
“那好,我找你們臺長,給你請假,你要不回來,後果自負!”電話被對方掛斷了。
尚芳聽清了兩個人的對話,她心中對常有志生出幾分同情和憐憫。
常有志告辭出去。
尚芳一個人躺在牀上,望着房頂發呆,兩個人以前的事情,猶如電影一樣,現在眼前。
往事不堪回首。
如果沒有冷向陽當時的插足,她也許跟常有志已經結成夫妻。如果當時文雅沒有居高臨下的優勢,她也許會奮力抗爭。
可是,今天,她失敗了。事實證明她真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失敗者。
生活亂了套,她再也沒有了幸福而寧靜的優裕生活。
貪慾使人喪志。
如今,她來到北水乾什麼?找常有志訴苦,還是找冷向陽?冷向陽會在什麼地方?他不會英雄志短,尋短見吧?他也許來找他的兒子和他的妻子?我成了他的什麼人?
這時,外面有人敲門。
尚芳沒有理,這個地方除了常有志,她不想見任何人。
外面的敲門聲不止。
“誰?”
“我。”
“你是誰?”尚芳沒有聽清對方的聲音,也不想見這個不速之客,但她還是起身開門。
打開門。
尚芳心中一驚,忙問:“怎麼會是你?”
“不歡迎?”
“當然歡迎,幾個月不見,你又漂亮了。”
溫順雍容大度地坐在沙發上,認真打量着尚芳,感嘆道:“你很憔悴,爲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我可是剛到這裡不久!”尚芳沒有正面回答老同學的問題。
“我有特工。”
“克格勃還是CIB?”尚芳笑問。
“剛纔常有志給我打的電話。”
“原來如此,你這些日子過得好嗎?是不是結婚了?”
“沒有,我正在一家外企打工,還沒有意中人,也許要當老姑娘了,沒有人要了。”
“獨身更好。”
“那你怎麼不獨身?”
溫順似乎不知道尚芳情感上的變化。
“你畢業後沒有分配工作嗎?”
“讓我去外縣一箇中學當老師,我沒有去,我要自己闖一闖,想考北京大學的研究生,畢業好留在北京。”
“什麼時候考?”
“明年,我真不甘心,我們幾個要好的同學中,就我的工作最差,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但我要搏一搏,實現我的生存價值。說了這麼多,我還沒有問你,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你家的大老闆沒有來嗎?”
尚芳低頭不語。
溫順擔心地問:“你怎麼了?不會出什麼事吧?”
“出事了,我們是老同學,我不應該瞞你,自從畢業分配以後,我們各奔東西,在我身上發生許多事……”
溫順着急地問:“好事還是壞事?”
“壞事。”
“我的上帝,真是紅顏薄命,怎麼會讓你趕上壞事?原來,你可是最令人羨慕,最幸福的人吶!”
尚芳苦笑。
“冷向陽把你像鼻涕一樣給甩了?”
“不。”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別賣關子,快把我急死了!你快說呀!”
“說來話長。”
“先挑中心思想說,講出段落大意,細緻末節然後再補充。”
“你先喝點兒水。”
“你這個人性子真穩,我可是一個急性子,你處變不驚,我真佩服你,快點兒講吧!我的好同學,也許我能爲你分憂。”
尚芳悽然一笑,對她道:“你也許幫不上我什麼。”
她從煙盒中抽出一隻煙,叼在嘴上,然後,熟練地點燃,慢慢地吸一口,又從鼻子中噴射出來,樣子很深沉。
“我本來不想對任何人講,可我心中憋得難受,我相信你不會去義務傳播,我就全講出來給你聽,你坐下,別在地上來回走,讓我看着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