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無欲則剛
聶宇平帶着三十個護衛進了穆王府,住進了東跨院與主屋只一牆之隔的羣房。
依然與在楊柳院一樣,杜蘅出行時充當隨行護衛,夜裡輪班巡守,負責東跨院的安全事宜。
明眼人不難看出,世子爺沒把他們當外人,甚至可以說是心腹。穆王府的下人們便不由都要高看他們一眼。
聶宇平心裡也清楚,穆王府是藏龍臥虎之地,能人很多,想要出人頭地的更不少。
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得了這樣的好差使,明面上沒有人吭聲,暗地裡不服氣的一定很多。
行禮雖然一兩天就能搬過來安置妥當,職司也可以由蕭絕一手安排,然而真正融進王府,還需要時間和時機,急不得祜。
因此,進來之前早就打聽好了穆王府的規矩,當天進王府,第二天寅時就帶着這三十人,上了校場。
王府府軍本以爲他們特地來露一手,展現實力,順便給大夥一個下馬威,各個暗中憋了一股勁,想要較個高低。
不料他們卻只安安靜靜地列了隊,跟府軍一起,聽着鼓點,開始了嚴格而枯燥的晨間操練。
不驕不躁,不卑不亢,見人又都是一臉笑,讓人有氣發不出,就象一拳打到了棉花堆裡,軟綿綿的使不上力。
蕭昆在高臺上看了幾天,忍不住稱讚:“世子妃手底下果然有能人,瞧着只有三十人,能當三百人用。”
蕭乾撇嘴,語氣不自覺地泛着酸:“特地爲她挑的,能不好嗎?”
越想越覺得生氣:“姓聶的不論身手,見識,行事的手腕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放在軍中當個參將絕對沒問題,到神機營裡任個堂主也綽綽有餘。這樣的人,不招攬到自己麾下,竟讓他整天圍個婦人轉,真是暴殮天物!”
“不關世子爺……”蕭昆粉飾太平。
蕭乾冷哧一聲:“我是癱了,可還沒瞎沒聾沒傻!那些人可不是普通走江湖賣藝的把式,尋常人想請一個都難,不是那死小子暗地裡操縱,就憑那丫頭,能找到這麼齊整的一班人?”
蕭昆無詞以對,只能乾笑兩聲:“少年人血氣方剛,做事衝動些也是有的。何況,世子夫妻和美了,王爺也安心些不是?”
蕭乾面上沉沉:“就怕是太和美了些。”
蕭昆驚訝了:“難道王爺盼着他們不好不成?”
只有世子爺夫妻和美了,王爺才能早日抱到金孫,自個也能乘着年輕,伺候一回孫少爺。
至於世子妃身子不好,不利生育的話,他是堅決不信的!
王爺的寒毒,當年也算是病入膏肓了吧?
連鍾翰林都說只半年可活,通知他準備後事,還不是給世子妃給治好了?
且,聽說世子妃最擅的是婦科。
小小的宮寒之症,算什麼毛病!
蕭乾瞪他一眼:“這是什麼話?”
哪有做父母的不盼着兒女好,倒盼着他們成天鬧得雞飛狗跳的!
蕭昆被他瞪得一縮脖子,咕噥:“如若不然,王爺何必非要把付姑娘塞給世子爺?總不能爲了報恩,把世子爺的下半輩子搭進去吧?那也太不划算了!”
誠然,付姑娘是不錯,苦等了世子爺十九年,其堅貞忠誠的確讓人感動。
可不錯歸不錯,感動歸感動,到底跟世子爺少了些緣份。
且,付姑娘剛來的時候還算中規中矩,最近做的有些事卻不太地道。
誰也不是傻子,都是從陰謀算計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人精,付姑娘耍的那點子小心眼,誰還能看不出來?
再說了,當年兩家指腹爲婚,付夫人生下的是兒子,當時並沒有說以後付家生了女兒還是給世子爺爲妻,那麼這樁婚事就該自動解除否則,付夫人一直不生女兒,世子爺就一輩子不成親不成?
付家卻在沒通知蕭家的情況下,單方面把婚約續到了長女身上,斷絕音訊二十年後,突然冒出來,就算不是挾恩圖報,擅做主張卻是跑不了的。
世子爺不認她,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蕭乾冷笑一聲:“你以爲我當真老糊塗了不成?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各安天命!付鵬是救了我,可戰場上爲了我送了命的都不知凡幾,難道這些人的女兒全都要娶進來不成?”
蕭昆一怔:“那王爺……”
蕭乾斥道,看着校場一隅的偉岸身影,眸光更冷了幾分:“無欲則剛,情深不壽。絕兒,終究還是太嫩了些。”
蕭昆一輩子沒成過親,是個老光棍,自然不明白何謂“情深不壽”但“無欲則剛”還是領會得到的。
琢磨了半天,忽地福至心靈:“王爺,你是擔心世子爺夫妻太恩愛,世子妃會成爲他的弱點,被人利用要脅?”
蕭乾卻盯着校場中的一點,見他練完槍後大步離去,連看都不往這邊看一眼,不禁有些意興闌珊:“兒女生來都是債,你縱然爲他操碎了心,他也不知領情。”
蕭昆心疼蕭絕,小聲辯道:“佛還爭一柱香呢,人活在世上哪能無慾無求?真要到了那個地步,還做什麼世子,直接去廟裡做和尚得了!再說了,以世子爺今時今日的地位,倘若連個女人都護不住,這官做得也沒什麼意思!”
“你懂什麼?”蕭乾沉下臉:“蕭家表面看起來風光無限,實則立於危牆之下,一步走錯,就是滅頂之災。若是個尋常女子倒也罷了,偏是顧洐之的孫女。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結,怎地說出這等混帳話來!”
蕭家有權,顧家有錢,兩家聯姻意味着什麼?
這麼多年,皇上最害怕的是什麼?
蕭絕對杜蘅愛得越深,皇上的疑心就越重!相對的,蕭絕的處境就越危險!
“查了這麼多年,不是也沒查出來什麼嘛?”蕭昆愣了一下。
“就是什麼都查不出來才更可怕!”蕭乾訓了他一句:“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怎麼還是沒有長進?”
水至清則無魚,顧家歷百年數代經營,成清州首富,怎麼可能沒有點齷齪的權錢交易?
偏偏太康帝查了這麼多年,硬是沒有查到半點蛛絲螞跡,清白乾淨得讓人瞠目。
一堂經過多年的調查,種種跡象都顯示顧洐擁有一筆數額驚人的財富,然而他死後,卻只留下區區幾百萬的家財……
說顧洐之清白,說這中間沒有貓膩,別說皇上不信,身爲大齊情報機關最高頭目的他不信,只怕隨便拖個路人都不會相信!
偏偏,蕭絕的身份還是如此尷尬穆王府的世子爺,自小被顧洐之養大!再娶了顧洐之唯一的血脈,說沒有陰謀,不是預謀,誰能相信?誰又敢相信?
別說皇上,就連他時不時要懷疑一下:絕兒這麼精明狡猾的一個人,怎麼會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這種情況下,依然被杜蘅迷得神魂顛倒,對她死心塌地,實在有違常理!
除非,這一切,本就是顧洐之早就佈下的一局棋!
皇上眼下不動蕭家,是因爲與他的情份還在,對他多少還有幾分信任。
可他已是風燭殘年,眼瞅着活一天少一天,還能護蕭家幾天?
等到他一死,太康帝必然會爲新帝登基掃清障礙,只怕那時,第一個就會拿蕭家開刀祭旗!
蕭昆摸着鼻子,嘿嘿笑:“我只需伺候好了王爺就成,別的,用不着我/操心。”
蕭乾氣得鬍子亂翹:“那你還多管閒事?”
“我這不是,心疼,少爺,麼……”在蕭乾的瞪視下,蕭昆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自動消音。
認義女的事不了了之,杜蘅也沒放在心上,自忙得無暇他顧。
這幾日隨着聶宇平等一行三十人搬進東跨院,原本留在楊柳院的婆子,媳婦,包括何嫂也一併陸陸續續搬到穆王府裡來了。
紫蘇額上的傷還未好徹底,把劉海放下來卻勉強能遮掩得過去了,加上白薇到底經驗不夠,進了王府難免縮手縮腳,事情一多,更是手忙腳亂,接連辦錯了幾件事。
紫蘇看不下去,也顧不得怕旁人說三道四,帶傷上陣了。
這一羣丫頭本就唯她馬首是瞻,有了主心骨,再加上紫蘇安排合理,調度得宜,做起事來立刻有條不紊,忙而不亂了。
杜蘅一下便得了不少空閒。
蕭絕只有十天婚假,之前籌備婚事用了三四天,只剩下最後一天了。
和瑞那一幫子狐朋狗友,早就嚷嚷着要來討杯喜酒喝,順便瞧瞧新娘子。
蕭絕就商量杜蘅,把時間訂在了今天。
杜蘅不是第一次以女主人的身份宴請客人,想着來的都是蕭絕的好友,怕給他丟份,倒弄得十分緊張,一大早起來,就開始折騰。
太華麗的怕不莊重,太素淨的又擔心少喜慶,太花俏的又怕欠沉穩……來來回回,脫脫穿穿,光衣服就換了四五套。
一開始蕭絕還繞有興致,提供些參考意見,後來就不高興了,板着臉不說話。
杜蘅捏着裙角,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這條玫紅的湘裙真的好看嗎?我總覺得太豔了些,要不,再換那條粉色的?”
“玫紅喜慶,粉色活潑,不過小姐是新嫁娘,穿玫紅更好一些。”紫蘇摸着下巴,仔細端詳了一遍,道。
“那就穿玫紅的吧。”杜蘅看了下時間,的確不能再耗下去了,只得做了決定。
拿着挑好的衣服到房裡換過,再走出來,不知怎地又彆扭了,道:“不成,我還是覺得這一身的紅太扎眼了些,我去換……”
“夠了!”蕭絕氣悶到不行,大喝一聲:“不過是和瑞那起子不要臉的要來蹭飯吃,做什麼刻意打扮?我看,你來見我也不曾這麼費心過!”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到飄香樓擺一桌,省得她瞎折騰!
紫蘇被他一聲大喝本來嚇了一跳,可聽他說得酸溜溜的,又覺得很是好笑,站在梳妝檯
旁,一副要嚇不嚇,要笑不笑的樣子。
杜蘅橫他一眼:“還不是因爲你?我要是出了醜,丟的可是你的臉。”
旁人不知,和瑞可是京中著名的浪蕩子,閱美無數,對女人出了名的挑剔。
她可不想因爲着裝不當,讓蕭絕受朋友奚落。
“有酒有菜就已經給他們面子,誰敢笑你?”蕭絕冷哼一聲,到底因這句話,緩了臉色:“不許再換,就是這套,我看着挺好。”
“小姐皮膚白,穿紅色確實好看。”紫蘇也在一旁幫腔。
杜蘅終於不再糾結,配了幾樣素淨的首飾,環顧屋子一圈。
屋子裡窗明几淨,院子打掃得一塵不染,走廊上啁啁和謝謝歡快地跳躍着,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露了個滿意的笑容,急匆匆拐去廚房最後驗看一遍菜色。
轉了一圈出來,就聽到蕭絕在院子的銀杏樹下與幾個男子寒喧。
其中一人,一襲天水碧的長袍,衣如瓊綃,襟帶飄飛,廣袖繡着淡雅的墨枝,翠綠通透,只一抹身影,已於炎炎夏日裡憑生出一份清涼舒適之意。
見蕭絕忽然停了說話,遂轉頭向她望了過來,五官清俊,秀雅如仙,正是三公子和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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