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是專程過來爲難她的........冷沐真微微一愣,視線從牀上的司徒甯移到司徒詳的臉上,“這就像司徒甯要殺我,我卻讓你選擇是由她殺、還是我殺了她!”
冷非冥雖然是親生哥哥,但他與冷沐真相處的時間很短,不像司徒詳,整整有十三年的親情時光。
十三年,即便沒有親緣關係,是個人也會產生感情,更何況司徒詳曾對她那般關愛。
冷沐真原想表達自己的爲難,司徒詳卻十分堅決,“如果是我,我肯定會選擇保全你、殺了甯兒!”
沒想到他說得這麼果斷,片刻思考的時間也無,冷沐真又是一愣,愣了一會兒纔開口,“你不要衝動出言........”
話還沒說完,司徒詳便急着否認,“我並不是衝動出言,就算冷靜想過以後,我亦是這樣想的。”
說着,司徒詳起身,輕輕抓住冷沐真的肩膀,就像以前呵護她的樣子,“真兒,咱們是十幾年的感情了,那些半路出來的兄弟姐妹怎麼可能比得了?”
“你這樣.......很讓我爲難。”冷沐真輕聲一句,推開他的手,下意識地與他保持距離。
其實,早在冷沐真第一次下毒想要害司徒詳的時候,司徒詳就知道她選擇了讓冷非冥活。
不僅僅因爲冷非冥是她的親生哥哥,更重要的,還是司徒詳的所作所爲。
他殘害生命、虐待同胞,司徒詳知道冷沐真容不下這樣心狠手辣的人,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會一點點削弱。
其實,司徒詳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爲了冷沐真好。
司徒族因爲當年質子的事,這麼多年來一直與冷族爲敵,其中有許多人敵意很強。司徒詳怕他們到時候得勢,會第一個對付冷族,所以藉由將他們殺了。
他爭奪天下,一來是想娶冷沐真過門,給她一個安定、高貴的生活。二來,就是逼走冷非冥。
打從冷沐真查出自己的親生哥哥是冷非冥,司徒詳就知道冷沐真想讓冷非冥回府,可冷非冥留戀自己努力得來的勢力,遲遲不肯回去。
司徒詳一直沒有辦法幫助冷沐真,而後回了司徒族,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纔想出了這個主意。
他一心想着,只要想辦法讓冷非冥回府,冷沐真一定會對他心存感激。沒想到一點感激也無,冷沐真甚至想爲了冷非冥而殺了他!
那時候,司徒詳雖然嘴上說着情有可原,但心裡已經一片死寂。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
打從他得知有個妹妹出生,他便暗生了一種情愫。即便那時候不知道他們之間沒有血親關係,司徒詳還是對冷沐真產生了不是親情的感情。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司徒詳才四歲,雖然四歲的記憶所剩無幾,但她的樣貌他從來不曾忘記。
看着自己被她推開的手,司徒詳並沒有執着上前,而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轉眸眺望着窗外遠處的高山。
“你剛出生的時候,皮膚不白、五官都擠在一起,雖然不好看,但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分外迷人。我只看了一眼,便至今不忘!”司徒詳回憶着說道。
他想說什麼,冷沐真很清楚。無非就是他見證了她的成長,而冷非冥什麼事都沒有做。
聽他這麼說,冷沐真便有些不悅,“哥哥雖然不是看着我長大的,但他有他自己的苦衷,剛出生便送去了凌晟。他雖然不知道我出生是什麼模樣,但他對我的關愛,一點不比你的少,最主要的,他沒有私心!”
這話說的,司徒詳亦是不開心,“你的意思,我有私心?”
冷沐真無情拆穿,“難道不是麼?你的私心,不就是想把我佔爲己有、不管我願不願意麼?”
說着,像是有些失望,睨着司徒詳搖了搖頭,“到底不是親生哥哥,說的做的都是那般狠心!如果換做哥哥,他絕不可能讓我選擇你死還是他亡!”
司徒詳聽得一笑,“到底是親生妹妹,幫親不幫外!”
他的眸中,有一絲失望,也有一絲絕望。
端坐在窗邊,他依舊看着遠處的高山,眼神空洞像是在想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想。
及時看穿了他的心思,冷沐真連忙上前攔他,“司徒甯只承認你一個親人,如果你跳下去死了,她就一個親人也沒了!”
司徒詳一怔,擡眸看着她一笑,“你果然是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我的心思!”
生活了十三年,想不明白都難!
冷沐真轉眸,並不欲與他對視太久,手卻不放心地抓着他的手臂,“你且與我說一句實話,你究竟有沒有哥哥的把柄?”
司徒詳依舊一笑,“你這麼聰明,你猜猜有沒有?”
其實冷沐真已經猜到了,隨即望了樓下一眼,依舊抓着司徒詳的手臂不放,“如果有把柄,你早就用了,不可能跑到洛商來尋死。換句話說,你已經放棄了凌晟!”
在她眼裡,他還是那麼渺小........司徒詳想着,眼眶中微微泛起淚光,不過一瞬轉爲笑意,“你只猜對了一半!我手上確實握着冷非冥的把柄,是我父王收集來交給我的。那是一紙婚約,冷非冥曾外出逍遙時寫下的,那時他愛的還不是姚姑娘,而是一個小國的公主。
如今那個小國成長,已經漸漸成了大國,公主也沒有婚配他人。冷非冥逍遙時,留的是假名,所以那位公主並不是冷非冥是凌晟太子,只要我對他們一說,冷非冥就是欺瞞姚族。那位公主可不是善茬,只要她出手,必定攪得冷非冥休妻、獨獨娶她一人過門!”
那是一位刁蠻的公主,冷非冥十幾歲時與她相識。因爲彼此年紀都小,所以冷非冥愛上了那位公主的刁蠻。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加之冷非冥自身的成熟,如今他已經不喜歡刁蠻之妻了。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多年,連冷非冥都忘了婚約的存在,沒想到竟被司徒權收集了證據。
冷沐真聽罷一驚,“那位公主是哪國的公主?凌晟的附屬國麼?”
應該不是附屬國,附屬國的人,哪有不認識主國太子的?
既然不是附屬國的,難道是洛商、或是臨川、或是他們的附屬國?
冷沐真想偷偷把這件事解決掉,司徒詳卻沒有回答她,只是輕笑一聲,“那位公主是哪國的,已經不重要了,因爲婚約已經被我燒燬、父王也被我殺了。從今以後,沒有人會知道冷非冥有一位未婚公主妻!”
那是他的親生父親,他居然下得了手!
冷沐真有些驚異,不過想想司徒詳的爲人,驚色還是落了下來。
其實殺父王時,司徒詳的內心是有過一番掙扎的,畢竟讓他翻身的第一功臣就是父王。
若沒有司徒權的器重,凌晟皇帝也不會重用他。若不重用他,也沒有他今時今日的皇帝寶座!
原以爲做了皇帝、穩固了朝政,他就可以娶冷沐真過門。沒想到皇帝沒做多久,自己的命就快要沒了!
見他說起父王時,有一絲難掩的悲傷表現在臉上,冷沐真微微低眸,這才放開了他的手臂,“多謝你銷燬證據,不然那位公主鬧上門,冷族必定不得安寧!”
難得聽到她一聲謝謝,司徒詳會心一笑,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我只是在報恩,你何必言謝呢?凌晟的江山即將沒了,我也不想苟且偷生,甯兒和雲狂的事還是麻煩你,如果雲狂實在不肯,請你親手殺了甯兒吧!”
有時候,死是一種解脫。司徒詳正是這麼想,才殺了一個個活着沒意思的人!
殊不知,別人的性命是別人自己掌控的,而不是司徒詳想殺就殺,還美其名曰解脫!
見他又想輕生,冷沐真直接出手,迅速點住他的穴道,“人只能活一次,你渾渾噩噩了二十年,如今也該是享清福的時候了!”
聽到享清福三字,司徒詳只覺好笑,他既不是老人,也不是有後之人,何來享清福之說?
看出了他眉眼的笑意,冷沐真卻十分認真,“你先別笑,認真聽我把話說完。人活着,其實不只有活得好、死得慘兩種極端,有時候活得低賤,也不必非要尋死。街上那麼多乞丐,風餐露宿的,也一直捱到凍死、餓死,絕不會自己尋死,難道你連乞丐都不如麼?
或許你會說,那些乞丐沒經歷過貴族生活,不知道落寞的絕望。但是我想說,貴族生活不一定是要當皇帝,倒了一個凌晟,你照樣可以用另一種方式站起來。不問報仇,只爲自己好好活着。如果你連這點挫折都接受不了,那真是連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說完了話,冷沐真才解開司徒詳的穴道。
此時的司徒詳,臉色已經僵了,像是在深思什麼,眉頭緊鎖,“我已經從高位摔下來了,還能用什麼方式再站起來?”
冷沐真想了一下,很快想到了主意,“你還記得我父王有個孿生哥哥麼?也就是我的大伯。他從小被劉振算計,剛出生便棄之荒野,而後流浪凌晟。他白手起家,如今已經活得多姿多彩,只是仇家太多,一直苦惱於如何擺脫,以致於他的兒女都不敢回到他身邊。你既然對付算計有一套,不如去幫幫大伯的忙,如果幫成了,大伯一定也會幫你的!”
冷洵的事,司徒詳不曾聽說,不過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是在冷沐真知道以後得知的。
想來冷洵做的也是血生意,所以結下很多仇怨。
冷沐真說得對,對付仇家這種事,還是司徒詳最擅長。他想點頭應下,卻沒底地看了看牀上的妹妹。
知曉他的擔憂,冷沐真淺淺一笑,“甯兒你可以帶在身邊,大伯府上的郎中多,讓他們幫着治治甯兒的病,治好了你們再一起回來!”
“回來?”司徒詳不由疑惑。
冷沐真笑着點頭,“正如你所想,回冷府來。司徒府經你一鬧,已經死得不成樣子了,凌晟也會大亂一陣子。等你忙完大伯那邊的事,便帶着甯兒回冷府,想必那時候,我已經勸服表哥了!”
說着,冷沐真走到案邊,研磨提筆給冷洵寫了一封推薦信,希望冷洵能僱傭司徒詳,並幫着他走出陰影。
冷洵對冷沐真還算疼愛,自然應了他的要求,也十分賞識司徒詳的才能。
沒過幾日,冷非冥便成功佔據了凌晟江山,控制住了凌晟所有朝臣的力量。
而司徒詳,也在凌晟冷府找到了一席之地,一心替冷洵除掉一個個該死的仇家。至於一些不該死的仇家,司徒詳則想辦法調解,冷洵府上的危機也得以慢慢解除。
司徒甯在郎中的集中治療下,傻病慢慢有了好轉。見妹妹病情轉好,司徒詳自然更有幹勁了。
經過這些事,司徒詳才明白了活着的意義。
活着,不應該不擇手段地力爭上游,而是應該根據自己的能力、本事,將自己的地位提升到最好。
就像現在幫着冷洵做事,雖然爲人屬下,但司徒詳樂在其中,生活亦是得到了保障。更重要的,他再也不必擔驚受怕,只是愧疚於司徒族的同胞們,他其實不應該那麼狠心!
還有一點,那就是他心愛的真兒,也是從來不屬於他的真兒。既然不屬於,便不強求,遠遠看着她幸福,遠比霸佔在自己身邊來得快樂!
這日,冷沐真正學着禮儀規矩,便聽門外傳來消息,說是冷非冥大戰告捷回來了。
所有人都出府迎接,冷沐真與雲千柔也攜手而出。
真希望這樣的情景之下,回來的不只冷非冥一個,還有寧蠑。
可惜這只是冷沐真的癡心妄想,她還沒有學會規矩,冷耿是不可能放寧蠑回來的。
雖然這麼想,可冷沐真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結果到了門口一看,寧蠑是確實沒看到,不過有除卻冷非冥的另一號人物——東方卿!
東方卿曾熱烈追求冷非冥,她的事情,姚瑤也聽說過,只是沒見過這個人。
聽冷非冥介紹了這是東方卿之後,姚瑤有些不高興,原掛在臉上的欣喜笑容也消逝不見。
沒等冷非冥說完話,姚瑤便轉身離開。
府門口聚集的人很多,姚瑤又是偷偷離開的,所以沒人注意到她。
冷非冥則是一掃人羣,想找出自己許久不見的嬌妻,卻不見姚瑤的身影。還以爲姚瑤沒有出門迎接,冷非冥並沒有多想,只想着姚瑤是不是在房間爲他準備着什麼驚喜。
見哥哥帶回了舊情人,冷沐真的臉色亦是掛不住,上前拽了拽冷非冥的衣裳,輕聲提醒,“姚瑤雖然是個大方慷慨的姑娘,但對感情的事細膩得很,你怎麼敢帶她回來?”
冷非冥一笑,並沒有忌諱地大聲回話,“帶她回來是好事,她已經有身孕了!”
一聽有身孕,衆人具是一驚,因爲他們是舊情人關係,所以誰都想着冷非冥跟東方卿有一腿。
冷伯諭和夏玉羅更是一驚,連忙在人羣中搜尋着姚瑤,見姚瑤沒來,夏玉羅才放了心,“幸好弟媳沒來,這話要是讓她聽見,一準哭個沒完!”
冷伯諭無奈一嘆,“是啊,幸好弟媳沒來。這二弟,也實在不懂事,戰事剛剛告捷,怎麼胡來呢?”
冷沐真也聽之一驚,又拉了冷非冥到一邊,“哥哥可不能胡說,你戰事告捷才幾日,身孕要一個多月才能看出來。難不成你們還在打仗時,就已經私會在一起了?”
一聽妹妹頭不對尾的問話,冷非冥的臉一紅,再看其他人好像也誤會了,連忙大聲解釋,“是我口誤了,這位不是東方小姐,而是司徒夫人,她懷了司徒詳的孩子!”
衆人一聽,這才解開誤會,具是自嘲一笑,差點鬧出一個大笑話!
冷非冥更是無奈,說完才轉向妹妹,“前些日,你不是跟我說,司徒詳來找過你,你將他安頓好了?我聽說司徒夫人懷孕,便急急帶她回來,想着司徒詳高興,你也一定開懷!”
開懷是開懷了,不過是被笑話逗樂的!冷沐真掩嘴一笑,“高興!開懷!有身孕是喜事,自然值得高興了!”
說着,轉去握住東方卿的手,“恭喜司徒夫人了!”
東方卿羞然笑笑,掃了衆人一眼,難爲情地低下頭,“多謝三小姐照顧我家夫君!”
冷沐真一笑搖頭,“不必跟我客氣!你既有身孕了,就不要亂跑了,暫時在冷府住下,我馬上聯繫司徒哥哥,讓他趕緊回來一趟!”
能見到司徒詳,東方卿自然欣悅,打從她將自己交給司徒詳的一刻起,她的心也轉交給了司徒詳。
東方卿的事說完了以後,跟在冷非冥馬車後頭的小馬車,也下來兩個十分眼熟的人——司徒速和雪婧。
冷沐真見之一喜,“司徒速!”
她想喚雪婧的名字,但一想她現在的身份,便欲言又止。
司徒速回之一笑,很快介紹,“諸位好,這是我的妻內,凌晟東方大人的義女,東方靜!”
同爲東方族的人,又是同嫁進司徒府的,東方卿自然與東方靜熟悉,笑着上前挽住她的手,“姐姐!”
看着眼前的情景,冷沐真微微一笑,“別堆在府門外了,請進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