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羽扭頭,看了看了他,終於伸出一隻玉白素手,一把塞進了他的大掌中。
她怎麼會不知道,洛夜痕剛纔說那些不過是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
雖然聽了鄧姨娘的話,她表面上並不十分在意。實際上,心裡又哪能真的不在意?
姨母的棺木中封着自己兒子的屍身,她做夢都想要搞清楚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而姨母棺木驟然失蹤又是去了哪裡?
是以,洛夜痕故意的插科打諢,就是不希望自己再沉浸在那樣子不開懷的事情當中。
“吉時到,新人拜堂!”
正廳裡突然傳來一聲高喝,院子裡文長封牽着葉七緩緩走了過來。今日的文長封雖然臉上帶着笑意,但那眼底之中卻分明沒有半絲動容。
文青羽瞭然,以目前文長封的狀態,即便美人在懷也是碰不得的。看得見吃不成,他能開懷纔怪了。
“一拜天地!”
文長封牽着葉七轉了個身,朝着廳堂外面規規矩矩跪下磕了個頭。
卻在擡頭的瞬間,眼睜睜瞧着他的面前剛剛好站了個人。那人一身竹青色的長衫就那樣靜靜的站在甬道上,文長封這一個頭明明拜的是天地,如今這樣子的景況看來,竟好似在給他磕了個頭一般。
這一下文長封豁然變色,竟也顧不得還跪在地上的新娘子,直接就站了起來。那一張臉孔瞬間便陰沉了起來,眼底升起毫不掩飾一絲猩紅。
“你……你……”
“聽聞丞相今日續絃,新夫人能不能夠進門,不該先問問段夫人母家的麼?”
這一道聲音春風般和煦,暖陽一般的醉人,卻徹徹底底改變了喜堂甚至整個丞相府裡歡樂的氣氛。
文青羽心中一顫,立刻扭頭看去,果然是——蕭若離!
院子外面,站着蕭若離孤零零一個人,在這樣滿院子都是喜慶的紅色中,他那竹青色的身影越發顯得清冷而孤寂。似乎下一刻便要乘風歸去了一般。
“若離怎麼……?”
洛夜痕卻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不叫她起身。
“男子續絃,按理要先請示原配母族。原配母族允許方纔能夠接新人進門,若是不允,男子則永遠不可續絃。”
文青羽心中一頓,蕭若離一向是個恬淡的性子,從來不喜歡熱鬧。也久不在人前走動。
上一次出現,是爲了給她送嫁,這一次是爲了給自己的母族撐腰。兩次都是爲了她?爲了她將自己再度置身於紅塵當中?
可是,上一次大婚他能夠順利的脫身,這一次卻……?
她迅速扭過頭去,果然看到連睿一雙眸子正眨也不眨定在蕭若離身上。她心底裡略過一絲不安。
蕭若離越國質子的身份沒多少人知道,但作爲昔日越國皇子的連睿不可能不知道。引起了他的注意,若離可還能全身而退?
喜堂裡,所有人的眼睛一下子都看向了文長封。眼底多少便有些不屑。
原來丞相續絃並沒有拿到原配母族的認可書的麼?
眼看着不少人眼睛都是一亮,文長封是文官之首。文官講究的就是仁義禮智信。這一下子便能牢牢抓住他德行有虧的把柄,這樣子沒有禮義廉恥的人哪裡還有資格站在百官之首?
於是,燕京城裡的這些個人精們,瞬間便開始在心底裡打起了小算盤。
文長封的面色越發的陰冷:“誰不知道本相的夫人是個孤女,從沒有聽說過她還有母族在世。”
衆人神色一怔,這纔想起丞相府的段夫人,貌似真的從沒聽說過還有母族。
蕭若離卻不在意的笑了一笑:“相爺貴人多忘事,前翻羽兒妹妹出嫁的時候在下來過一次。似乎那個時候,相爺並沒有說在下是冒認的吧。”
這一下子所有人都想了起來,榮王大婚的時候,榮王妃據說是讓自己族中的兄長給揹着出的門。
仔細看看,那人不正是今天這人麼?他揹着榮王妃出門的時候,文長封似乎並沒有反對。既然當初默許了那種行爲,便等於已經承認了這人的身份。如今又這樣子說……
“啊呀,原來真是賢侄。本相與賢侄不過一面之緣,剛纔竟是沒有認出,還望賢侄莫怪。”
文青羽撇了撇嘴,變臉變的可真夠快的。她有理由相信只要能夠挽回他的名譽,這個時候即便是讓文長封管蕭若離叫爹他也是一定會叫的。
“賢侄上次離去之後,並沒有跟本相留下你的地址。本相數次派人尋找卻遍尋不獲,七小姐那一邊卻還眼睜睜等着。本相也不好總叫她一個姑娘家乾等下去。是以,纔沒跟賢侄知會,便定了日子。賢侄這一次可務必要給本相留個地址,也免得將來有什麼事情,怎麼都找不到人。”
這話說的可是太漂亮了。
即告訴了所有人,沒能得到原配母族的文書是蕭若離自己的過失。是他沒有將自己的住址留下也怨不得人不去知會他。更是說明了自己與葉七在這般境況之下成婚,是爲了葉七的名聲着想。
話裡話外,竟是將他自己給徹底摘了出去。一瞬間便從一個不懂禮數的人成了大仁大義的典範。
蕭若離脣角含着溫潤的笑,眼眸之中也始終帶着和煦的笑意。雪蓮花一般的純淨而美好,似乎沒有沾染到塵世間丁點的污垢。
叫那樣一雙眼睛看着,文長封漸漸就有些笑不下去了。總覺得那一雙過分清澈的眸子,能照見他心底裡所有的污垢。
在這樣子乾淨的人面前,他幾乎連頭都擡不起來。
“相爺不要誤會。”蕭若離輕聲說道:“鳳擎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聽着了喜訊來喝杯喜酒。姑母早已過世,相爺續絃原本也是應該的。”
“呵呵。”文長封尷尬的笑了一笑:“如此甚好。”
“二拜高堂!”
秦總管也是個有眼色的,立刻便高呼了一聲,瞬間便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從蕭若離的身上給拉了回來。
文長封立刻扯着葉七轉過了身,作勢朝着正位兩把空椅子拜了一拜。
“夫妻交拜!”
接下來的程序再沒有遇到什麼阻礙,一切都很順利。
文青羽的眼眸卻始終在蕭若離和連睿身上穿梭,狀似無意的朝着蕭若離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叫他快走。哪裡想到他居然朝着自己走了過來。眼看着連睿的身子就動了一動。
“嗖。”卻是有個身影比連睿更快,蕭若離的身前已經多出了一條天青色的身影。
“離哥哥怎麼纔來?數日不見,爺很是想念。”
文青羽神色有瞬間的空白,完全是被洛夜痕那一句話給驚着了。數日不見,很是想念?
他會想念蕭若離?他想念他永遠都不要出現還差不多,這貨到底是拿什麼臉說出了這樣子的話來的啊!
好在喜堂裡的人已經不多,不然相信他那一聲離哥哥,得有不少人吐了一地。
不過,叫他突然這麼一攔着,倒是封死了連睿上前的可能。
“是麼?”蕭若離擡眼看着他,溫潤笑容中看不出喜怒:“在下也很是想念榮王。”
眼看着,洛夜痕身上的氣息冷了幾分,文青羽快速走了過去,一張玉顏上不辯喜怒。
“堵着門口做什麼?該入席了!”
眼看着兩個世間少有的男子明顯的不爲所動,兩人眼底分明跳動着火焰。
文青羽臉色也沉了一沉:“連睿,我們先入席。”
這話音一落,卻猛然覺得手腕一緊,下一刻便被洛夜痕給直接扯在了喜宴上。
他們身後,蕭若離和連睿自然也跟了上來。
這幾個人一出現,原本坐在桌子邊的人立刻就起身坐到別的席面上去了。
是以,高朋滿座的丞相府院子裡。便出現了唯一一個只有四人的席面。
實際上文青羽出現在這個席面上是非常不合適的一件事情,大周效法古禮,男女不可同席。是以,女子的席位並不在此處。可是,她不但大喇喇坐在了男賓的席位上,身邊還公然坐着三個絕世的男兒。
可是,有人敢表示反對麼?即便今日到場的大多都是文官,文官裡不知變通的酸儒們很是不少。但是,不知變通並不等於不知死活。
那一桌子的三個男子,一個是蜀國國君榮王,一個是權傾朝野的怡親王,即便是看起來最不起眼那個溫潤的不得了的男子。誰也無法忘記他一出場便將一品丞相給擠兌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那樣子的人敢去招惹,簡直就是活的不耐煩了。
是以,憋着勁想要藉着這一次酒席來聯絡感情的各位官員們,愣是靜悄悄的半天沒有一個人說話。
這也算是普天之下,最安靜的一場婚宴。
文青羽卻好似半點沒有感覺到氣氛的尷尬,非常不客氣的大口吃菜。她餓了有整整一天了。現在即便給她一張桌子都能給吞下去,何況丞相府的飯菜還是很不錯的。
於是,某女完全無視了桌子上眼刀亂飛的三個男子,自己吃的心安理得。
連睿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卻朝着蕭若離微微舉了起來:“不知這位兄弟怎麼稱呼?”
蕭若離臉頰上掛着溫潤的笑,似乎並沒有瞧見連睿眼中的意味深長:“在下鳳擎。”
“鳳擎?”連睿挑眉:“怎的段姑姑的子侄不姓段的麼?”
“怡親王的親戚也不是全都姓連的。”
蕭若離的聲音溫潤的暖陽一般,卻是將連睿的話給一下子頂了回去,叫他再無法繼續去追問剛纔的話題。
連睿也並不在意:“小爺跟鳳兄弟該不是第一次見面吧,怎麼覺得有些眼熟?”
文青羽心中咯噔一聲,拿着筷子的手就是一頓。洛夜痕眼風微閃,擡手給她夾了一筷子菜。正好遮住了她眼中那一抹異色。
“鳳擎不過是個凡夫俗子,眉眼五官很是平常。怡親王覺得看在下眼熟一點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