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念從秋閣出來後,本想盡早回自己的院子,昨晚累了一夜,他必須要好好補眠,只是當經過水閣時,他的腳卻像是釘在那裡,不肯再動分毫。
裡面傳出些小孩特有的稚嫩的聲音,他知道那是莫桑。
想了想,他還是走了進去。
水閣的前院,莫桑依舊一身紅袍,正叉着腰對着人頤指氣使,“喂,那個花,要放那邊,這個魚,先讓我玩幾天再放進水池……”
“還有那個誰,這麼醜的東西不要搬進我屋子裡,本殿下以後要在這裡常住,誰都不能阻止……”
才幾日,這個在連妃那裡不言不語多天的皇長孫卻在水閣這裡喋喋不休的說話,他聞言皺起了眉,太吵了,雲卿是喜歡安靜的。纔想到雲卿,他就瞥見一人端着碗麪,淺笑吟吟的坐在一邊。
溫柔的調了調碗裡的溫度,她小心的夾起一筷子麪條湊到他嘴邊,“來,吃一口。”
莫桑嫌惡的看她手裡的東西一眼,脆聲道,“不吃。”
樞念捏緊了拳,卻忍着沒有出去。
雲卿並沒有生氣,只是將那筷子面湊的更近了些,“快吃,我親手做的,你嘗一口。”
“就是因爲是你做的,打死我也不吃。”莫桑的小臉皺的更緊,不屑的擺開了頭,對着走過身邊的連衣又開始囔囔,“那些是什麼衣服,我要穿絲綢的,我要穿大紅的,白衣服你以爲是死人啊……我不穿……”
連衣有些懊惱的揉揉手,忍不住哀嘆,這個莫桑殿下真是難伺候,要是能有六皇子一半乖巧聽話,她就謝天謝地了,只是以前的六皇子多麼乖巧,現在的雖然也是溫和的青年,可感覺怎麼就不一樣了呢。
她搖着頭進屋子裡去。對於雲卿往外撿回來的莫桑,是有怨不敢言。
雲卿卻不管她怎麼想的,只是費盡心機要莫桑吃下自己做的面,只是央了幾次,這死小鬼都給她擺臉色,連累的她捏着筷子的手痠的可以,她當即怒了,臉色一沉,“你到底吃不吃?”
莫桑被驚的瞪圓了眼睛,看着雲卿舉着筷子的手微微顫抖着,再看她一直溫柔笑着的臉上已經現了怒容嚇得忙一口含住了麪條,‘哧溜’幾口,甚至都沒有嚐出什麼味道,就被他連驚帶嚇的吃進了肚子裡。
雲卿這才笑着摸摸他的頭,“這樣才乖。”
“好不好吃?嚐出什麼味道來了?”她捏着自己發酸的手問他。
莫桑哭喪着臉,不樂意的嘟囔,“被你一嚇,我什麼味道都嘗不出……好像是糊了……”
“怎麼會這樣?”雲卿有些懷疑的自己吃了一口,“我剛吃那會感覺還可以啊?”
莫桑見她那個樣子,眼珠子轉了轉,就要往邊上挪去,孰料雲卿察覺到他要逃跑的意圖,伸手將他後領揪緊,本要提拉他起來,只是感覺到手上的重量,她才發覺這個人不是樞念,他是皇長孫莫桑,從小在萬千寵愛中長大的人,不是她的那一個樞念。
她輕嘆了一氣,抓着他的手卻沒有鬆開,“你跟我來,我再做一遍。”
“不要啊!”莫桑哀嚎,看到水閣裡那些被他支使了多時的奴才偷偷笑着,他忍不住跳腳,“不許笑,你,你,還有你……今晚不許吃飯……哎喲……”
等連衣抱着衣服要讓莫桑過目時,才發覺前院裡已經沒了莫桑的身影,她隨手扯過一個人問,“殿下呢?”
誰知道那人竟然哭喪着臉,指
指小廚房的方向。
連衣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又被那小祖宗給罰了,她忍住笑,本想折回身,卻意外的看到那個黑袍男人,心裡不由自主劃過恐慌,她忙抱着衣服緊走幾步,“六皇子來了,怎麼也不進來坐坐,您已經好久……”
樞念盯着雲卿離開的方向看了幾眼,最終也只是冷哼了聲,面色難看的離開了。
連衣有些尷尬的抱着手裡的衣服,眼裡有些落寞,“已經好久沒和郡主一起,吃吃飯說說話了,哎……”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雲卿這麼認真。
回來時對自己的怨嗔也不以爲意,只一心一意的練着煮麪條,還算着八月二十九那個日子,她怎麼會不清楚呢,那個日子是雲卿撿了六皇子回來,據云卿講,是六皇子的生辰……
她望了眼小廚房的方向,忍不住輕輕搖頭,從回來那天就忙着做面,下面湯,卻只是爲了那一天,親手奉上……她家郡主,這一次真的是……交付了一顆真心。
小廚房裡的兩人,並沒有知道樞念曾經來過。
莫桑是想着法要逃走,怎奈雲卿不肯放人。
“你到底要怎麼樣?”莫桑被她攪的無法,只好拼命跳腳,惡聲惡氣說話,“你想討好別人也不用這麼作踐我吧?這麼難吃的東西,我再吃下去就要躺牀上去了。”
“真的有這麼難吃嗎?”雲卿手上的動作一停,眼裡閃過些黯淡。
莫桑一怔,紀雲卿在他眼裡,向來都是驕傲高貴的,可是最近幾日,她所做的都顛覆了他對她的印象,看到她難得顯現的黯然之色,他只覺得心縮了縮,有些不好意思的扯扯她衣角,彆彆扭扭的說話,“也不是太難吃了,只是……水閣這麼多人,幹嘛要我來吃……”
他瞟了瞟雲卿的臉色,有些不安的看她。
雲卿頓下身來,摸摸他的發,笑道,“我剛見到他的時候,他十五歲。”她比劃了個高度,“只是比你高了那麼一點,他輕的很,不像你,我抱都抱不動。”
莫桑不屑的冷哼,彆扭的擡高了下巴。
雲卿不由失笑,“我遇見他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可他沒有長壽麪吃。”
“所以你就要做面給他吃?”莫桑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摸摸她額頭,確定沒發燒後才嘀咕一聲,“我說,讓御廚做一個不就行了,到時候再送他份大禮,他……”
“你不懂。”雲卿笑着起身,將手掌按在他頭上,“你們怎麼說也是叔侄,口味應該都差不多。他那個年紀……”
“他,他,他……”莫桑恨恨的撅起了嘴,“你十句話裡,有九句沒有離開過六叔。”他瞪了眼雲卿,“六叔有哪裡好,長的都沒有你表哥好看,也沒有那個柳昱懂得討你歡心,甚至都比不上我父王……”
提及逝去的空桐,莫桑的眼圈就紅了起來,小手揉揉眼眶,‘啪‘一聲就坐在地上,抽起氣來。
雲卿無法,只好放下手裡的東西,費心寬慰起來,莫桑於她來說,可以說是爲了空桐的責任,眼見在這裡再難待下去,她也只好慶幸,離樞唸的生辰日還有些日子,能讓她練練手,只不過他一口一個姐姐,叫的她滿是惱火,也不知他吃錯了什麼藥,這個時候,她萬萬也想不到,樞念是聽了她拜託杜廉的那一句,照顧弟弟的話惹的事。
連衣看到她牽着莫桑出來,本想開口跟她說樞念來過的事,只是纔開口,就被莫桑大吼大叫的給支使開了,他紅着眼,身子直往
雲卿後面躲,雲卿知道他一向在水閣衆人面前作威作福慣了,哭這麼一件丟臉的事,又怎麼能夠讓多餘的人看見。
難得看這個小爺哭鼻子,連衣有些驚詫又有些好笑,只是看莫桑那雙兔子眼,她勉強忍住笑,欠了欠身就進屋收拾去了,她可不想被莫桑的火波及。
雲卿纔想哄着他先去屋裡,有個聲音已經跟着進院了,“喲,莫桑今兒個又是怎麼了?誰欺負了你,本宮替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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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淑妃娘娘不要奴才通報。”小太監有些惶恐的立在一旁。
雲卿對這個淑妃本就沒有什麼好印象,自從知道樞念母妃所受的侮辱,更是對她厭到了極致,她不動聲色的笑着相迎,纔要客套開口。淑妃已經先笑着抓着了她的肩,“哎呀雲卿,本宮可是替你做媒來了。”
雲卿怔了怔,做媒?她在心底冷笑一聲,難道她已年紀大到要靠這些人做媒才嫁的出去麼?真是可笑。
面上含笑,她微紅了臉,嗔道,“娘娘您在說什麼呢,雲卿……”
“怎麼?你是心裡有人了,還是看不上本宮介紹的?”淑妃假意的皺起了眉,不一會又拍拍她的肩,笑道,“你放心,是我遠房的一個侄兒,文成武就,長的也不錯,你先不要忙着拒絕,等見過了,你覺得不錯了,咱們就可以商量商量辦婚禮的事了。”
雲卿不由愕然,怎麼要這麼快?她摸不透這個淑妃的心思,但她突然來示好,莫不是和二皇子有關?
陽逸雖是淑妃所生,但從小母子兩人的關係便不怎麼好,聽說陽逸有向監國請命駐守邊關,可被淑妃連哭帶求的往連妃那裡求了半天,才把連妃和簫修祈說動,駁了陽逸的請命。
這個宮裡,若是塵帝身子還健朗,淑妃必不會如此着急,可眼下汩塵命不久矣,朝政被簫修祈把在手裡,也難怪她着急了。
“娘娘!”雲卿不由嘆氣,“娘娘有什麼事要雲卿幫忙不妨直說。”
淑妃臉上的笑有些僵了僵,但也只是一瞬,她已經咯咯笑了起來,“哎呀,瞧你說的,本宮是真想爲你做媒,你怎麼也不瞧瞧我那侄兒長什麼樣?”
她笑着拍拍手,就有人取了一個畫軸過來,在兩人面前打開。
雲卿看着那畫像中的人,目光不由一縮,淑妃看的臉上的笑越發燦爛起來。
“你瞧瞧,他昨日剛到棲梧,本宮見了,就覺得他和你甚是相配,他……”不待她說完話,雲卿臉色已冷了下來,手只一掃,將那畫像打翻在地。
“紀雲卿你!”淑妃臉色有些不大好,顫抖着手指向雲卿,“本宮好心好意過來,你竟敢這樣放肆,都是二十的老姑娘……”她在朝中看來看去,也只有這個北至郡主,西梧王義女,和定國公都關係匪淺的紀雲卿能夠讓她覺得是種依靠,可怎麼結果是這樣?不是說紀雲卿愛葉倚琛愛到刻骨嗎?
暗暗咬了咬牙,雲卿面上浮出個笑容來,眉眼間妍麗的很,“雲卿的事,不勞娘娘費心了,是不是老姑娘,有沒有人要也不關娘娘的事。”
“更何況……”她冷冷掃了眼地上的畫像,淑妃的侄兒長的與葉倚琛倒是有八九分像,以爲她愛着的那個人,還是葉倚琛麼?
“我紀雲卿要便要真品,像這樣的替代,娘娘怎好意思拿出來!”
“你!”淑妃倒退一步,臉上出現異色,“他是要做你妹夫的人,你居然……怪不得,怪不得你妹妹怨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