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敏面若冷靜,她坐在一旁,看着身邊兩個女兒抱頭痛哭,她瞭解這兩個丫頭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頭,以往就算如何艱難,至少大家一直在一起,同心協力,無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覺得辛苦;可是這一回,她們分開太久了,沒有姐姐的照顧,王熙兒長大許多;沒有妹妹在身邊,王姝既擔心又無可奈何。
“姐姐,你是不知道,熙兒好恨自己當時不能救你。”王熙兒擦拭王姝的眼淚,抽抽噎噎地說道。
王姝同樣幫王熙兒抹去臉頰上的淚花,她搖着頭,沉聲說道:“在那種情況下,好在熙兒沒有衝動,萬一惹怒了父親,說不定還會對你不利啊。”
王熙兒撲在王姝的懷中,痛哭地嚷道:“爹爹之後打算將我也賣了,嗚嗚……”
“娘?”王姝震驚地扭頭對着臧敏質問:“爹真的這麼做了?”
臧敏也坐不住了,想起自己的丈夫她恨得咬牙切齒,但面對女兒她又深深地愧疚。
“事情既然都過去了,你和熙兒也沒什麼大事,我看你就算了吧。”臧敏是瞭解自己女兒的,王姝最不能忍受的便是有人欺負自己的弟弟妹妹。
“要不是出了事,熙兒怎會隻身一人前來長安城投奔你?”王姝想起就後怕,她咬着脣怒斥道:“當初他要賣了我,我已經是心灰意冷,沒想到他變本加厲,讓悲劇重演,將矛頭還指向了妹妹。”
“他始終是你們的爹。”
“我沒有這樣的爹。”王姝氣不過,憤恨地罵道:“我自小姓王,而他姓田,我怎會有這樣的爹。”
“姝兒,這樣的話你怎能說出口,難道就不怕傷了孃的心?”臧敏含着淚,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嘆道:“這都是命啊,你以爲娘想你們過苦日子?娘一把年紀還要在公主府做大娘,還不是爲了能讓你們脫離苦海?”
王姝的怒氣瞬間就被臧敏的話澆滅了,她鬆開王熙兒的手,走到臧敏身邊,躊躇地解釋:“娘,姝兒不是怪您。”
“你們當時還那麼小,娘一個人如何拉扯你們?”臧敏別過臉,心情複雜地說:“你們也是知道的,他一開始也不是這樣,我們一家人不知道多麼開心,變成現在這樣,他是有錯,可是他就算再怎麼錯,對你們始終有養育之恩啊。”
王姝點了點頭,自責地說道:“娘,姝兒知錯了,無論怎麼樣他始終是我和熙兒的爹,這一點不會改變。”
臧敏拉着王姝說道:“娘也知道你心裡的恨,可是都過去這麼久了,你就不要恨他了吧。”
王姝抽回手,面無表情地說:“反正我是不會再見到他了,我也就是無所謂恨與不恨。”
“姐姐,這是爲何?”王熙兒衝過去問道。
王姝平靜地解釋:“這一次好不容易出宮也是託了唐姬的安排,但是我們都知道,一入宮門要想出宮就難上加難了,我想這樣的機會應該是不會有了。”
“那姐姐就不要跟隨唐姬進宮了嘛,這樣一來不就可以了嗎?”王熙兒天真地提議。
“這怎麼能行?”王姝蹙眉說道:“出宮時,少府的人都一一登入,無論是出宮的時間,還是路程全都記錄在案,如果進宮時少了一個人,那豈
不是害了唐姬?”
臧敏嚴謹地說:“是啊,這萬一調查起來,牽連甚廣,說不定長公主都要跟着受罰。”
“那還不簡單。”王熙兒自作聰明地說:“姐姐你也說了,少府只是將人數登記在冊,那隻要找個人冒充姐姐再進宮,不就可以了?”
臧敏和王姝面面相覷,還真沒想到這一點,可是行得通嗎?暫且不說行不行的通,先要看看王姝是不是真的不想再進宮了。
王熙兒出去找點吃的,房內只有臧敏和王姝,剩下母女二人,倒是方便說些貼心的話;臧敏感覺到女兒的顧慮,她也很猶豫,之前是自己執意要把女兒送入皇宮,之後發生那麼多事情,她倒是有些動搖了,她是母親,害了自己女兒,她也一輩子無法安寧。
“熙兒不知道那件事。”臧敏倒了杯茶遞給王姝。
王姝深吸一口氣,嗅到茶水裡面有一點黴味,看來這茶葉應該是下等的,根本就無法與宮中的相提並論。
“熙兒說,晉家的事情不了了之,官府查了很久也查不出什麼。”臧敏把杯子放在王姝身前,自顧自地說道:“好在你爹也不知道我在哪裡,萬一真的查到我頭上,怕是公主府這個庇護所也不太好用。”
“爲何?”王姝扭頭,驚問。
臧敏思慮地說:“娘也是自欺欺人,以爲躲在公主府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其實我也清楚,若真是被查到,長公主是不會要一個摸黑公主府的人。”
“現在不是沒有查到嗎?”
“那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永遠都不見天日?”臧敏試探地反問。
“我不知道。”王姝霍然站起來,心亂地嘀咕:“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想到這件事,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姝兒,娘也不是真的希望你一輩子在皇宮裡。”臧敏爲難地說:“可目前爲止,似乎在皇宮纔是真的安全。”
“娘……”王姝搖着頭,哽咽說道:“就算我人在皇宮,可是我的心還是會被那場大火點燃恐懼。”
“那是因爲你在皇宮毫無安全感。”臧敏愁苦地說:“你們的事情,徐舍人大概地說了一些,娘也清楚你在宮裡的確是不好受,可是,你爲什麼就不能像唐姬那樣?你說,你哪一點比不上她?你每一分每一毫絕對勝過她。”
“娘,噓——”王姝謹慎地撲過去捂住臧敏的嘴,她看到窗戶敞開着,於是又慌慌張張地走過去關上窗子;許是在皇宮裡變得格外小心,此時的王姝最怕的就是隔牆有耳。
臧敏沉重地嘆息一聲,踱步說道:“熙兒的建議也不是完全行不通,只要長公主和唐姬答應,我想應該不是難事。”
“娘,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一次進宮,你自己做決定。”臧敏態度堅定,認真地說。
“求長公主成全老奴吧。”臧敏跪在地上拼命地叩首,長公主和唐姬被她弄得一頭霧水,待她們平靜下來,這才弄明白臧敏大膽的做法。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長公主,只見她板着臉,怒斥道:“臧敏,你以爲皇宮是什麼地方?是你想進去就進去,想出來就能出來的地方?”
“老奴
不敢,老奴只希望長公主給姝兒一條活路啊。”臧敏老淚縱橫,說得是此情可憐:“當初是老奴無知,將自己女兒送入了皇宮,可老奴不想害了女兒一輩子啊,長公主,您就當可憐可憐老奴這個做母親的心情,可憐可憐老奴吧……”
“你……”
“長公主。”唐姬拉住生氣的長公主,勸道:“她也是關心姝兒纔會提出這樣的事情,雖然說起來確實是藐視宮規,可情理上,我以爲情有可原。”
“子衿,你可知道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被人知道,你我都脫不了干係。”長公主冷靜地說。
“長公主息怒,我說情有可原並不是說縱容她們這麼做。”唐子衿似笑非笑地說:“我們還沒有問王姝的想法,又何必在這裡生氣?”
“無論她怎麼想,我都不會答應。”長公主強勢地說道:“臧敏,你退下,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長公主……”
“大娘,你還是先退下吧。”唐子衿勸慰地說:“這件事我們從長計議。”
唐子衿打算先穩住長公主,她以爲這是最好機會,既然王姝的娘都不想讓她進宮,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不但賣了個順水人情,還讓王姝再也無法進宮惹得太子殿下喜歡。
轉念一想,長公主的顧慮也不是不對,這件事可大可小,稍有不慎便會惹來殺身之禍;權衡之下,唐子衿也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但她的心還是偏向除掉王姝,她覺得至少做到天衣無縫,應該不會露出馬腳。
只是這件事該如何才能保證萬無一失呢?
王姝聽說母親被長公主責罵趕了出去,於是她也馬不停蹄地跑去截下臧敏;兩人在迴廊中相遇,王姝將臧敏拉到角落,心急如焚地問道:“娘,你不是說讓我自己決定嗎?爲何還要自己去招惹長公主?”
“你只有一天的時間,要是磨磨蹭蹭,你還能選擇什麼?”臧敏固執地說:“所以娘幫你決定了。”
“娘,之前你硬是要我進宮,我依你,現在你又執意讓我冒險,並且還拉着唐姬和長公主陪我一起冒險,你未免也太自私了。”王姝氣結地責怪。
“什麼?”臧敏指着王姝,怒不可遏地啐道:“你現在知道怪娘了,你根本打從心裡就怪我對不對?怪我當初把你安排進宮,現在又怪我多管閒事?你要不是我女兒,我管你在宮裡如何,知道你在宮裡只能做個宮女,我心疼又心急,我……你以爲我心裡好受嗎?”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王姝拉着臧敏的手臂,歉疚地說:“剛纔是姝兒說錯了話,姝兒怎會怪娘啊。”
“姝兒。”臧敏搖着頭,痛苦地說:“娘是不想眼睜睜看着你毀了一生,與其在皇宮無出人頭地之日,倒不如趁着現在脫離苦海,跟娘在一起,娘一定會爲你選一個佳婿,讓你一輩子不愁吃穿。”
臧敏的承諾並未讓王姝得到心靈上的安慰,相反這是給王姝無形的壓力,臧敏一次次干涉王姝的生活,讓她像是被人套着枷鎖一樣生活;細想之下,在皇宮似乎沒有孃的管束,她至少不必擔心下一刻她必須揹負所謂的幸福。
娘說得對,時間不多了,在最後一刻,她必須做出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