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卿苦笑,眉尖一蹙,反脣相譏,聲音帶點沙啞卻憑自添了些魅惑,“你呢?你又要關我關到什麼時候?”
樞念似乎並不爲這句話而有所反應,他只是認真的調了調粥,舀了一勺湊到嘴邊試了試溫度,確定不會燙到她了纔將勺子伸到她嘴邊。
“羅太醫的老方,對喉嚨很好,吃一口。”
雲卿並不張口,他的手也不放下,只是那麼固執的看着她,眼中的神情,除卻那一抹幽深的黑潭,依舊是那麼溫柔和寵溺。
在那種眼光注視下,雲卿不覺無趣,這些日子領教了這個男人她從未見到過的執拗的一面,她知道若是她不張嘴,他能放下所有的事,捏着那勺子,就算手痠了他也不會放下,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執拗到這個地步。
以前的樞念,不是這個樣子,是他掩藏的很好,還是根本就是她從不曾認清?
看她乖乖的張嘴吃下粥,他眼中笑意愈,只覺得連日來的苦累都是值得的,縱然腰很酸背也很疼,他心裡卻跟飲了蜜糖似的甜。
那張被毀了的臉於他來說根本沒有什麼,不見的醜卻讓他感覺更美了幾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男人再看得上紀雲卿,真好,真好……
一碗粥被他們這樣你一勺我一張嘴的吃完,雲卿雖然沉默,但不像先前那麼抗拒,樞念情知她是怪自己不讓她出去,他卻任她這麼彆扭着,放肆着,哪一種的紀雲卿他都喜歡。
“瞧你,吃東西都這麼不讓人省心。”他笑着伸手替她揩去嘴角沾着的粥,雙眼微微眯着,眼中有種顏色慢慢沉澱,雲卿愕然的側頭看他,然後便見他笑的玩味,“不過,不省心的讓人喜歡。”他說着,伸舌一舔,將手上沾染的粥盡數舔進嘴裡。
雲卿只覺得腦中‘轟’一聲,臉上唰的紅了遍。連柳昱都未必會做出這樣調情的動作,她怎麼會想到,先前還那麼純情的男人,如今竟將她調戲了?
“你……滾……”隨手抓起一個枕頭,就往他身上招呼,卻沒防備自己坐在那人腿上,他一歪,她也跟着倒去,她尖叫着摔在地上,被他順勢一攬,墊在地上,而她卻趴在他胸口,驚愕的擡頭,就撞進那人越來越深的眼瞳裡。
深……黑……
那種純粹的黑色,要將人的心一點點吸進,然後吞噬。
一點點的笑氾濫出來,他伸手將她的頭壓在自己心口,胸腔內發出悶悶的笑聲,“雲卿,你難道不知道清晨的男人,更加容易……”
他壞壞的笑着,雙脣性感的抿起,然後在她驚訝的目光裡,溫柔的牽起她的手……
‘啊!’她怔了怔,終於回過神來,尖叫一聲,從他身上手忙腳亂的爬起來,“你,你……我……我是病人,你……”
慌亂過後,她便呆在了原地,什麼時候她也跟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般,如此驚慌失措,應付那些臭男人時不是一點都不在話下,怎麼碰到這個人,就心跳的這麼快,變得這麼慌,她驚疑不定的看向樞念,心跳如鼓,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男人笑着靠近,委屈的說着話。
“你勾起的火,可叫我怎麼辦纔好?”
雲卿怔怔的站着,直到那人溼潤的脣輕輕吻落在她鎖骨上時,她的身體在徒然僵直,嘴角的笑苦澀而又不甘,“你就不怕……我這麼髒,又這麼難看,我已經不是那個有人千金買一笑的雲卿郡主了。”
“如果碰了我。”她忽然咯咯笑了起來,滿眼都是自嘲,“他們興許會說,簫樞念看上的人,竟然是個醜八怪,哈哈……”
“沒辦法。”他微微一笑,然後捧住了她的頭,霸道的吻驟然而來,又啃又咬,不過片刻的
功夫,就將她吻的快要窒息,溢出在脣齒間,她只聽到他滿滿笑意的話,“我就喜歡醜八怪……”
“嘩啦啦……”數聲,水盆被人打翻的聲響。
樞念在心中暗咒一聲,將雲卿緊緊箍在懷中,側頭一看。
連衣愣愣的站在那裡,雲卿從他懷裡探出頭來看,看到連衣臉上那種齊聚驚悚愕然羞惱的神情,她不由低叫一聲,難耐的往他懷裡蹭了蹭,找了個算是舒服又安全的地方窩了進去。連衣不是別人,她們從小一起長大,被她瞧見,她還是覺得羞的很。
樞念有些不悅,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就這麼被人……挑了挑眉,連衣這會要是識相,就該馬上離開。可等她驚慌失措的將水盆撿起,一手伸了遮住自己眼裡,一個勁的說着,我沒看見,沒看見的退走,雲卿心知這以後定然會被連衣拿在嘴上說事,心中一急,一手掐在樞念身上。
樞念痛的俊眉一皺,眼底的笑意卻又濃了一分,不管怎麼說,這個人總算不再死氣沉沉,有了些活氣。
他的雲卿,本該就是這樣快意真實的女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只是他纔想繼續剛纔未完的,便再一次被人打斷,“殿下,太后已經去了夜合院!”
太后!樞念眸色一動,柔聲在雲卿耳邊道了句他會早去早回,便匆匆離去,根本沒有發覺身後人眼中慢慢浮起的輕笑。
“郡主!”連衣重又打了水上來,見到她眼裡的笑,帶着點寂寞,帶着點失望,心就疼的揪了揪。
“連衣,他變了。”雲卿直直的站着,在人前她總是告誡自己,若是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又如何能高人一等,以至於慢慢的,喜歡那麼挺直的站着,成了她的習慣,她溫柔又多情的笑着,卻也抵不去嘴角凝滯開來的孤寂。
連衣愣了愣,不知是存心還是無意,笑了笑,“人總是會變得。”她看了眼微怔的雲卿,又加上一句,“比如說,郡主!”
雲卿一怔,苦苦笑了笑,“想說什麼便說吧。”
“以前的郡主,容不得自己吃苦,別人給郡主一刀,郡主會還人三刀,就算兩敗俱傷,也要讓對不起自己的人,沒什麼好下場。”連衣笑着扶她坐下,微微嘆了口氣,“可是……”
“可是如今的我……”雲卿低低笑了聲,探手將連衣扯着坐在自己身邊,目光幽幽的,只是眼中多了些微的神采,那種不會因爲容貌和處境而改變的自信和驕傲讓連衣的心一動,“郡主!”
“我只不過,是想嘗一嘗被人庇護被人愛的滋味。”她笑着揚眉,慢慢起身,“滋味雖然一如既往的好,可我總有些不大甘心。”
連衣一笑,“郡主怕是早有了什麼想法,連衣還擔心……”
雲卿淡淡一笑,雙眼微微眯起,擠成縫的眼裡有灼光射出,說不盡的危險,樞念想要她安安靜靜的呆在水閣,她便呆着,可她想做的認爲該做的事情,從來不會爲了什麼擱置,縱然那個人或許當真愛她致斯,縱然她當真在心裡待他和旁人不同,可……
她勾脣輕輕搖頭,“你進出水閣不成問題,表哥他是不是也該來看看我這個表妹了?”
連衣會意,躬身退下,雖然不明白雲卿爲何要找徐祁煙,明明該找的人是柳昱,只她的心思她從不去猜,只要做好她吩咐下來的事便成。
門口的侍衛對於連衣的進出倒沒怎麼阻攔,甚至於徐祁煙帶着一個身穿玄色衣裳的太監進去時也讓人進去了,畢竟樞念吩咐下來的,只是不讓雲卿隨意進出水閣。
徐祁煙進去沒多久,裡面便傳來激烈的爭吵聲,隨後更是有東西被人盛怒之下碰翻的響聲,幾個人面面相
覷的看一眼,躊躇着是否該進去看看,但最終還是待在了原地。
過了片刻,他們便看到徐祁煙帶着那太監怒氣匆匆的出來,臨出水閣時,還惡狠狠的瞪了雲卿的屋子一眼,隨即那裡面便傳來‘砰’的一聲巨響,杯盤碗碟嘩啦啦的脆響成一片,聽的他們心驚肉跳。
“郡主,您消消氣,表少爺他不是故意的……”
‘砰’又是一聲。
連衣擔憂驚慌的勸解聲不斷的傳來,屋裡清脆巨大的響動也跟着一同響起,幾個人不由都停住了想去看看的腳步,都說這雲卿郡主發起脾氣來專愛砸她屋子裡的東西,看來,果真不假。
卻說徐祁煙怒氣衝衝的出了水閣,一直都是大步的朝着宮門走去,他身後的太監不得不加大腳步才能跟上,臉色難看的上了等在宮門的馬車,徐祁煙第一次朝車伕發了火,“回府。”
車伕也不清楚他發的是哪門子的火,但一向見他溫吞有禮慣了,這突然的發一次火讓人不敢怠慢,慌忙一甩馬鞭,飛快的趕了車。
馬車裡的徐祁煙似是餘怒未笑,一張豔麗的臉上因爲怒意而泛起的紅暈還未消退,只是那一雙眼睛卻蒸騰的越來越亮。
從上車後一直怕怒火波及的太監,終於擡起臉來看他,‘噗哧’一聲笑道,“想不到表哥發起火來,竟是這樣的?”
徐祁煙一怔,早先盤旋在胸口的那股憤懣慢慢消退散來,隨手拋給她一封信,“你看看,這是你早先讓我查的風璃和姜姑姑的資料。”
雲卿依言接過,直到看到風璃那一頁紙上寫着什麼時,眼中浮出一抹了然的笑來,纖長的手指慢慢從那幾個字上劃過,她嘴角的笑便綻放的愈加燦爛,果然不出她所料。
“雲卿!”徐祁煙詫異於她的反應,只是更多的卻是激動,他沒有料到,時隔幾日,還能見到原先的那個紀雲卿,他靜靜的看着她,含笑道,“你果然還是原先的那個雲卿。”
雲卿輕輕嗤笑,挑眉擡頭,太監帽將她額上的疤痕都緊密的遮了起來,只留下那一張妍麗的臉,她似笑非笑的看定徐祁煙,低低垂眸,“我變了。”
她看徐祁煙的臉色微變,眼中的光都亮的逼人,她不由轉開了頭,隨便問了句,想轉了他的心思,“表哥剛纔氣什麼呢?”
他抿緊了嘴不說話,只是探頭跟車伕說了聲,便改了回徐府的道。
“照你的意思,我找了二哥來。”他湊近她說了這麼一句,徐家除了徐家長女棲眉進了宮做了眉妃又薨逝外,老二徐祈風不愛官場卻志在言商,老三徐祁蘇總幻想着仗劍遊天下,於是徐祁煙便被徐家二老不管不顧的抓了往官場上塞,說起這個,總讓徐祁煙每每憤懣,徐家老二老三也覺得在這事上對老四有所愧對,因此都極疼他,一般他有什麼要求,他們必定會想着法滿足。
雲卿點點頭,又問了句道,“三哥呢?”
“三哥他還在往這裡趕,你讓連衣送消息送的太晚了。”他略有些嗔惱的看她一眼,雲卿不由失笑,“表哥,欲速則不達,況且樞念總往我那裡跑,我就是有心也沒那個功夫,要不是……”要不是太后突然去了他的夜合院,想到這裡,她臉色微變。
徐祁煙似乎也從她話裡聽出些什麼,有些感慨道,“樞念他……”
雲卿輕輕闔上了雙目,遮去了她眼中複雜的光芒,那個人,她還是喜歡,怎麼辦?於他人,因爲將心放的不多,所以那樣的背叛不至於痛徹心扉,一如當年的徐祁煙,當年的柳昱,當年的葉倚琛……正因爲不深,所以她還能許他們在自己身邊,可若是那個人,愛之深,便是恨之切……簫樞念,不要讓我恨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