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狠狠閉上了雙眼,懷裡本安靜下來的孩子瞬息間又放聲哭了出來,她被這哭聲驚的一慌,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抱的他太過於用力,讓小孩快要窒息。
慌忙柔聲哄着小孩子不哭,越見嘶啞的哭聲漸漸和宮女們的求饒聲響成一片,聽得讓人無限心煩。
“夠了!”她站直了身體,臉上笑容全無,冷冷的掃過底下跪着的宮女,輕輕嗤笑了聲,“沒用的東西,養着也只是浪費……來人……拖下去!”
“是!”因爲豐寧宮的動靜實在太大,早有侍衛長領着手下侯在一旁,聽着她的吩咐,紛紛上來拿人,宮女們自然都是哭鬧着不休,卻只能讓雲卿的心更冷一分。到了最後,侍衛長索性一揮手,讓人堵上了這些宮女的嘴。
“郡主,您看?”
看了眼已經闔上了雙目的雲蓮,就算不用再看到她眼裡的憤怒和驚恐,她卻依然能自她嘴角上那抹笑容裡,看出些譏誚來,好似在嘲笑着她什麼……
她深深嘆了一氣,空出手來,將她嘴角的詭笑悄悄抹平,“不管怎樣,你的仇,我會報……可是我……”不信那個人是他!
倏地轉過身,她淡淡吩咐下去,讓徐祁煙來打理雲蓮的後事,話一出口,就被人一口打斷下來,“郡主此言差矣,徐祁煙身爲起居舍人,似乎並沒有這個資格?”
抱着孩子轉過身去,雲卿看着那個人的面孔微微一笑,“祁煙是雲蓮的表哥,血脈親情,又如何沒有這個資格?”
柳昱聞言怔了怔,低低笑道,“郡主這是怎麼了?好大的火氣啊!”
“柳大人又是怎麼了?消息靈便的很?”雲卿笑着看他,只是那眼底的神情卻太過複雜,有些懷疑,有些擔憂,亦有些歉疚,只是眉間的深疑將一切都蓋了過來,她施施然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卻是一個向裡,一個往外,“殺害雲蓮的兇手,就要煩勞柳大人了!”
柳昱朝她恭謹的欠了欠身,“既然是郡主的請託,柳某自當盡力,只不過……”他勾脣略笑,視線從雲卿懷裡抱着的孩子臉上劃過,嘖嘖嘆了聲,“好俊的孩子!”
雲卿本要走的腳步一頓,聞言笑着看過來,兩個人說話,似是從很早之前就已經那麼熟悉般,“和他父親很像,不是嗎?”
柳昱笑了起來,“郡主真會開玩笑,我沒有見過葉將軍,又如何會知道他們父子倆長的像是不像!”
“是嗎?”雲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輕輕點了點頭,道,“那麼柳大人,你可認得我?”
“雲卿郡主,誰人不識誰人不曉啊!”他笑的低沉,微垂下眼眸的瞬間,一絲複雜飛掠而過。他說笑着,擡起頭來,走到雲蓮跟前,伸手翻看了些許,沉默了半響,才道,“雲蓮郡主,應該是被人活活悶死的!”
他說着,低頭看到摔在一旁的枕頭,拾了起來,沉吟着捏了會,才道,“應該是用枕頭捂住人的口鼻……雲蓮郡主掙扎過,似乎,在兇手的手上,留下過痕跡!”他抓起雲蓮的右手,指着她指甲上淡淡的紅色,輕聲笑道。
雲卿怔怔的看着她指甲上淡淡的血色,睫毛一掀,“還有呢?”懷中的孩子已經安靜下來,安心的窩在她懷裡,不哭也不鬧。
“雲蓮郡主死的時間並不久,也許……”他神秘的勾了嘴脣,笑道,“也許,你們還會和兇手有碰到過!”
“您說是不是,郡主!”忽然他的笑意在臉上一僵,卻又迅速的褪了開去,看着匆匆進來的人,似笑非笑道,“喲,這不是新任的起居舍人,徐大人嗎?”
徐祁煙的臉微微一白,他清楚柳昱這是失憶了,也不去管他陰陽
怪氣的口氣,只是飛快的瞥了眼雲蓮,便皺起了眉看向雲卿,“這……”
雲卿示意他先不要說話,靜靜的斂了眉,她的聲音也有些過分的沙啞,“表哥,雲蓮,便拜託你了。”
徐祁煙瞭然的點頭,兩人之間只要一個笑,一句話,便不用過多的解釋,許是兩人之間的默契讓柳昱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柳昱看着雲卿抱着孩子匆匆出了豐寧宮,略一思索,也跟着追了出去。
“郡主怕是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恩?”
雲卿並不看他,只是擰着眉快步走着,柳昱不肯罷休,踏前一步攔住她的去路,“郡主……”
“你夠了沒有?”雲卿倏的擡頭,眼裡漾着抹冷冽,銳利的寒光,讓柳昱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柳昱,我曾經告訴過你!”她冷笑着逼近一步,那句話本來已經到了喉間,只是看着他驚訝莫名的臉色,她終究還是住了口,只輕笑着前傾了身子,隔着一個孩子的距離,她替他理了理並沒有散亂開來的前襟。
柳昱的神色一動,纔要開口,卻聽她在自己耳邊,悠悠的開口,“一個人再怎麼僞裝,總會有破綻,柳昱,這句話,還是我們一起聽人說的!”
柳昱的身體在一瞬間僵硬下來,嘴角無力的牽了牽,“我不懂郡主說的是什麼?”
雲卿側頭認真的看了他半晌,輕笑道,“雖然不明白你要做什麼,可是柳昱,不要讓我恨你!”
“郡主到底在說什麼?”柳昱的臉色已經陰沉了下來,眼底隱約有些怒意,卻在瞬息後,又變作了他原先的模樣,“郡主這是急着找皇上吧?柳某便不打擾郡主了!”倏的轉身離去,藏在袖中的手卻緊握成拳,恨……
其實也好!
雲卿抱着孩子到了寢殿,一路上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自己似乎漏過了什麼。她到時樞念正坐在案前批着奏章,小安子就站在邊上替他磨墨,臉色微微發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站在殿外,只瞥了小安子一眼,全部的心神都幾乎爲那個人所引,不是沒有看過他批閱奏章的樣子,可卻從沒在如此的境況下,看他這樣辛勞着,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不適宜承擔這樣重負荷的勞作,居然還在……
不過,她很難有這樣的機會,站在不遠處暗暗觀察着這個人。
這個人,溫柔的時候可以讓你無可是從,除了深陷其中便再無其他的路可走!可若是強勢起來,同樣不會給人留下退路。
抱着孩子的手微微用力,懷裡的小孩也很配合的嗚哇一聲嚎了出來,樞念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動作極快的將奏章往自己後背一藏,卻忘了他手裡拿着的筆,那筆一下子劃的太快,在他明黃色的龍袍上留下華麗麗的一筆。
雲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動作,脣邊露出一抹挪揄的笑容,“皇上在做什麼?”
樞念將手往後邊更加用力的一握,小安子聽到雲卿的聲音,嚇的面色越加的慘白,整個人都在開始抖起來,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顫着聲道,“郡,郡主……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雲卿微微眯了眼,抱着孩子一步步靠近,她的目光一直都看定了樞念,弄的樞念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僵硬,背後藏着的東西也不知是該老實的拿出來還是丟在某個看不見的角落。
“皇上好有閒情逸致啊!”雲卿微微拖長了語調,目光瞥及小安子,在看到他抓着硯臺的手背上幾道顯眼的血痕,她的臉色稍沉,卻是不動聲色的讓小安子起來。
樞念癟癟嘴,心中暗恨,每次都是旁人能得她一抹笑,一聲軟語,而他卻什麼都得不到。
小安
子只覺得背上一陣抽涼,他有些欲哭無淚,郡主啊,皇上啊,你們能不能不要用那種眼神看着奴才啊!
只看了小安子一眼,雲卿便將視線收回,看着樞念龍袍下襬上那道長長的墨跡,勾脣笑了笑,“想來皇上興致極好,竟然想到了作畫!”
每次她叫他皇上,便是心裡不舒服的表現,樞念不知自己哪裡又惹惱了她,有些委屈的笑了笑,心裡卻有些苦澀,縱然她叫他皇上叫的一口一個溫柔,可畢竟這個稱呼太過讓人疏離,他寧願聽她生氣的叫着樞念,哪怕是連名帶姓的叫也無所謂。
只是聽到她居然問自己是不是在作畫,倒是讓樞念怔了怔,順着她的目光向下,他一瞥見自己龍袍上的墨跡,便黑了臉,只能尷尬的笑了起來,“我……”
雲卿臉上的笑容漸漸冷了下來,看那個人的目光躲閃着不敢看她,她心裡一陣惱火,忍不住火氣就上來了,“我怎麼說的?奏章什麼的等我回來再看,有不懂的再問你,你……”
心裡的暖意在身體四處激動的遊蕩着,樞唸的脖子下意識的一縮,身子往後一靠,幽黑的眼珠子一轉,往她懷裡的孩子看了一眼,訝異的挑了眉笑,“雲蓮的孩子?”
雲卿不由冷笑,“別轉移話題,把背後的東西交出來!”話雖是這樣說的沒錯,她的目光卻一直未放過樞念及小安子的臉。
樞念心不甘情不願的哂笑了聲,乖乖的將身後藏着的奏章交了出來,目光一片坦蕩,就算有些訕笑,那也是因爲奏章的事,他似乎,並不知道雲蓮已經出事了,卻是小安子,從樞念提到雲蓮開始,他就開始不停的發抖,天氣並不熱,他額上的冷汗還是跟着一滴滴砸落下來,匯聚在地上,聚成不小的一團。
無視樞念手上的奏章,她慢慢踱步到了小安子跟前,聲音已漸漸冰冷,“小安子,剛纔見到我爲何要跑?”
“剛纔?”小安子猛地擡頭,雙眼驚恐的縮了縮。
樞念也跟着皺起了眉,雖然不明白雲卿爲何問這個,但卻從這之中敏銳的嗅到了什麼,他沉吟着將掌心的奏章放落,靜靜道,“小安子一直都在這裡替朕研磨,除了剛纔,出去了一會……”他深深看一眼小安子,從小安子剛出外回來時,他便覺察到小安子有些異樣,“雲卿你是在豐寧宮吧,這裡離豐寧宮遠的很,那麼點時間,除非有分身之術,否則他是絕沒可能出現在那裡!”
他說的太過肯定,讓雲卿微微蹙眉,卻沒有再問下去,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驚恐不已的小安子,雙手將孩子託了託,看着樞念,一字一句,說的淡靜,“雲蓮,她死了!”
樞念跟着一挑眉,然後臉色慢慢冷了下來,眼中飛快的閃過抹哀傷,他站起身來,“說到底,你還是在懷疑我,你問小安子的行蹤,便是懷疑他是受了我的指使……”
“你在說些什麼?”雲卿擺手制止他說下去,恨瞪他一眼,“你不是做這種事!”她說的肯定,眼中的信任讓他一怔,旋即心不由的狂跳起來,從來不能讓人輕易看出他情緒的臉上,迅速的閃過不可置信的狂喜,激動,他張開雙臂將雲卿摟了進去,纔要用力,懷裡那孩子就毫不客氣的哇哇大聲哭了出來。樞念當即黑了臉,“小安子,把孩子抱走!”
小安子哆嗦着起身,纔要去抱卻被雲卿阻止下來,她把孩子往樞念懷裡一塞,“若是他有什麼損傷,我饒不了你,還有,孩子的名字,你負責取了!”不管怎樣,在樞念這裡,她纔會覺得這個孩子會安全,更何況她還得趕過去,看看豐寧宮裡還有什麼需要她幫忙,順便好好理一理思路,她相信樞念,相信他不會殺雲蓮,畢竟,他根本毫無理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