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北度過了一個月,七月還是夏季最酷熱的時候,冷沐真下了馬車,便感覺到涼爽與酷暑的落差。
剛剛反將一軍,將雲千柔毒死,如今便是劉笙召見,其中必定有聯繫。
皇帝病重,太子代爲監國,因爲沒有見到皇帝的聖旨,所以羣臣反對劉笙的自我主張。
劉笙也怪厲害的,不知從哪裡找出幾位重臣的弱點,以此要挾。短短几日,朝廷再無異議,劉笙的位置也越坐越穩。
還沒走到東宮,只是路過一片草叢,便從裡頭伸出一隻手,迅速將冷沐真拉了進來。
跟着冷沐真的幾位侍女一陣陣驚呼,驚呼之後便被點了暈穴,齊齊暈倒在草叢旁邊。
冷沐真也驚了一驚,她確實注意到了草叢後頭有人,原以爲只是宮人們之間的戲耍玩鬧,沒想到是衝着她來的。
皇宮之中,有那麼多支軍隊、警衛護着,自然不會出事。冷沐真只是驚了一下,在看到劉漓噓的手勢時,很快平靜下來,“你拉我做什麼?”
“噓!”劉漓手勢示意安靜,斜眼試探了東宮一眼,先將那幾名侍女藏在草叢後,才拉着冷沐真遠去。
劉漓的腳步極快,冷沐真倒不是跟不上,只是被太陽曬得難受,只能半路喊停,“你究竟爲什麼拉我?有什麼事直接說!”
瞧這四下平靜,應該也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劉漓這才慌張開口,“五皇兄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助紂爲虐,幫着太子毒害父皇、令羣臣服從太子監國。再這麼下去,洛商就要大亂了,你是五皇兄的發小,你快去勸勸他呀!”
也不知劉漓是真的爲洛商好,還是另有私慾,冷沐真一個輕眸,事不關己地擺擺手,“他的發小又不止我一個,你找別人說吧!”
說罷,便向東宮的方向轉去,卻又被劉漓拉住,“我請不動寧世子,九皇弟又像是丟了魂似的,自從失了姚姑娘,便終日魂不守舍。只有你這個發小能勸,看在我幫過你一次的份上,你勸勸五皇兄,千萬不要再助紂爲虐了,好麼?”
在皇帝爆發病症前,劉漓原以爲什麼事情都能解決。如今皇帝病倒、劉笙監國,一時間包攬所有勢力,劉漓才意識到危險。
劉笙這些年默默無聞,即便再有能力,也不可能一監國便包攬勢力。劉漓看得出來,這些勢力,都是劉麒爲太子時培養的。
劉麒看似無用,其實也培養了許多勢力,不過不是爲了一己私慾,而是爲了方便替皇帝辦事。如今成了謀反皇帝的工具,也是劉麒培養時沒有想到的。
起初打聽到這些,劉漓是死都不敢相信的,因爲劉麒對皇帝的孝心,他一直有所耳聞,他也看得出劉麒的爲人。
想至此處,劉漓無奈一嘆,“也不知出了什麼深仇大怨,五皇兄居然變成這個樣子!可怕,實在太可怕了!”
“可怕麼?”冷沐真平靜一問,想到劉笙對她說的事、給她看的證據,對比皇帝的嘴臉,不由嗤笑一聲,“這一切都是皇上逼的,他自己作惡多端,也怪不得仇人上門!”
劉漓一愣,“什麼仇人?五皇兄是父皇的兒子,親生兒子,怎麼能說是仇人呢?”
想來皇帝的所作所爲,劉漓還不知道,冷沐真也懶得多說,只認真瞧着他,“誰規定父子之間不能有仇?或許你與皇上也有仇,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劉麒知道了,以他的性子,不得不報!”
劉漓依舊好奇,“究竟是什麼深仇大恨?就憑父皇對忠肅先皇后的照顧、對五皇兄的疼愛,還不至於讓五皇兄原諒父皇麼?我不相信,一定是太子教唆,不然五皇兄不會棄孝心於不顧的!”
說着,也認真看着冷沐真,“就算我求你,求你勸勸五皇兄。一旦他的作爲傳出去,外頭說書人那麼一混淆,他會遭到後人唾罵的呀!”
看不出來他還挺熱心,也不知真是爲了劉麒,還是爲了自己的地位榮華。
在太子大封的典禮上,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皇帝十分護着劉漓,因爲只有他與劉霆交好。
以前,劉霆是仗着皇帝的寵愛,纔有之後的榮華富貴的。同樣,劉漓也倚仗着皇帝而活,所以他不能讓皇帝出事。
只是皇帝作惡多端,冷沐真實在不想出手相救,只是有些同情劉漓。
他雖然與劉霆交好,但與劉霆不是一種人,且也救過冷沐真一次,她還是懂得知恩圖報的。
看到劉漓臉上的焦躁不安,冷沐真才勸慰道,“你不必擔憂劉麒,只要顧好自己就行了。我知道如今的情勢,對你十分不利,如果你怕受到牽連,可以暫時住在冷府。我不是知恩不圖報的人,一定盡力護你周全!”
劉漓面色一沉,“我無謂生死,只是擔心父皇、擔心七皇兄。”
記得在太子大封的典禮上,劉漓提出劉霆無辜,皇帝也同意將他收爲義子,由欽天監選一個好日子讓他出獄。
如今日子已經選好,卻因劉笙監國,日子一推再推。一直到現在,劉霆還待在獄中,死不用死、活也不易活。
聽出了他的意思,冷沐真嚴肅地別過眸子,“如果報恩的方式,只能是救皇上或者救劉霆,那我寧願不報恩,你這是逼我!”
劉漓卻搖搖頭,“我不是逼你,我這也是幫你。一旦父皇駕崩、太子登基,於冷族不但沒有一分利益,而且壞處頗多。”
“此話怎講?”冷沐真依舊肅着面色,有些不耐煩地聽着。
劉漓則是耐心勸說,一改平時的囂張無禮,“寧族之所以強盛多年,是因爲兵權在握,父皇賞識寧族人的訓兵能力。可冷族呢?因爲富可敵國?你比我清楚,富可敵國只會被別人覬覦,而不會被父皇保護。你也比我清楚,父皇之所以護着冷族,是因爲如今的冷族,是冷老太君當家。
若天下大變,換了劉笙爲帝,他還會像父皇一樣保護你們?他的野心和自私,不比我多說,大小姐心裡清楚。他初立爲帝,因根基不穩,一定有許多用到銀子的地方。國庫受不起他的揮霍,他便要用冷族來填充國庫,你們助他登基,是得不到一點好處的!”
說完了話,卻不見冷沐真回話,只見她默在一處。
劉漓心裡沒底,便多問了一句,“我這麼說,大小姐聽得明白麼?”
冷沐真這纔開口,“你說的這麼詳細,我自然聽得明白。只是劉麒仇恨,他不會不報的,至於天下究竟歸誰,如今還不是劉笙說了算!”
話至此處,劉漓便是一笑,滿是輕蔑的意味,“天下究竟歸誰,也快是劉笙說了算了!你身在冷府,不知皇宮的情況,五皇兄幫着太子奪來玉璽,如今放在東宮之中。父皇即便立下遺詔,沒能蓋上玉璽,亦是廢紙一張,你說天下究竟誰說了算?”
冷沐真一怔,沒想到劉麒有這等本事,居然知道玉璽的藏處,還將玉璽從皇帝手中奪來了?
看來真的不能小看一個人,平時看似無用的人,一旦下了決心,也能做出令人肝顫的事情來!
說到玉璽的事,劉漓又是一嘆,“五皇兄實在魯莽,玉璽應該由父皇傳下,哪有他自作主張的?這件事若也傳出去,只怕天下非議,五皇兄再不好做人了!”
古代的人,受了禮義尊卑的薰陶,他們的思想就是服從皇帝、百善孝爲先。
劉麒做出這等事,即便身上肩負着大仇,傳出去也要遭人非議。這一點,不必劉漓多說,冷沐真也想得明白。
只是沒想到劉麒還奪了玉璽,害得皇帝沒法立下遺詔。
想來他們知道,皇帝的遺詔,皇位不可能是他們二人中的一個,所以情急之下,才用這種荒唐的行爲阻止皇帝。
冷沐真想罷,微微一個擡眸,“你不會是想讓我替你偷回玉璽吧?”
劉漓鄭重其事,“要麼救出七皇兄,與我一起想辦法;要麼救好父皇,一切迎刃而解;要麼勸服五皇兄,扳回一切還來得及。不然,就只能偷回玉璽,用遺詔阻止太子登基了!”
說得倒是輕巧!冷沐真不屑一笑,“你可知偷盜玉璽是什麼罪名?你不過小小救了我一次,就要我搭上性命,甚至整個冷族的安危,替你偷盜玉璽?你可真夠大膽的,我若將這件事告訴太子,你和劉霆都會馬上被處決!”
劉漓點頭,“我知道,但我相信你不是這種人。我剛剛回宮,沒有什麼權勢,我只能拜託你!”
沒等冷沐真拒絕,劉漓便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緩緩跪在了冷沐真面前,“這是我第一次跪女子,我連母妃都沒有跪過,皇后亦是屈身行禮。我只想你答應我,不管成功與否,請替我偷一次玉璽。若是失敗了,我願意承擔一切罪責,你可以將罪過全部推給我!”
一個平時囂張無禮的人,如今卻這般低聲下氣,冷沐真微微顰眉,像是有些兩難,“你若真想搏一搏,我倒可以替你偷一次,不過不是我親自偷,而是替你引開劉笙。我還有冷族要護,不能做太出格的事,至多隻是這樣了,行不行你一句話!”
劉漓思量了一會兒,“行!”
這幾日,爲了看守玉璽,劉笙一步都沒有離開東宮,連太子府都沒有回過。一切事宜,也都是在東宮處理的。
引開他,東宮也就少了一層防範,只要劉漓小心謹慎,或許可以把玉璽偷回來。
只是想要引開他,何其容易呢?
冷沐真剛剛答應了劉漓,便有些後悔了。
一路往東宮而去,冷沐真都在思考,究竟該怎麼引開劉笙,半路就碰上了興高采烈的祁梟旭。
見是冷沐真,他還上前問候,“大小姐近日如何?過得可好?”
他倒是喜事連連的,馬上就要成親了,冷沐真卻一臉苦笑,“你去臨川提親回來了?”
祁梟旭羞得一笑,“是啊,臨帝已經同意了本侯和婉靜公主的婚事,大小姐也去東宮?一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