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好久不見了。”杜謙雙手環抱着,靠在門前的廊柱上懶洋洋的看着她笑,那斜斜吊起的眼瞼,怎麼看怎麼的陰柔,“你不是跑了嗎?還回來做什麼?怎麼?被他抓了回來,想跑也跑不了了?”
雲卿失笑,斜睨他一眼,將樹上的葉子摘了下來,輕輕放在脣上一吹,吹出來的聲音有些暗啞,讓杜謙不客氣的笑出了聲,“真是難聽,跟寒秋的,根本比都比不來。”
“這是自然!”雲卿笑着將那樹葉一點點撕裂開來,任它們從自己的指縫間漏下來,她挑了挑眉笑看着過來,“杜謙,其實你也知道,如果我真要走,他未必,真的能留下我!”
杜謙一怔,面前的女人,笑的那般自信又有些澀然的感動,他嘖了聲,低下頭的瞬間,嘴角還是挑開來抹冷笑,“你倒是瞭解他!”
知道他這般傷身是爲了誰,知道如果她以死相逼想要離開,他最終或許真的不能將她留在身邊……“可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杜謙勾着嘴脣開始冷笑,“想拉着你一起下地獄呢?”
“是嗎?”她有些恍惚的笑了笑,旋即便像是鬆了口氣似的開着玩笑,“那樣其實也好,有個你並不厭惡的人,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管是上天入地還是天上地下,都一直一直的陪着你,直到天荒地老……”
“女人總是這麼感性!”杜謙有些無所謂的撇了撇嘴,卻忽然想起,多年前的她,也是這樣抱着他的胳膊,明知道他已經背叛了她,背叛了她的整個家族,她卻依然裝作什麼都不清楚,只是抱着他的胳膊,說了一遍又一遍她的願望……謙,在一起,我想永遠都陪着你……
他抱着的手臂下意識的放落下來,雲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動作,若有似無的笑了笑,“怎麼,還有誰也讓你有這種感覺?”
“你來這裡做什麼?”杜謙生硬的開口,顯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有過多的牽扯,他看着雲卿,面上慢慢浮出抹冷笑,“他怎麼不過來?連自己親生的外公傷成這樣也不過來看,他到底還有沒有人性,他……”
“杜謙!”雲卿面上的笑意一凝,冷冷挑開了嘴角的笑,那個弧度譏誚的上揚,帶着前所未有冰冷,“注意你的身份,君臣有別,別弄的君不君,臣不臣!”
“喲,這還沒入門呢,就……”杜謙笑的陰陽怪氣,“回去告訴他,不想後悔就趁早來這裡見爺爺一面!”
明知道那個人的性子若是用了威脅便再無轉圜的餘地,雲卿知道杜謙必定清楚樞唸的性子,絕不會無端的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不動聲色的挑了挑嘴角,冷聲笑道,“自然,我一定將話帶到。”
兩人都極有默契的甩手轉身走人,不給對方留一點絲毫的顏面,只是只有轉過身的兩人心裡知道,對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這年的冬天無雪,來春卻久拖着不來,往年這個時候已經是百花齊放,今年卻依舊一派寂然。
雲卿走在路上,手上惦着向文太醫要來的藥,無意中從文太醫那裡聽來消息,說是義父已經醒了過來,只是卻要在谷裡修養,不能趕回,羅太醫倒是聽到樞念身體不適的消息,快馬加鞭趕了過來,不日即可到達。
路上三三兩兩的宮女捧着瓜果珍蔬往各自當值的宮殿走去,她從這些人中無意看到一個面孔,依稀覺得有些熟悉,看到她在這些宮女當中謙遜的笑着,點着頭,居然會讓她有一種看到某個熟人的感覺。
一時心念所動,想要追過去,只是追了幾步,就被一個人攔住了去路。
她怔然擡頭,盯着眼前那一個熟悉的面孔,俊朗的臉,似笑非笑的溫煦,那雙眸中,卻已經沒
了往常的邪笑,柳昱……她微微張了張嘴,那一個名字卻還是沒有吐出口。
“雲卿郡主?”柳昱歪頭看着她,臉上帶着完美無缺的笑容,眼底卻含着抹譏誚,飛快的一閃,已經無蹤,他上上下下看了雲卿一眼,眨眨眼笑了起來,“素聞皇上寵雲卿郡主至極,怎麼這種小事也要勞煩郡主來做?”
“情之所鍾,便是再小的事也不放心他人去做!”雲卿淺淺笑着眯了眼,抓着藥的手卻下意識地曲了起來,她靜靜的看定柳昱,忽而緩緩一笑,“我以爲,柳大人很清楚這之中的道理,聽說……柳大人很愛妻子,爲了她……”
‘嗤’了一聲,柳昱咬咬脣,擡頭望着天,不知怎麼的,那視線裡,有些淡淡的陰鬱,“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話一出口,似乎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奇怪,怔了一怔,他朝雲卿笑笑,“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是會時不時的冒出來這麼幾句。”
那句詩讓雲卿徒然一震,忽然想起當日月老祠求的籤文中,似乎就有這麼一個,不動聲色的牽脣淡笑,看向柳昱的眼眸裡,卻是有着真切的擔憂和關懷,“怎麼?柳大人有心事?”
柳昱笑着擺擺手,定定的看住雲卿,笑的有些神秘,“如果不是知道郡主愛皇上至斯,否則柳昱就該自作多情,以爲我們纔是那一對深愛的情侶!”
雲卿一怔,柳昱笑着伸手替她摘下肩上的落葉,笑容有一瞬間的恍惚,笑着離去,“皇上剛召見了柳昱,這會怕是累極,想必……是很高興看到郡主!”他笑着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看着還在原地發呆的雲卿,笑着彈了彈額前的碎髮,道,“柳昱說句不中聽的話,像郡主這樣的美人……”合該是我這樣的人來配,就算是皇上……
也不配!
他瀟灑的拍拍手揚長而去,雲卿呆在原地,不一時,眼中一點寒芒一閃而過,捏着藥的手微微用力,緊走了幾步,她的腳步卻又凝滯下來,那個人,那個宮女,怪不得剛纔會覺得她很眼熟,原來,竟是這樣的……
她終於是想起爲何會覺得那個宮女熟悉了,只因爲有好幾次,她都跟在一個人身邊,就連笑容,也和她的主子相似的令人覺得莫名,連妃的貼身宮女,連妃……有多久,沒有再想起這個人來?簫修祈的生母,溫柔優雅的連妃娘娘,曾經天下第一莊莊主的女兒,被百官譽爲最能堪當皇后的人選。
連妃這個人,據說因爲簫修祈的事,已經病入膏肓,近日裡也只是纏綿病榻,只吊着一口氣,還以爲她的兒子終有一天會回來看她,接她出去。宮中誰也不敢告訴她簫修祈其實已經被一刀砍下了首級,就連連色殿的人,想來也不曾。
越走近寢宮,她便越覺得心中不安加劇,有個人從寢宮的偏門出來,雖是低着頭,可雲卿還是在瞥見他擡頭的剎那皺起了眉,那人顯然也已經看到了她,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行了禮便施施然同人離開。
那個人,她不會認錯,是信陽王陽逸,這個本該在多日後才率領大軍抵達棲梧的端宥軍首帥,這個名爲樞念兄弟,實則是最有可能剝奪樞念皇位,顛覆他江山的可疑者!雖然她說過陽逸無心帝位,可似乎,也抵擋不住有心之人日復一日的慫恿!
“郡主……郡主……郡主!”
直到陽逸隨人走遠,又兼之耳旁一直有聲音在鍥而不捨的對她進行騷擾,她被驚的一跳,有些不耐的擡頭,便看到小安子委屈的眨巴着眼睛看自己。
她噎了聲,哭笑不得,“怎麼了?”
“皇上他……”小安子偷偷湊過來,就差對着她耳朵咬,“羅太醫在裡面呢!奴才剛纔看到,皇上的臉色好差
啊!”
羅太醫回來了?想不到他這麼快就回來了,他說了什麼,他們之間談了什麼,能讓樞念氣成這樣?她的手裡抓着文太醫替樞念配的藥,有些吃不準自己該不該現在進去,只是她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殿門卻在這個時候打了開來,羅太醫有些憔悴的站在殿門口,一雙渾濁的眼在瞥見雲卿時,似乎亮了亮,只是在想到了什麼後,他眼底的笑意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雲卿的心微微一沉,緊張的踏前幾步,“羅太醫,他怎麼樣了?是不是……”
對於羅太醫,雲卿是尊敬的,就算不爲他那份高超的醫術,單就他爲了樞念,肯屈就在宮中這麼多年,也讓她發自內心的歎服。
羅太醫淡淡的朝雲卿施禮,聞言輕嘆了聲,捋了鬍鬚不再說話,倒是殿內的樞念聽到動靜,急促的腳步聲就傳了出來,人還沒到,聲音卻已經先傳了出來。
“你回來了!”那樣平常的語氣,熟稔的像是顧家的丈夫在知道妻子回來時,偷偷帶着欣喜卻又要裝作不樂意的口氣,自動的將門口站着的羅太醫和小安子忽略掉,樞念有些委屈的擠眼,“你再不回來,可就看不到朕了!”
“怎麼?”她的心因爲這句話一沉,卻依舊笑只讓脣邊帶了抹得體而又不閒突兀的笑,靠近一步,將他貼在蒼白臉頰上的溼發挑開來少許,看他純情的紅了臉,她也只是寵溺的笑笑,摸着他的頭。
“都要被老頭子給羅嗦死!”樞念話說的委屈,說着話的同時還不忘恨恨的瞪羅太醫一眼,要是往常,羅太醫早就嘴角抽搐不客氣的笑出了聲,可這一次,他卻面色肅穆的看了兩人幾眼,畢恭畢敬的行了禮,轉身告退離去時那個剎那,他似乎有些話要說,可不知道眼光接觸到什麼,放棄了。
樞念自然是希望羅太醫趕緊的走,順勢還吩咐小安子送羅太醫一程。將一個煩人一個有花癡症都人都弄了走,雲卿終於就只剩下他一個人的了。看她掌心裡握着的東西,他大概猜到是什麼東西,心裡有些隱隱的甜蜜,只覺得就算知道了羅太醫口中的預測,他還是覺得,天是藍的,太陽是暖的,風景是好的,而幸福……姑且,就算是幸福的。
雲卿想要知道羅太醫和樞念曾講了什麼,能讓他一朝帝尊變了臉色,可無論她怎麼試探,怎麼明問,都被插他科打諢這樣毫無可能的婉拒,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捻着瓶藥膏可憐兮兮的要她幫忙。
“這個是幹什麼用的?”雲卿盯着樞念從一開始就握緊的東西,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接過這小東西她才問出口,便聽到殿門毫無預警的一關,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她驚了驚,回過神才發現眼前的人,居然當着她的面,一件一件開始了脫衣衫。
“你,你……”一件件衣衫離體,那人笑的極是曖昧,委屈的勾着脣,“雲卿,不脫衣服,你怎麼給我上藥呢,恩?”
雲卿眉毛一挑,“不是說只有肩上嗎?”
“那個誰說的,牽一髮而動全身,既然要管護,那麼是不是其他地方也需要……”他說的越來越離譜,一邊又極其自然的放慢了動作脫起了下裳,雲卿看的滿臉緋紅,手足雖不至於無措,可心裡大概也明白,他這是想轉移注意力,想到這裡,她也只好輕輕嘆了聲,揪着他的衣領小心翼翼的放了開來……
“連妃你多注意點!”想了許久,她還是決定開口,樞念倒是一怔,似笑非笑的問她,“還有嗎?”
柳昱你也多注意些,他等這一句話等了很久,卻遲遲沒能等到,柳昱……
門外忽然一陣喧譁,然後有個聲音帶着喜意響起,“皇上,雲蓮郡主她……快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