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也只有兩日來唯一守在屋子裡的蕭若離才知道哪裡纔是最安全的。
屋門再度關了起來,這一次關閉的時間卻不長。只用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便再度打開了來。
最先出來的是提着水桶的雨蕎和秋露,後面跟着的月白色男子衣衫的纖細身影正是段鳴羽。
再之後,卻並沒有在看到蕭若離。
“玉蒼瀾呢?”段鳴羽一雙清眸四下裡掃了掃,出口是聲音很是冷冽。卻並不如先前一般氣息不穩。
若是你仔細瞧,便能看的出,她原本黝黑的一雙眸子,在陽光之下竟然發着淡淡金色。
“玉世子去了前院,聽說是村子裡來了貴客。”飛翩從房檐上落了下來,緩緩說道。
“恩。”
段鳴羽話音剛落,便看到一角豔紫繡金蓮的長袍飄進了院子裡。接下來,便是那悠揚華麗仙樂一般是聲音。
“小羽兒你出關了?!”
聲音當中的驚喜和欣慰即便離的再遠也半點都掩飾不住。
段鳴羽抿了抿脣,神色仍舊如往昔一般的清淡,甚至更冷冽了幾分。
“來了什麼貴客?若是不重要的話便放着吧,今天就進山去。”
“額?”玉蒼瀾聲音滯了滯,顯然沒想到這人一見面就說了這麼句話。
“蒼穹山屏障開啓的時辰只有子午兩刻,如今已經過了午時。想要進山,只能等到子夜。那個時間只怕是諸多不便,不如等到明日吧。”
段鳴羽點了點頭:“也好,你可以繼續去會客了。”
玉蒼瀾眸色閃了閃:“這客人有些特殊,我以爲,最好你也一起來見見。”
“我不是你蒼穹山的人,對蒼穹山的客人也不感興趣。”
臨仙村明顯就是蒼穹山設在塵世當中的一顆棋子,即便是一顆棋子,卻也絕對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夠知道的棋子。
能夠找到臨仙村,還叫玉蒼瀾親自接待的,自然不會是隨隨便便什麼人。
玉蒼瀾掩脣低咳了一聲,神色當中顯然有幾分尷尬。
“這客人並不單單拜訪的是蒼穹山,他拜訪的人還有暗月少主。”
文青羽挑了挑眉:“居然找到這裡來見我?是誰?”
她自然知道文青羽這名字最近大約是風光的緊,一夕之間從蜀榮王妃變成了暗月少主,又是一夕之間成了蒼穹山玉世子的親妹妹。
即便她如今隨便拋出哪個身份都足夠能將人給震的發傻,但相信在眼下這般景況,並沒有什麼人敢這麼明目張膽的與她接近。
暗月少主公然與大周爲敵,所以她是大周的敵人。
一支親手砸碎的白玉簪,一封名揚天下的和離書,將整個蜀國都給得罪的恨了。
所以,她也是蜀國的敵人。
而她雖然是蒼穹山尊主濟安王玉懷翊的親生女兒,這個女兒的身份卻是濟安王妃根本就沒有承認的。
所以,她也是蒼穹山的半個敵人。
這麼一個看着風光,實際上腹背受敵處處都不討好的身份,誰會來拜訪她?簡直是活的不耐煩了!
“這人,你是認識的。”玉蒼瀾神色頗有些躊躇:“是……洛夜痕。見或不見,你拿個主意。”
段鳴羽眯了眯眼,院子裡的氣息立刻就冷了幾分。所有人都定定看向了段鳴羽。
這是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那人居然還敢來?
“叫他過來。”
清冷的聲音叫所有人都愣了愣,段鳴羽顰了顰眉。
“莫非還要我親自去接麼?若是連這麼一點面子都不肯放下,就讓他走吧。”
玉蒼瀾看了看她,對面女子從始至終臉上都沒有半絲表情。既沒有歡喜也沒有衆人心中原本以爲的恨。
全然是一幅陌生人的口吻。
“我這就去叫他。”玉蒼瀾立刻轉身。
“你們幾個別傻站着,立刻去將堂屋收拾出來。”段鳴羽扭頭朝着木頭樁子一般的幾個丫鬟吩咐道。
“龍婆和秦公都累的睡着了,方纔若離在給他們行鍼。這時候也該差不多了,你們去將兩位前輩好生給移到後院休息。”
“是。”
“叫若離也好好休息一下。”
幾個丫鬟飛快的對視了一眼,加快腳步幹活去了。
“你們說,公子聽到那人的名字怎麼能這麼平靜?”
憋了半晌,雨蕎到底是憋不住了,低聲問了出來。
“我看。”秋露鄭重的說道:“公子如今是移情在蕭先生身上了吧。”
寧芷立刻湊了過來:“說起來蕭先生對公子的確相當不錯,我若是公子也一定會動心。”
寧寒:“其實,大周那個怡親王對公子好像也是有些意思的。”
雨蕎撇撇嘴:“怡親王絕對沒戲。即便他對主子再好,也一定不會有半分機會。因爲,他是姓連的。”
“這話怎麼說?”
其他幾個丫鬟眸色立刻就閃了閃,顯然對這從來不知道的事情很感興趣。
“我也說不好是爲了什麼,就是一種感覺。”雨蕎輕聲說着。
堂屋最裡面,龍千嬌和秦煌雙雙躺在榻上。兩個老人一張面孔蒼白如紙,蕭若離則緩緩收了最後一根針。
“你們進來的正好,行鍼已經結束。可以去找人過來,將他們給送到客房裡去。”
“飛影進來。”
雨蕎立刻就高喊了一聲,院子裡立刻就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
“小喬喬,你可算是想起我來了。”
接下來,便是極其哀怨悱惻的一道男子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
所有人都僵了一下,然後便齊齊吸了口氣。
小喬喬?聽着真牙疼。
雨蕎狠狠皺了皺眉:“你皮癢了麼,這麼鬼叫做什麼?立刻給我滾進來。”
飛影半點不以爲杵,笑嘻嘻閃身進了屋:“已經滾進來了。”
秋露幾個迅速別開了眼,眼底當中分明就藏着絲毫不掩飾的同情。
飛影好歹也算是個家世顯赫的世家公子,以前雖然嘴巴欠了一點。終歸人還是很有些風骨的。
怎的如今從蜀國追了出來之後,居然變的這麼狗腿?人彷彿越發的欠扁了。
“去。”雨蕎眼睛朝着牀榻上瞟了一眼:“將兩位前輩給送到後院臥室裡去。”
飛影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來:“你叫我滾進來,原來就是爲了幹活?”
“不然呢?”
飛影立刻就吸了吸鼻子,一臉西子捧心的哀痛。
“這一路上你都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人家知道,人家如今是不招人待見的。所以什麼都忍了。”
“哪裡想到你第一次叫人家名字,居然是叫人家來幹活的麼?我如今已然沒有家了,居然還受了你的嫌棄。人家活着,到底還有個什麼意思。”
雨蕎眼皮挑了挑,竹青色身影緩緩飄過,蕭若離淡定的出了屋子。
他的身後,其餘的幾個丫鬟也都一個個出了屋子。
所有人都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一件事情,飛影的做派簡直……不忍直視!
“願意幹就幹。”雨蕎閉了閉眼,好半晌才叫自己聲音平靜下來:“不願意幹就滾。”
“幹,當然願意幹。”飛影立刻笑逐顏開。
雨蕎斜睨了他一眼,某些人就是屬賤皮子的。
“小喬喬。”
就在她剛順下了心裡的氣,驟然便聽到飛影又一聲誇張的尖叫。
“兩個人呢啊,我一個人怎麼擡得動?”
雨蕎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想要我幫你麼?”
“那哪能?”飛影笑嘻嘻說道:“這種粗活,哪裡是美人能幹的?”
“那你還不趕緊滾出去找人幫忙?”
“哦,這就滾。”語聲未落,飛影已經一溜煙的跑遠了。
徐徐風中,傳來飛影極小心的一聲低語:“來了葵水的女人真可怕,要來不來的女人更可怕!”
於是,所有人都朝着陽光下疾馳的那個身影投去了鄭重的一瞥。
叫那要來不來的女人聽到那麼一句話,飛影終將會見識到什麼才叫終極可怕。
但願他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臨仙村的入口處建着村子裡的祠堂,祠堂什麼時候都不是個熱鬧的地方。
今天的祠堂卻顯得極其熱鬧。
院子外面已經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裡面好似影影綽綽也有人影穿梭。
段鳴羽一雙清眸冷然的在人羣中掃了一眼,洛夜痕這次帶來的不是凌雲軍居然是流沙?
院子外面那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最主要的是那些人的身上都從內而外的透着一股根本就無法掩飾住的凌冽殺氣。
那種從骨子裡面透出來的殺氣,幾乎已經到了讓蚊蠅都不敢近身的地步。
段鳴羽緩慢的自那些人身邊走過,眼風半點不曾停留。連氣息都沒有半絲的紊亂,顯然並沒有受到這些人身上殺氣的影響。
“青青。”
段鳴羽眉峰一挑,耳邊響起的是那刻入骨髓般熟悉的低悅慵懶的嗓音。
曾經,那個聲音只要想起來便叫她覺得心安。
如今聽起來,卻只覺得似乎不能呼吸。因爲每吸一口氣便徹心徹肺的疼。
之後,便是潮水般涌來的恨。
“哥哥可知道榮王要找的是誰?”她回過頭,血色不足的脣瓣中吐出一串淡漠而冰冷的話語。
玉蒼瀾扯了扯脣角:“該是叫的你。”
“哦。”段鳴羽低低應了一聲,緊繃的面色之上卻是半絲沒有動容。
“榮王認錯人了。”她說。
洛夜痕如詩如畫的容顏之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狹長的鳳眸深處有什麼在一點一點的破碎。
“青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