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她是個很大方很有錢的美人,不是騙我的吧。”
蕭若離朝着趕車少年微微一笑:“當然不是。”
腳步聲越來越近,那火紅的身影越發的清晰。趕車的少年瞧的眼睛直了直:“真是個……美人啊!”
蕭若離沒有理會他,腳尖一點輕輕躍下了馬車,迎着那火紅的身影而去。
“若離。”文青羽嘴角一扯,肩頭似乎突然垮了下來,臉上笑容卻滲透了苦澀。
蕭若離顰了顰眉,眸子中略過一絲心疼:“沒……傷着自己吧。”
“若離。”
文青羽突然加快腳步,朝着蕭若離衝了過去。然後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一張臉孔半絲沒有露在外面。
蕭若離愣了一愣,大掌微微擡起,似乎想要撫上近在咫尺那一顆毛茸茸的頭顱。手掌半空裡畫了個圈,終究無聲垂落。只將聲音放的越發柔軟。
“你想好了麼?想好了,我們就走。”
文青羽擡頭:“你怎麼都不激動?”
蕭若離神色一怔:“什麼?”
文青羽撅了撅嘴:“美人在懷,你身上還是一樣的清涼,半絲情緒波動也無。當真是無情的緊。”
蕭若離脣角勾了一勾,閃過一絲無奈:“我是你的哥哥,哥哥抱着妹妹若是還能有什麼不正常的反應,那還是人?”
文青羽想了想,終於笑了一笑:“也是,哥哥若對妹妹動情,那就成了禽獸了。”
蕭若離眼底似有苦澀一閃,卻太快。快的文青羽根本不曾瞧見。
她從來都不會知道,有些人寧願做禽獸痛快的活一天,卻也不願做她一天的哥哥守在她身邊痛苦一世。
可如今,他卻只能選擇叫自己痛苦,這樣子,不久的將來她纔不會痛苦!
“我們走吧。”
蕭若離卻輕輕扯住她的衣袖:“我想,榮王並沒想過傷害你。你給過他機會解釋麼?”
文青羽眸色一寒:“我親眼看到,他也沒有否認。需要解釋?”
“每件事的發生必有因果,親眼看到未必就是全部。”
“他沒有否認。”文青羽搖了搖頭:“我說什麼,他都沒有否認。”
“洛夜痕是個極驕傲的人。”蕭若離語聲低柔輕緩:“他寧願被天下人誤會,被你誤會,也不會開口替自己解釋半句。但我相信,他絕不會傷你。”
文青羽皺了皺眉:“你是蕭若離麼?是麼?不是洛夜痕手下暗衛易容的吧。”
蕭若離勾脣一笑:“你說是就是。”
文青羽撇了撇嘴:“真不知道他給了你什麼好處,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會替人說過好話?”
蕭若離抿脣一笑,眼底一片醉人的溫柔。
“文青羽,你等一下。”
文青羽剛準備踏上車轅,卻聽到院子裡飛鸞媚入骨髓的一聲低語。
文青羽凝眉,回頭。
飛鸞一步一步走的風情萬種,每一步都不忘了恰到好處的露出行走間那一抹勾魂攝魄的白。
“若離,還不走?”
蕭若離卻微微一笑:“我們不趕時間,聽聽也無妨。”
這一耽擱,飛鸞已經到了跟前。一雙媚眼先衝着蕭若離拋去一絲惑人眼風,才漫不經心看向了文青羽。
文青羽挑眉:“你不用勸我。”
“我纔不勸你,那傻子完全就是活該!”
飛鸞撇了撇嘴:“我只是來告訴你,他快死了,估計過不了幾天榮王府就要辦喪事。你畢竟是王妃,到時候記得提前回來主持大局。”
文青羽嘴角一抽,想她留下來,不用找這麼不靠譜的理由吧。
“你不信吧。”飛鸞紅脣邊勾起一絲淺笑:“起先,我也是不信的。那個人輕易從不叫自己受傷,何況是爲了別人?”
“哼。”文青羽冷哼。
“可惜,這一次他腦子進水了。洛子宵那死小子也真下的去手,居然擺了那麼惡毒的七傷陣來對付你。”
七傷陣?文青羽心頭一跳,這名字聽上去很是令人不愉快。
“七傷陣這玩意其實也沒什麼可怕,只要把陣中隨便什麼東西給弄殘了,其他人也就可以出來了。你怎麼得罪洛子宵了?”
文青羽撇了撇嘴,想起那打扮的孔雀一般的奇葩少年就覺得頭疼:“大概是因爲我比他長的美。”
飛鸞嘴角抽了抽,這是什麼理由?
“洛子宵出手不留半點情面,他卻沒想到洛夜痕居然替你將整個七傷陣都擋了下來。所以……他的五臟六腑大概也沒什麼完整的地方了。”
文青羽眸色一沉,山谷裡她一聲長嘯幻陣滅,原先還以爲是靠自己內力破了陣。卻原來是洛夜痕將自己當了祭品麼?
難怪,洛子宵當時那般氣急敗壞,原來洛夜痕是真的受了內傷?
“據說,飛玄醫術應該是不錯的。”
“是還過得去。”飛鸞點點頭。
“關鍵某人自己找死誰也擋不住。他內傷未愈又不能控制自己情緒,心緒波動過大。此刻,更是不許任何人近身,眼看着馬上就要挺屍了。”
文青羽只覺得心中涌起一股酸澀,洛夜痕心緒波動過大還能是因爲什麼?那個時候,該是他們翻臉的時候吧。
“話我已經帶到了,你記着找日子替他回來收屍,慢走不送。”
說罷,飛鸞施施然轉身而去。
文青羽則愣在了原地,飛鸞是洛夜痕的妹妹麼?這樣子紅口白牙咒自己哥哥死,真的沒有問題?
蕭若離澄澈的眸子中含着一絲淺笑,脣角微微勾了一勾:“走麼?”
“額……”文青羽嚥了咽口水:“她說,洛夜痕快死了。”
“恩。”蕭若離點頭:“我聽到了。”
“他快死了,是爲了救我?”
蕭若離微笑:“大約是的。”
“聽說,他不肯就醫。我……該不該去看看?”
蕭若離搖頭:“你不是說他一心想你死的麼?我以爲你要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如今他死了,不是正好?”
文青羽狠狠噎了一噎:“你不是……剛纔一直勸我留下的麼?”
“勸你留下是因爲你並未和離,身上揹着榮王妃的身份哪裡都不自由。如今,既然洛夜痕都要死了,便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她腦子是有多不清醒,才怎麼會以爲蕭若離被洛夜痕給收買了?
聽這意思,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好吧。
“那個……”她皺了皺眉:“他若死了,天下間人都以爲是因爲我。洛子宵還不得恨死我麼?”
蕭若離勾脣一笑:“所以……”
“所以我以爲,得把他救活。救活以後,他愛怎麼死就怎麼死,再也礙不着我什麼事。”
蕭若離瞳眸中漾出一絲柔和的光:“走吧。”
“幹什麼?”
蕭若離脣角笑容未變:“我以爲,要救洛夜痕你會需要我。”
文青羽眸光一閃:“有你跟着真是太好了,他想死都死不成。”
話音未落,那鮮紅如火的身影已經在十丈之外,只餘一個尾音秋風中打着顫。
蕭若離眸子中笑容越發溫潤,低聲衝着木頭樁子樣目瞪口呆的四大丫鬟說道:“把東西都拿回去吧,你們王妃不走了。”
說罷,便不緊不慢朝着凌雲閣去了,步伐優雅而緩慢。
雨蕎從善如流,立刻跳下馬車,夾着包袱就走。
蓮霜愣了一愣,似是對眼前變故仍舊反應不過來:“他說,王妃不走了?”
秋露撇她一眼:“蕭先生說王妃不走了,大約就不會走了。”
說這話的時候,飛翩早就不見了蹤影。
蓮霜終於恍然:“感情,王妃是在逗我們玩的麼?”
秋露看她一眼,幽幽嘆口氣:“你就當是吧。”
凌雲閣裡,碩大軒窗洞開,軟榻上有美一人臨窗而臥。
修長手指握着一卷書冊,書冊有些年頭,紙業微黃。越發襯得那修長手指玉雕一般完美無瑕。
秋風蕭瑟,揚起墨發如絲,將那一張玉顏越發襯得玉一般白的近似透明。平日裡瀲灩一雙鳳眸卻半絲光彩也無,黑沉沉如兩旺深潭,透着不見底的蒼涼。
而那玫瑰般紅潤的脣瓣緊抿,亦如玉一般蒼白,竟不見半絲血色。
“咳咳。”他眉頭顰了一顰,脣瓣抿的越發緊了幾分,似是想要壓下吼間的乾澀。卻引來越發劇烈的一陣低咳。
終於再也壓制不住,雙肩不住顫動,那一張玉顏便徹底埋在如墨青絲當中。
火紅一道流光閃過,吧嗒,軒窗重重落下,瞬間將如刀樣蕭瑟秋風阻隔。
“你咳的這麼厲害,還在風口裡吹冷風,不要命了?”
紅衣妖嬈的美人清眸如刃,掩飾不住的怒火翻滾。
軟榻上天青色衣衫的男子微微擡眸,深潭樣眸子中驟然一亮。如同一點星火落在枯黃全無生氣的草原上,瞬間便可燎原。
“我說過,想傷害你的人,我就叫他死的更慘。所以,我正在替你報仇。”他說。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我的仇,自己會報,用的着你多管閒事?”
洛夜痕脣角勾了一勾:“知道你心裡有恨,我難受。”
“咳咳……”
他方纔說了幾句,便扯動了心肺又一陣猛烈的咳。直將那一張蒼白玉顏愣是咳出了一絲嫣紅。
文青羽只覺得心中驟然疼的厲害,出手如電,按向洛夜痕無力垂在軟榻上的手。
那一張明媚嬌豔的臉上卻是一片驚駭:“你做了什麼,我怎麼把不到脈?”
洛夜痕笑容卻越發明豔:“我若死了,你肯原諒我麼?”
“想都別想。”文青羽咬脣:“你若死了,我就將你榮王府的銀子盡數卷跑。然後重新找個聽話又好看的男人嫁了!”
洛夜痕微微一笑:“記得帶來我墳前看看,若沒有我好看,我不答應。”
“咳咳。”
這一次咳嗽是卻是蕭若離:“不如我來把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