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妙手妙天師,懸壺懸膽懸天下。
前句是讚美,後一句崇仰,足以說明妙音門在亂舞城的地位。
買藥,當然要找她們。
與尋常宗門一樣,妙音門分內外;內門修持丹道,外門主掌醫術,道理其實一樣,都爲了祛病強身。亂舞城有很多妙音門開設的醫館,均按照外凡內仙的格局而造,其經營不僅限於治病,還有醫材收購與買賣。
八大宗門,只有妙音門不分種族,不涉門戶之爭;所有進入妙音門下的弟子,往日恩怨情仇一筆勾銷,如出家人一樣。但她們又不是真正的出家人,表面留頭鬚髮,內裡不修禪佛,是地地道道的凡宗。
對那些在亂舞求生但又不得生的苦人來說,如能被妙音門看中並收錄,是其一生難求的機緣。吃穿不愁事小,還有機會得修天道,焉能不爲之搶破頭。可惜的是,人人都知道妙音門不會隨意收徒,看資質看心性更看機緣,大概意思一句話:送上門基本沒戲,等她們找過來才靠譜。
妙音門女人多,漂亮的女人更多,仙凡不論美女如雲,個個身懷絕技。最差的也能求丹問藥,不說包治百病,起碼能幫人調理身體延長壽命。這樣的門派能在亂舞城立足,不用打聽也知其內門實力如何,若不是妙音門不過問是非,多半會成爲亂舞第四王,超然於七門之上。
來時十三郎曾特意叮囑過韓成,遇事遇人皆要忍,尤其是妙音門,忍上加忍。沒想到僅僅第一家醫館。剛開口沒講三句話,韓成便險些因暴怒失控,恨不得當場拔刀。
“不賣?不賣是什麼意思!”
望着那個餅子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老婦,韓成幾乎以爲自己聽錯,沉聲說道:“懸壺濟世藥師本分。買賣公道商家準則,拿錢買藥,爲什麼不賣?”
雪坡一戰,親衛們死傷慘重,斷手斷腳比比皆是;林如海遷徙而來,身邊僅三名藥師。哪伺候得了這麼多傷兵?讓人憤恨的是,一陣風三千軍馬覆滅,除了血狼等幾個頭目外,楞是找不出誰身上帶着傷藥。問了鍾大海才知道,原來雪盜團不光視搶掠對象如豬狗,自己人也不例外。雪盜個個身體強悍。輕傷用不着治,真若是殘肢斷體,乾脆一刀砍掉了賬,省糧食。
韓成等人離開的時候,車隊正處艱難時刻,最難便是治傷。十三郎能幫忙,但他無法調動法力。至於藥說句不該說的話,假如用老君丹救治那些普通親衛,泄露身份尚在其次,真真是太浪費。
所謂坐吃山空,轉眼離開道院十好幾年,十三爺家裡餘糧也已不多。身處險境,十三郎很清楚憐憫心有時候就像毒藥,不能不精打細算。他身邊材料倒是充足,與修煉有關的丹藥也有不少,但他現在煉不了丹。經搶掠而來的丹藥多與修爲有關,且大都爲靈力或妖力本質,十三郎自己不在乎,那些普通魔族戰士服用多半會爆體。
堂堂修家救不了幾個凡人,一筆糊塗帳。
退一步說。現在只有百多名傷員,想想辦法總能解決得了。將來呢?無論剿滅雪盜還是平定亂舞,死傷都將以千、甚至萬計,個個指望仙丹救命,純粹鬼扯。
軍馬未動糧草先行,修真世界中這句話被詮釋出許多新意,但其本質不會變;十三郎絕對無法接受傷等於死的現實,吩咐韓成入城,傳訊只是最不重要的一項,關鍵便是帶人、與收購藥草。
結果可倒好,懷着一肚子希望,韓成等人跟着吳忠來到貯藥最充足、也是城內最大的妙音門醫館,遞過清單都還沒怎麼說話,人家直接送出兩個字:不賣!
“爲什麼不賣!憑什麼不賣!”
韓成急,身後幾名親衛更着急,瞅着醫館都是些女人病人老實人,紛紛怒喝低吼顯示力量,結果換來老婦一句冰冷嘲諷,頓時泄了氣。
“比人多?”
老婦居然很有幽默感,冷笑一聲說道:“老身一句話,亂舞兩千萬凡民,皆爲爾等之敵。”
親衛們集體失聲。
這一路行來,吳忠介紹了不少有關妙音門的事,大夥明白老婦不是吹牛;人家根本不要內門插手,只需吆喝一聲,自己就變成過街的耗子人人喊打,口水都能淹死。
“先生勿怪兄弟們驚擾,我等沒有惡意。”
藥師不問男女,皆稱先生;人在屋檐下,韓成不得不矮下身子說道:“可這藥煩請解釋一下,因何不賣給我們?”
旁邊吳忠幫着說好話,言道:“價格好商量,只求購藥。”
吳二爺是名人,亂舞城頭頭面面多有與之相識者;老婦或許也聽過這個名字,看了吳忠一眼,板着臉孔說道:“苦芹花、紫芯曲目草、百年桂芝所列藥草太珍貴,數量太大,且多爲傷藥毒物,一看便知軍隊所用,不賣。”
這番話可聽出,老婦並非性冷心涼有虧醫德,而是考慮到自家所需,不願一次掏空家底兒。細心的話能發現,提到軍隊時她的臉色變得難看,沒什麼好感。
韓成沒空觀察這些,忙說道:“那我少買一點?”
清單上的東西動輒數十上百斤,韓成心想了不起多跑幾家,總能湊夠數量。
老婦這次沒有回絕,忽問道:“你們來自城外?”
尋常人這麼問不奇怪,妙音門不理世事,進門都是客,管你高官大貴還是凡夫俗子通通一視同仁,自然不用理會城內城外。韓成早就知道此點,聞言不覺一愣,忙恭維道:“先生慧眼,我等實爲新城主身邊親衛,剛剛趕到亂舞。”
老婦說道:“剛來就買這麼多傷藥。是否遇着雪盜?”
韓成連連點頭,說道:“前幾日遇見一陣風,激戰一場傷了不少人,所以”
“一陣風?”
老婦微微色變,冷笑說道:“吹得一頭好牛。”
啥意思?韓成莫名其妙兼哭笑不得。暗想老東西好口舌,講話真他娘有趣。身後諸人表情更精彩,紛紛在心裡想不愧是妙音門,隨便一個老太婆都這般好玩。
此時自然輪到吳忠這個本地人出馬,上前誠懇解釋幾句,大略將事情交代清楚。末了說道:“先生幫幫忙,這些是救命藥,實實耽擱不得。”
韓成在一旁頻頻點頭,不忘以目光向吳忠表示感激,心裡想吳二爺爲人真不錯,辦事兒實誠又貼心;回去應該向大人奏明。得重用。
周圍響起數聲驚呼,幾名男女藥師的目光齊齊投向這邊,神色均有震驚。一陣風的大名不僅限於幫派大佬,連不問世事的妙音門也有聽聞。
老婦比她們更沉得住氣,猶豫了一下問道:“這麼說,一陣風滅了?”
“千真萬確。”韓成連忙點頭,神情多少有些得意。
“沒問你。”老婦橫了他一眼。
不知道爲什麼。韓成忽覺精神有行惚,昏昏yu睡,連晃幾次腦袋纔回復清醒。
“的確滅了。”吳忠解圍,說道:“林大人爲民除害,藥草的事”
片刻功夫,老婦神情又一次變得寒漠冰冷,說道:“身爲皇官,爲民除害天經地義,有什麼值得炫耀。這些事情與妙音門無關,哪怕來的是一陣風。我等照樣治病救人。”
“”親衛們心生忿怒,被韓成以目光按住。
老婦留意韓成的舉動,說道:“既然滅了一陣風,爾等也都進了城,爲何不把傷員送來?適才的話並非針對什麼。只要進了醫館的門,不死的就絕對不會死,不殘的也絕對不會殘,豈不更省心?”
“這個”韓成不知怎麼說纔好,求救的目光望着吳忠,意思是還是二爺您來吧,我怕把事情弄糟。
吳忠沒推脫,再次上前解釋幾句,話語比剛纔更婉轉,僅僅講個大概。
結果不出所料,乍聞城主不進城,老婦眼神那叫個輕蔑;及至聽到林如海官駕五狼,表情頓時變得曖昧起來,看着親衛們的目光也變得不同,多出幾分柔和。
“有門兒。”韓成心中暗喜,同時又有懈愁,心想要是每家都這麼解釋一遍,得多久才能把差事辦完。
亂舞城橫跨數百里,快馬疾行也需一天才能打對穿,遑論這麼慢悠悠地逛。之前韓成以爲到了醫館就能成事,倒還不怎麼着急;此時情形有變,難說要跑多少家纔夠,焉能不爲之憂心。
正尋思間,老婦忽然問道:“剛纔你說,受傷的人有多少?”
韓成心裡想我有說人數嗎?嘴上忙回答道:“弟兄們加上僕婦,一共一百三十七個,輕重不均,有幾個”
“才一百多?”老婦截斷他的話。
韓成一愣,心裡想這叫什麼話,再多幾個就連傳信兒的都沒有了;總不能叫那幫剛歸順的天狼人做代表吧,成何體統。
這得怪吳忠,他只證實一陣風覆滅,沒功夫也不可能將過稱細緻描述。幾千人的大戰只有一百多傷兵,換成誰來想都覺得古怪
問歸問,老婦似也不想從韓成那裡得到什麼答案,只以目光看着吳忠。吳二爺嗨嗨乾笑,就是不肯開口說話。
傻子也知道蕭先生的事情屬於機密,何況是他。
“好吧,老身明白了。藥材可以賣給你,價格”
老婦不再嘗試什麼,轉頭淡淡說道:“十倍。”
“我”韓成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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