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不管十三郎死活,但它絕不準有人用神念查看十三郎的身體,強行施爲只會讓自己受創,一次比一次嚴重。
“這也太......”
擡頭看天,心裡想了半天,活佛憋出一句自覺很有禪理的話。
“老天爺行事齷蹉,小家子氣......啊!”
與燕山一樣,堂堂活佛,千年苦修最能忍受折磨苦難的僧人,腦海劇痛,幾乎流出眼淚。
“別罵!”
十三郎提手指點天空,嚴肅說道:“在我身邊,千萬不要對......老人家口出不敬。”
“我......”黃花女脾氣何等暴烈,此時也被嚇到禁口難言。
這算什麼?
天賜獎勵?
搏命渡過九重雷劫,就換來這麼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話說回來,修士號稱逆天而修,沒事罵罵老天爺再正常不過,有這個東西,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我比你們嚴重多了。”十三郎說道。
衆人頻頻點頭,看他的目光滿滿憐憫。
剛剛看過了,十三郎罵天險些死掉,那種情形如發生在戰鬥中,結局可想而知。
“不能拿掉?”眉師試着問了句。
“想都別想。”十三郎堅定回答,心裡顯然有了底。
“有無別的作用?”眉師無奈問道。
“暫沒發現太多。”十三郎如此回答。
那就是沒有。
“成何體統......現在該做什麼?”老祖宗無奈問道。
“現在?當然是辦正事。”
十三郎目光透過人羣,朝遠方默默觀望的雷尊點點頭。
“來戰!”
多年以後,今日在場的修家散落在世界的各個地方,每當他們回憶、或與後輩講起當年的那個畫面,總忍不住額外感慨一句。
“先生當時裝的樣子,呵呵......”
所有用來表達情感的詞彙中。沒有哪個比“呵呵”蘊意更豐富,最常用在一些難以準確描述的場合,假如大家都用這個詞,那就只能代表一件事:複雜無法形容。
正如此刻衆人的心情。
“你要幹嗎?”
忍着未消劇痛。活佛上上下下認真打量十三郎。說道:“想死?”
難聽的話得到衆人一致響應,紛紛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着十三郎。再用勸傻子的一樣的語言勸說。
“剛剛渡劫,傷勢未復實力受到影響,應該緩一緩。”這是客觀派的話。
“剛剛渡劫,對力量的掌控還不熟。應該緩一緩。”這是老成派的話。
“剛剛渡劫,精神亢奮實際上很疲憊,應該緩一緩。”這是細膩派的話。
“剛剛渡劫,頭上這個箍都還沒弄明白,應該緩一緩。”這是謹慎派的話。
“雷尊強大,連我等都不敢說必勝,你算老幾?”這是激烈派的話。
“你夠了。夠光鮮了,夠威風了,再逞英雄沒有意義,應適可而止。”苦口婆心者如是說。
“就算要打。也應該等到一個月之後,這是合理的規則。”
眉師最終做出總結,緩緩說道:“這是我的戰鬥。你若有志,本院可發特諭放寬限制,直到你徹底恢復狀態後,直接挑戰本院。”
聽到這句話,周圍人先是點頭,之後一愣,彼此相互看了看,神情均有些尷尬。直到現在大家纔想到,所謂奪院大比,比來比去其實是拿眉院當目標;只因爲人人都覺得眉師必敗,於是在心裡早將其抹去,甚至都沒意識到其本人就在此地。
這是大不敬,換個脾氣暴躁的院長,難保會不會當場翻臉。同時大家還聽出來,眉院對奪院之戰極有信心,似乎很有把握能夠戰勝雷尊。
她憑什麼?
別人敢想可絕對不敢說出來,偏偏這裡有個剛遭雷劈、腦筋明顯不太好使的傢伙,直衝衝說了句。
“雷尊老謀深算,您打不過他。”
活佛想說成何體統,忽意識到這句話最近說了太多次,似有取代連最值得銘記的禱詞的趨勢,趕緊改口。
“佛祖慈悲。”
“打不打得過,要先打過才能知道。若真的打不過,也不是太要緊。”
眉師神情如常,淡淡說道:“本院會發鐵諭,縱使大位更替亦無可更改,本院打不過,你可以接着挑戰。”
這算考慮到極致了,代價是眉院一生清譽,或許還有性命。
鬼道第一個忍不住,喝道:“都這樣了,小子別不知好歹!”
十三郎依舊搖頭,表情像是被大灰在頭上連踢十幾腳,執拗,混不吝,明顯刻意表達悲壯。
“這不是您的戰鬥,是我的。”
覺得這樣不夠強硬,十三郎繼續說道:“第一,我等不了了,一刻都不想再等;第二,萬一您打贏了,我可能會沒得打。”
沒有人能夠真正明白這句話,奇妙的是,場中有兩個女人流露出“理解”的神情,其一是夜蓮,其二就是眉師。
“本院也是。”
“嗯?”
十三郎楞了下,試探着問道:“不是爲了院長?”
必須承認,這樣的場合這麼多人,這麼問非但不禮貌,且可能引來天大隱秘;十三郎堂而皇之這麼問出來,明顯帶有幾分故意,故意讓令眉師爲難。
眉師一點都不爲難,坦然回答道:“無論有沒有這一戰,本院都不會主位太久。”
這句話說出來,四方頓時爲之譁然,不等喧囂生起,天空忽聞一聲輕嘆,似有濃濃自責。
“師妹,你就那麼恨我?”
雷尊早來了。
自十三郎開口邀戰時起。雷尊稍楞之後目射奇光,馬上展開身形。滿共這麼大點地方,以其速度能花多少時間,很快抵達當場。
礙於情面。還有即將成爲對手的事實。雷尊沒有打擾衆人“話別”,也沒有刻意去聽;奇妙的是。無論十三郎還是眉師都知道他到了,但都沒有迴避的意思,堂而皇之談論大事,想不聽都不行。
本不想插口。奈何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矛頭影射;雖說雷尊坦蕩便可無視,但也不能任憑他們這麼爭執不休,終於開了口。
“當年,爲兄實無餘力可......”
“夠了。”
眉師打斷雷尊的話,平靜說道:“本院不想身居大位,不代表不在意院位之爭。你想上臺,必須過了我這一關。”
牽扯噹噹年事,周圍無人有資格開口,事實上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此刻根本就不應該留在這裡,眼下情形,留也不是不留也爲難,着實讓人犯愁。
聽了眉師的話,雷尊靜靜想了一會兒,神情復歸於平淡。
“也好。”
“好什麼好,好個屁!”
十三郎又一次攪進來,對眉師嚴肅說道:“他是我的。這是規矩,您也得遵守。”
眉師沉默,衆人皆沉默,只有雷尊神情微弛,背轉身,破雲沖霄。
“來吧。”
傳功崖上白雲飄,白雲深處兩相嘲。
世事變幻充滿神奇,當年如按死螞蟻般殺死兩個人,百年之後其子尋仇;這種老套的戲碼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雷尊略有感慨。
一輩子殺了這麼多人,假如個個都有親眷像十三郎這樣做,不得忙壞了。
隨意搖了搖頭,雷尊說道:“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今天的表現真的很蠢。”
奪院大比不同於稱尊,比的不是某項專長,而是理論上可屬於自身的全部戰力。十三郎家大業大,分身就不說了,大灰胖胖名義上都是寵獸,沒理由不準參戰。
他連小不點都帶上戰場,此刻已經消失在虛空隱匿某處,時刻準備偷襲。
這真的不合理。奪院是比鬥不是戰爭,哪有全家老少齊上陣的道理,換個思路,雷尊曾爲三軍主帥,威望是一次次鐵血鏖戰中積累起來,如果允許屬下幫忙,能叫的人恐比十三郎更多。
不合理的事情沒人阻止,因爲大家心裡都知道小不點的真實身份,只要十三郎願意,隨時隨地都可以發出召寵契約,馬上將其身份轉換。相比之下,雷尊做不到這樣,他可以命令很多人出戰,當不能把對方當妖獸召喚,也不能把人家的妖獸臨時借來......太不像話了,根本說不出口。
一方三人兩獸,還有厭靈蟻羣沒有露面,另外一方孤零零一個,怎麼看都不是一場公平的戰鬥,甚至可以說是欺負人。
雷尊的表情不像是這樣,相反其目光帶有不加掩飾的欣慰,甚至可以說是慶幸。
“大家實心實意替你考慮,可惜你被仇恨衝昏了頭,自尋死路。”
目光在十三郎本尊與分身之間流過,雷尊說道:“只需過了今日,你不僅能夠快速恢復並且提高實力,本尊很難再有辦法奈何你,只能被動等待反擊。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居然看不懂?”
十三郎沒有馬上回應,揮手示意分身、大灰還有胖胖各自散開,成扇面將雷尊圍在正中。
雷尊靜靜地望着他的舉動,沒有插手,也沒有退避,就像一座紮根地心的山。
一邊布好軍陣,十三郎說道:“過去百年,我有兩次、無需出面出手便可輕鬆殺死你的機會,考慮到你如果那樣死掉,道院極有可能因此分裂,最終都放棄了。”
十三郎認真說道:“你會說我狂妄,自負,自大,虛恩假義,對不對?”
“難道不是?”雷尊隨口應着,神情譏諷。
“我做事情不擇手段,不在乎那些東西。”
“你在乎什麼?”
“在乎他們......”
十三郎笑了笑,笑到一半臉色突轉爲淒厲,望天哀嚎。
“爹,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