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急奔入寢殿內,紅帳中,太子妃身子僵直,一動不動。一股熟悉的血腥味衝進了她的鼻子。
“娘娘?!”盧氏手心冒出冷汗,幾步衝到牀上掀開簾子,登時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尖叫道,“太醫,快宣太醫!”
宮人這才發現,太子妃身在血泊之中,牀上已是一片腥紅。
“通知太后!”盧氏妖嬈的臉冷厲如石,滿目肅殺之意,“請太后爲娘娘主持公道!”
慈寧宮,收到消息的太后冷笑着道:“哀家早說過,不用誰動手,太子自己就能作死自己。”她拄着柺杖踏出宮門,“走吧,看看他作了什麼妖!”
到了東宮,皇后也聞訊而至,焦慮不安的道:“賀氏怎麼了?本宮聽說昨晚太子還陪了她一晚。怎麼今天一早就病重了?”
太后不動聲色的道:“哀家如何知道?太醫呢?”
話音方落,一名宮人捧着鮮血淋漓的牀單慌不擇路的跑了出來,皇后步子一頓,驚恐的問:“那是誰的血?太子妃怎麼了?”
太后面色大變,轉聲喝令道:“去,將哀家宮裡的侍衛全部召來!”
皇后更驚:“太后?”
“立即包圍東宮,誰也不準放出去!”太后積威甚重,無人敢違逆她的旨令。“太子妃遇害,哀家要徹查兇手!”
皇后身子一陣涼一陣熱:太子妃,遇害?她四顧不見太子的身影,急道:“太子在何處?快去尋太子。”
太子還在做着賀氏懷孕、自己順利登基美夢的時候,一羣侍衛已悄悄的將東宮圍得水泄不通。
幾名太醫與一個美貌的女子從賀氏的寢殿內走了出來。
太后厲聲問:“太子妃如何了?”
太醫已是汗溼衣背,跪稟道:“萬幸,盧良娣發現得早。太子妃的性命總算是保住了。”
“盧良娣?”太后瞧了眼容貌妖嬈的女子,點頭道,“說說吧,當時是什麼情況?”
盧良娣怯怯中帶着驚恐憂懼道:“太后,此事臣妾也不甚明白,請移步內殿說話。”
“大膽!”皇后怒了,“太后娘娘是你可以指劃的?”
“無事。皇后,你也一起來吧。”太后淡然起身。這個盧良娣,倒是個有膽色的。
沒多久,殿外諸人便聽到皇后急怒的斥責聲和盧良娣的哭聲。
又過了片刻,皇后聲音漸低,反倒哭了起來,太后的斥責一聲高於一聲。
東宮中人無不縮緊了脖子,大氣不敢出。
太子總算得到消息,足下打滑跌跌撞撞的跑了回來,一邊叫問:“賀氏怎麼了?”
太醫迎上前,面色晦暗不明的道:“殿下,太子妃割腕自盡。幸好已經救了回來。”
太子面色一時鐵青,迅速的反應過來,紅了眼道:“我昨晚不過與她爭了兩句,罵了幾句狠話而已。她怎麼就這般糊塗啊!”心中已是咬牙切齒恨毒了賀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他擔心賀氏醒來自己的陰謀泄露,忙要進去探望,冷不防身後一聲怒斥:“混賬東西,你還有臉回來?!”
“太后——”皇后哀求道,“事情還不清楚!”
太后冷笑道:“皇后的好兒子!本朝的好太子!將來的好皇帝!”
皇后羞愧得頭也擡不起來。皇兒也是被逼無奈啊,誰知道,誰知道他竟然不能生育了啊。換了是她,也會用這個法子先保住皇位再說!只怪皇兒沒和太子妃商量好,逼得太子妃受辱自盡。眼下,她可怎麼辦哪!
太子噗通跪倒在地,冷汗直往外鑽:“太后,孫兒知錯了,孫兒以後一定和賀氏好好說話,再不罵她了!”
太后揚眉道:“瞧瞧,現在還在給我演戲!”畢竟東宮內耳目從多,她只好忍氣道。“去,你們娘倆到我宮裡坐會兒吧。太醫,照顧好太子妃。”
她回頭瞧了眼盧良娣,暗暗稱奇:看着妖里妖氣,不想倒是個有良心的。
這一日,慈寧宮宮門緊鎖,無人知道太后與皇后母子談了些什麼。只是之後太后就將皇后軟禁在坤寧宮中,太子亦不準踏出東宮一步。
至於病重的皇帝,每日昏睡,只偶爾清醒,就算清醒時,也已意識模糊。大家都明白,皇帝沒幾天可活了。
一夜間,皇帝突然醒來,神智清楚的要見太后。
太后也沒睡下,急急的趕來。
“母后,就讓太子登基吧。”皇帝精神竟然不錯。“今後可嗣淳王的兒子當太子。若是淳王也沒兒子,再讓韶之的兒子繼位也不遲。”
太后不想他竟然說出這番話來,好氣又好笑:“太子登基?那個蠢貨意圖李代桃僵用野種冒充皇裔,你還想讓他繼承大統?”
皇帝驀地瞪大眼睛,眼眶紅得要滴出血來,喉嚨裡滾落幾聲輕響,胸膛巨烈的起伏。嚇得太后後悔不已,忙道:“皇兒,你還有淳王。哀家已經召他回宮了。”
皇帝卻更加激動撐起身子,捂着胸口叫道:“淳王、是淳王——”話音未落,他咚的聲往後一仰躺在牀上,身子僵直,嘴角一縷鮮血緩緩溢出。
太后頭暈眼花,身子一軟,太醫兩個字還沒叫出口,也暈了過去。
凌晨時分,皇帝大行的鐘聲響徹宮庭。
皇帝隆重哀極的葬禮過後,羣臣們都無奈捏了把汗,等着太子登基,迎接一位明擺着昏庸無能的皇帝時,太子突然自請辭位。
羣臣一時議論紛紛,太子的辭位書寫得再怎麼真切感人,只有一句話是重點:孤年逾三十,無子無女。無顏登位,斷我大明皇嗣。
“原來太子生不出孩子啊。唉。”
“難怪要請辭。就算真讓他當了皇帝,到最後這江山,還是人家的。”
張首輔贊嘆道:“太子雖然平庸,但心懷家國。不戀權勢,百官欽服!”
這是同意了太子的請辭。
不久,太子恢復了福王的稱號,一聲不響的返回了甘肅的福王府。沒多久,福王在府裡犯了瘋病,哭哭笑笑以太子自稱,最後掛在樹枝上吊死了自個兒。
太子妃賀氏病癒後,哭着自求出家。只道福王在甘肅那一年是她沒盡到王妃的責任,沒好好規勸福王,令他縱情聲色不知收斂。她不配再做福王妃。
皇后太后苦勸無效,便同意她在京城的清虛觀中帶髮修行。
至於盧良娣,感懷王妃的恩義,願陪王妃修行。宮裡自然也是應允了。
青幔馬車中,萬念俱灰的賀氏牽着盧氏的手感慨萬分的道:“你何苦陪我一起受這罪?”
盧氏目光如水,微笑道:“您今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賀氏美眸中滴下一串淚來:她餘下的時光,不過苟延殘喘,青燈古佛而已,她喃喃的自問:“皇位就那般重要?”
太子請辭,黎王被圈禁。皇后倒是想扶持黎王,無奈朝臣們誰也不理她,分成兩派。一派支持淳王,一派支持迎北海王入京。不料衆臣苦等多日,終於迎來了淳王的車馬,誰知馬車中竟空無一人。
淳王派了親衛隊接閔貴妃、王妃與女兒去雲南。只給太后與百官送了封口信:身有殘疾,怎配爲帝?家法不應,國法難容。此生絕不再入京城一步!
太后長長的吁了口氣:淳王腦子清楚。
奪嫡之爭走到今天這局面,少不得她寶貝小兒子北海王的手筆。淳王自知比不過韶之,再上加國法的確難容他登位,索性便擺足了姿態,贏得新帝的信任,將來的日子也能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