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梧王點點頭,與他低頭說着近日裡帝都棲梧的事,有人過來時,便一副只貪杯中物的暢懷痛飲模樣。
此番皇帝大壽,宮中到處瀰漫着歡慶氣息,四周倒是都點起了宮燈,就算在晚上,也如白晝般明亮。
雲卿站在一個岔路口,有些猶豫不決該往哪走。
按照記憶裡的路,這裡應該是往水閣的路,明明只有一條,想不到過了三年,竟被人開闢,又多了兩條,只不知其餘兩條是通往哪裡?
正遲疑間,不料不遠處傳來驚怒的斥責聲:
“國舅,你竟敢脅迫皇上,你……”雲卿一驚,竟然是汩塵的貼身太監總管李木的聲音。
“我只是順應天命。”國舅冷笑哼聲,“皇上坐這個位子有些時日了,眼見身子不行,太子也該盡點孝道,爲皇上分憂不是?”
雲卿聞言驟然大驚,蹙眉躲在假山後聽的仔細,偷偷的看去,只見過旁宮道上,爲首御攆上坐着汩塵和國舅,國舅整個人挨着塵帝緊坐,姿勢看過去怎一個親密了得。
而李木卻是被人強行按住了肩,想破口大罵,又被侍衛捂住了嘴。
皇后的鳳攆本是在後跟着行進,此番聽到前面出了些波瀾,忙催促人上前,“哥哥……”她看一眼汩塵,面色有些難看。
汩塵一直都是一副虛軟的模樣靠在國舅肩上,聽到皇后的聲音緩緩睜開眼,沙啞的聲音,若不仔細分辨,當真聽不大出來,“你我幾十年夫妻,皇后你竟然夥同國舅謀算朕的江山?”
皇后心虛的低下頭,卻有些不甘心的開口,“這是空桐該得的,皇上傳位於空桐後,仍會是太上皇,這樣有什麼不好?”
國舅大手一揮,讓兩架並行的攆停落下來,笑看向汩塵的眼中,透着些憤恨,“要不是這些年皇上寵着三皇子,將太子的東宮漸漸架空,我們也不會出此下策,皇上,莫要怪我們!”他說着狠話,手只一頂,汩塵便悶哼一聲,額上冷汗直冒,連眉心都緊皺起來。
“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你們,唔唔……”李木大力掙扎着,又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國舅眼中寒光一閃,“李總管,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可你也不想皇上過早的駕崩不是?你還是照着我的吩咐,將皇上退位的詔書好好念念,我或許會慈悲,放你繼續伺候你的好主子!”
他說話間,與汩塵緊密靠在一塊的地方露出點寒芒,雲卿眯眼看的清楚,那竟然是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她驚的身子一抖,右腳一踏,踩中一截枯枝,發出難聽的‘吱嘎’聲。
“誰?”有耳力聰敏的侍衛聽到,已經往這邊走來,飛快的將腰上的劍抽了出來。
國舅和皇后面上大驚,皇后害怕的顫抖起來,“哥哥,怎麼辦?”
“殺無赦,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國舅眼中露出兇光,又向有些激動的汩塵那裡看了眼,冷笑不已,“別以爲有人聽到了你便有救了,皇上,等太子即位,臣一定會好好向皇上賠罪。走……”
他冷哼聲,那停落的御攆和鳳攆已同時起行。飛快的朝着宴會廣場而去。
從來沒有過被人追趕到沒命
的境遇,身後那些持刀捏劍的侍衛越追越近,她是清楚宮中的佈局不假,可再怎麼熟悉也沒了能維繼的氣力,想了想,她舉目一瞥,已看到一處人潮涌動的地方,暗暗一咬牙,她轉身往那裡跑去。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她就不信那些侍衛能膽大包天到隨手殺人。
只她的身影才一現,就被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拍住了肩。
“好啊,你個豆蔻兒,都要輪到咱們跳舞了,你這是往哪裡跑去了,啊?”女人顯然十分生氣,揪着她的衣領從下往上看去,面上全都是不屑和鄙夷,抖抖她的衣裳,女人咬牙冷笑,“喲,這是從哪裡弄來的好衣裳啊,我可告訴你了,今兒個這舞你是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
雲卿被嚇了一跳,平白無故的被人當做別人捱了一通臭罵,若按照平日,她必定不會饒過這個女人,可如今她逃命要緊,想到什麼,她反手抓住那人手臂。
“你可認得禮部侍郎徐祁煙,他……”
女人重又上上下下瞄了她幾眼,眼裡的鄙夷盡皆化作山花般笑開,諂媚的捉住她的手臂,“喲,咱的豆蔻兒就是厲害,這麼快連禮部侍郎都被你勾上手了,那可是個俊美男子……”
雲卿聽的心中煩悶又起,宮中何時沒了品味,專挑這樣的人來爲皇帝跳舞祝壽,她想走,怎奈那個女人就是抓着她不肯鬆手。
她雙眼急切的在一邊掃過,所看到的,也無非是和她一樣身穿着白色輕紗蒙着面巾,體態玲瓏的女子,看她們一個個喜笑顏開,一遍遍做着動作,又說說笑笑,個個恭維長的好看的女子,向她們祈願若是被什麼皇上達官貴族看上了,可莫要忘記她們。
雲卿急了,猛地要掙開手,“你弄錯了,我不是什麼豆蔻兒,你……”
女人臉上的笑齊刷刷僵了下來,對着邊上的人一使眼色,“來人啊,你們來伺候豆蔻兒換上跳舞的衣服。”
侯在一邊的兩個也是跳舞的女子朝雲卿露出羨慕的目光,又被凶神惡煞的女人拿眼一瞪,都低下頭,半是恭敬半是脅迫的將雲卿拖向了一間專供更衣用的屋子。
“你們,放開我,我要找……”話還未說完,邊上已經有人無奈的勸她,“豆蔻兒,被國舅爺看上有什麼不好,你只要在宴會上跳一支舞,等國舅成了事後,你還不是能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啊……”
雲卿心中急跳,想不到這竟是國舅找來的跳舞班子,想來是要爲他逼皇上退位成功時所慶祝的,幸虧她存了心思,不見到自己信任的人便不會開口說出來。
只是如今她見不到柳昱,看不到表哥,就連樞念和空桐都根本是毫無蹤跡,她都有些懷疑,皇子們怕是都被國舅軟禁了。心中只想快點向世人道出國舅的陰謀,而此番她若是能回到宴會,必定能和義父取得聯繫,這樣想來,這豆蔻兒的身份該是正好。想到此,她也就任憑她們幫她更衣。
那兩人爲她換上一件豔烈如火的裙裳,偌大的下襬只要人輕一旋,就會打開那一個絢極的弧度,衣襬上是繁複的銀絲織成的紋佩,她的面紗被突然摘落的瞬間,因驚愕而上挑開的眉眼間燃着抹快要將人燒成灰燼的
媚色,讓同樣身爲女人的兩個舞女也愣在那裡。
“你,你不是豆蔻兒……”雖然這個女人比豆蔻兒不知要出色多少倍,但她們還是回過神,驚叫了出聲。
雲卿低頭稍稍擡了擡那衣袖,抿嘴一笑,“想不到我穿紅色的,也還不錯。”她說着,擡頭衝她們眨眨眼,“早說了,你們又不信。”
兩個人目瞪口呆,又見她要往外走,忍不住追上去,“你,你要去哪裡?”
“跳舞啊!”雲卿重新換上一個緋紅的面紗,說的理所當然,“那個女人不是說沒時間了嗎?”
“可是你會跳舞嗎?”兩個人本以爲這個不是豆蔻兒她們會跳不了舞,卻不料這個人竟然有心要幫她們度過這一場難關。
被她們這麼一問,雲卿有些怔了,她當然不會跳什麼舞,也不知她們要跳的是什麼,她又不喜歡看宮裡的那些什麼寡淡到了無甚滋味的舞蹈,唯一一次看過的,也是跟柳昱偷偷去青樓看名妓芳菲跳的舞,只是那舞,卻是,豔舞。
她此刻只想儘快到了宴會,哪還管得了其他,只淡定的點頭,那兩個人又高興起來,擁着她往外走。
只是才走了不到幾步,就聽到遠處草叢裡傳來一聲慘叫,隨後就有幾個侍衛拖着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劍尖上血一個勁的流下來,砸在地上。
雲卿心中起伏,覆着面紗的臉上卻平靜,只淡淡的看着,倒是她邊上的一個女子忍不住驚恐,澀澀發起抖來,低低叫出聲,“是豆蔻,竟然是豆蔻兒……”
“她說要逃走,想不到竟然……”
雲卿幾不可聞嘆息一聲,想不到竟然是真的豆蔻兒被當做她,無辜喪命,她竟是欠了這個豆蔻兒的。
“走吧。”她面色如常的開口,看向兩人的目光中,隱隱含着警告意味,說着,率先離開,若是她也能倖免於難,她必定會好好的尋一尋,這個豆蔻兒有什麼心願,好幫她了了。
她們三個才一出現,就被那女子抓着,領到了會場那邊。
雲卿飛快的瞥了眼,在見到和人寒暄着說話的柳昱,眼中一喜,想要靠過去,卻被女人一把擰住了胳膊,冷笑道,“都快成國舅的九夫人了,還這麼風騷,勾上了個徐大人,現下又看上了柳大人不是?”
“瓔姨說的是哪的話!豆蔻兒自然是想好好聽話跳好這場舞,怎麼?難道我想通了,瓔姨反倒不高興了?”從她們口中得知這女人是叫瓔姨,雲卿淡淡的說話,看過去一眼,眸中的清傲讓女人驚了驚,“你……”
“我尊重你,才喚你一聲瓔姨,若是這個舞跳砸了,我有國舅撐着,自然不會有事,可瓔姨……就難說了。”
“我這也是爲瓔姨好,是不是?”勾脣笑的清越,雲卿手一掙,人已被那羣着了白裳的女子簇擁進了場子裡。
霓裳舞衣,火紅而又熱烈,像是一團火,會在任何人心中燒開,偏瓔姨眼中的那個女人,有着高傲清華的氣質,這樣一瞧,到根本瞧不出絲毫舞女的風塵味,只餘九天鳳凰的高貴。
她的眼中滑過疑惑,這個聲音,這明明不是豆蔻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