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獸再度來襲,張牙舞爪,劈波斬浪,乍看一派凜凜威風,好不令人驚畏。
蠅頭,亮瞳,鮎須,蟹足,鰲脣,背後披着如龜獸一樣的甲殼;其身體大如牯牛,雙眼兇芒四射,八隻利爪前後擺動,覆水如行平地。
很少有修士能認出這種妖獸,十三郎可以,他曾見過比眼前這隻小一萬倍的微縮版:巨型海蝨。
修真世界造化神奇,什麼東西都有機會成精,之後就開始瘋長,海蝨這種智力極其低下的生物也不例外。十三郎的記憶中,所謂巨型針對的是它的陸地同類而言,長成小雞大小便已稱得上一個“巨”字,哪能和眼前這頭龐然大物相比。
不過,還不夠。
這種說法太客氣了,真實情形應表述爲:與龜獸上的這羣“人”相比,這頭看似強大的海蝨太弱了,簡直不堪一擊。
體型或許可以騙人,兇焰也能裝樣,唯氣息作不得假。海蝨智力低下,成精的海蝨依舊是個按照本能行事的蠢貨,斷不會懂得隱匿氣息。十三郎一眼看出它纔剛剛越過六級門檻,在亂生海這種環境裡,僅處於食物鏈中層,甚至偏下。
因其弱,事情反倒有些怪;十三郎不能不因此思量,這頭蠢貨因爲什麼膽子變得這麼大,擺出一副兇狠模樣氣洶洶而來。
僅僅因爲愚蠢?因被鮮血刺激而不惜一切?
看似很有道理,實際上很難說得通。海蝨被鮮血引來有可能,但要說來了就敢發動攻勢。無論如何不符常理。此刻四周已彙集大量低階海怪,但被龜獸上這羣人與獸的氣息所驚。雖徘徊不忍離去,但都不敢貿然衝上來廝殺。數量以十萬計的它們都不敢。這隻海蝨憑什麼這麼大膽,且不是衝着妖獸之血,而是直接衝向十三郎?
此外還有,據十三郎所瞭解的情況,海蝨生活在數千米下的深處,輕易不會上浮。既然是妖獸,它的棲息處理應更深更遠,哪能這麼容易浮上來?退一萬步講,要來它早來了。早在兩頭巨獸開戰的時候就應該覬覦在旁,沒理由非要等着十三郎。
“殺了它不,把它抓過來,小心別弄死。”
一聲令下,胖胖帶頭躍入水中,數萬飛蟻緊隨其後,如一團銀雲蜂擁而去。水下戰鬥它們沒資格參與,那頭海蝨既然敢露出水面,純粹自己找死。大灰想下水試試又不敢。無奈只能看着遠方呼嘯連連,連聲嘆息。面對一個軍團,興沖沖而來的海蝨很快被揍得找不着北,上下翻騰咆哮聲聲。悽慘無法形容。現在它倒是想下水,可惜胖胖不答應,大腦袋一甩便將其頂上了天。縱有疏漏還有舌頭,捆糉子一樣將海蝨綁起來拋向空中。任由數萬飛蟻欺凌。
海蝨多爲寄生,最擅長的就是以小欺大。今天遭報應了,數萬飛蟻將它裹成了球,片刻功夫就被掀了殼斷了腿,連那兩條冒牌鮎須都被啃去一半,轉眼只剩下半條命。
還是那句話,它太弱了,弱不禁風,所以才更加奇怪。
“小場面,沒啥意思。”大灰看了會兒,跺足擺尾悻悻搖頭做高手狀,神情多有不屑。
胖胖估計是吃飽了,此時沒有興趣再和飛蟻爭奪食物,將海蝨扔上拋下玩得好不開心;龜甲之上,十三郎目光灼灼望着遠方,忽張口輕吐,再次拿出血鼎。
血鼎現身,劇變也隨之而來,那頭本已後悔不迭拼命想逃脫的海蝨驟然扭過頭,眼中再次射出瘋狂的慾念,不顧生死穿透重重阻礙,直撲十三郎。
此時的它極其悽慘,背後甲殼去了大半,兩隻眼睛瞎了一隻,原本兇惡猛厲的鰲脣豁了口,豁口上還趴着兩隻飛蟻瘋狂撕咬;八條腿肢還有三條,且都被啃到幾乎斷根,哪還有半點妖獸威儀。即便如此,海蝨仍掙扎着涉水前進,目光死死直直盯着十三郎的手,一眨都不肯眨。
“果然如此。”
十三郎看看遠方,發現那些低階妖獸也有異動,但其表現遠不像海蝨這般激烈,仍保持着理智不肯上前。
“階位越高就越容易被吸引嗎?那樣的話,以後日子可怎麼過?”
假如顧慮鮮血引來更多海中魔獸,十三郎本可早點離開,何必在此耽擱這麼久?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爲他要證明自己的猜測,重新評估自己的處境,進而尋求應對之策。
要驗證的有兩種,導致這些妖獸陷入瘋狂的,到底是血鼎,還是因爲十三郎自己。
結論很明顯,這些妖獸看中的是血鼎,會爲得到它而發瘋。由此也證明了十三郎之前的猜測,龜獸與鮎魚之所以放棄爭鬥轉向自己,並不是因爲他的肉更香,也不是因爲被他打擾了戰鬥惱羞成怒,而是依據本能爭搶這隻鼎。
“情況不妙啊”
得出結論不等於解決問題,十三郎深深皺眉又不禁暗自慶幸,轉而想幸虧自己落在這兒,萬一傳送到某隻八級大妖的感應範圍,豈非自投羅網?然而話說回來,十三郎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兒不動,血鼎既然能吸引妖獸,以後該怎麼辦?
“老祖宗沒說過這回事,到底是亂生海妖獸奇異,還是因爲血域血鼎發生了變化?又或者,問題還還出在我不要殺它!”
沉吟中喝止胖胖下殺手,十三郎隨手彈出百來到禁環,將那頭氣息奄奄的海蝨捉到身前,仔細研究。
其實沒什麼好研究,海蝨對血鼎的渴望顯而易見,落到這步慶幸依舊不肯放棄,目光片刻不移。十三郎左右看了會兒,忽伸左手在海蝨背後劃出一道傷口,右手一指。將血鼎埋進其體內。
“倒看看你要它做什麼嗬!”
視線中,海蝨抽風一樣劇烈顫抖。身體上冒出陣陣青煙,其血肉如陽春之雪疾速消融。化作一股股煙氣融入血鼎內。與此同時,血鼎之上符文再現,一如之前修士融入精魂時的摸樣,但
更貪婪!
“見鬼!”大灰連退三步,面帶驚容低呼不已。
海蝨拼命掙扎,嘶鳴聲絕望淒厲,令人幾不忍聞;片刻之間,它的身體就化作一灘水,一股煙。一陣風,之後沒了。
血肉,皮甲,筋骨乃至妖丹與靈魂,什麼都消失殆盡。吞掉海蝨的血鼎還是血鼎,符文回收安安靜靜地躺在地面,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是”
十三郎震驚無語,忙以心神感受血鼎內是否多出什麼,結果毫無所獲。海蝨就這樣憑空消失,半點痕跡都找不出來。
“不肯能,絕對不可能!”
十三郎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心裡難不成妖獸都是傻子。想要血鼎是爲了自殺?那怎麼可能!
“呱呱!”天心蛤蟆埋怨着,忽發覺十三郎的目光轉向自己,誤以爲他要拿自己做試驗。趕緊再叫:“呱呱呱呱!”
十三郎微微一愣,之後才明白它怎麼想。輕笑道:“別緊張,去。抓兩個低階妖獸過來。”
這活兒簡單,天心蹭的一聲竄入水中,無痕無跡潛行遠遁,做足忠心爲主的摸樣。身後大灰咧咧嘴巴,想要嘲弄幾句又怕輪到自己,無奈嘆了口氣。
“遙想本神先祖,海陸空三棲,叱吒罕逢敵手”
自打跟着十三郎,勤奮的大灰沒少看書,知識見漲。它不學別的,只關注祖宗的本事有哪些,上古夔神可不是空頂名號,真正的水陸空三棲霸主;每每有思於此,總能令大灰慨嘆不已。
這邊大灰囉嗦着,十三郎思量着,時間過了片刻,胖胖叼着兩隻海獸,舌頭額外卷着三隻遊走而來,刷拉一聲通通扔到少爺身前,嘴裡呼呼喘氣。
“辛苦了。”十三郎從不放過這類細節,和聲安慰。
“裝,使勁兒裝!”大灰連連撇嘴。
“呱呱!”胖胖蹭的一聲竄上大灰的頭,試圖再壓它一個跟頭。
“我靠!”大灰怒了,搖頭擺尾甩之不脫,正好梗着脖子硬挺,死活不肯倒下。周圍羣蟻呼嘯,飛來飛去彷彿在替它們兩加油,鬧成一團。
不理會一班妖寵笑鬧,十三郎拿着血鼎,挨個試驗將其放到幾條妖獸的肚子裡。要說起來,胖胖的確比大灰聰明,除五級妖獸不那麼容易尋找外,捉來的這幾條妖獸等級不一,甚至還有尚未生靈之獸,很是全面。
結果很快出來,生靈妖獸均對血鼎表現出渴望,但更多的是懼怕;在將血鼎放入後,三、四級妖獸的表現如海蝨一樣,很快化作灰燼。一、二級妖獸不是這樣,雖同樣會死,但其身體還在,似乎只有生機被吸收。至於那頭什麼都不是的魚,血鼎對它全無興趣,反得以倖存下來。
“還挑食,呵呵!”
十三郎冷笑連連站起身,心裡大致有了結論。他不信這些妖獸的自制力會比海蝨強,唯一的解釋是它們意識到自己承受不了血鼎的吸力,因而纔不敢爭奪。至於哪隻海蝨,一來它的確很蠢,更大的可能是六級很可能是個門檻,妖獸過了這個關口,或許就能抑制血鼎,進而獲得某種好處。至於它爲什麼會死,多半是因爲那時候的它已經去了半條命,實力大降。
要證明這點不難,只要抓住一隻完好的六級或者七級妖獸,再做一次試驗即可。十三郎此時顧不上那個,需要考慮別的事。
站起身形,十三郎將血鼎重新收入體內,吩咐道:“把裡面整理一下,咱們安家,準備戰鬥。”
大灰頭上頂着蛤蟆,愕然問道:“安家?戰鬥?不走了?”
十三郎擡腿步入行宮,回答道:“會走的,但要先弄清一件事。”
大灰搶步跟上,又問:“弄清什麼事?”
“距離,威力。”
十三郎淡淡說道:“我要看一看,它到底能引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