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布衣剛入座便見他們走出,詫異一怔,笑道:“巫驪方纔言你們還歇着。”
曇兒一手扶着蘊果諦魂的胳膊,一手反扶着腰身,挺着肚子繼續緩慢走近,笑道:“醒了有一刻了,吾不想出去,便和蘊果諦魂一直在房中坐着,也沒傳喚任何人。”
說完後才小心坐下,笑看他:“你現在不該是和大哥處理事務嗎,怎麼倒來了吾殿中?”
劍布衣微微笑了笑:“大哥準了吾一個月假。”見她怔住,詫異不解,他繼續笑着,右手同時化出一道火紅色光澤,掌心頓時出現了一張火焰形的血紅方帖:“來給你和聖者送吾的大婚喜帖!”
“喜帖!”曇兒一震,不可置信直愣愣瞪他,驚呼一聲:“大婚?這怎麼回事?”
劍布衣笑將喜帖交給皇絕音所扮的蘊果諦魂,才又凝視她笑道:“吾和三千的婚期就在三日後。”
曇兒這纔回神接受此消息,眸色頓喜替他高興,只是仍舊難以置信皺眉看他道:“怎麼如此突然?之前一點兒風聲也沒有,爹孃何時……”
劍布衣笑了笑出聲打斷了她的驚訝,如實告知道:“前日吾跟爹孃提了欲迎娶三千之事,只是讓他們曉得吾之打算,卻未想到他們會如此快和劫塵咎殃定下日子。而且大婚一應東西早就準備好了。”
頓了頓,無奈搖頭笑道:“按咎殃的話說,只等吾和三千考慮好,選定日子就可以大婚了,什麼都是現成的。”
曇兒聞言一愣後,想到了什麼,噗嗤笑出了聲:“肯定是爹孃提前暗中就爲你準備好的,我們卻全被蒙在鼓中不知道。他們倒會秘密進行,瞞得滴水不漏。”
“確如你所想。”劍布衣點了點頭:“吾上午剛跟說了此事,沒想下午他們就去找了劫塵和咎殃定下日子。昨日早上喜帖已經寫好全部給了吾,讓吾去送。”
曇兒想着那幅情形就想笑:“你沒被爹孃這速度嚇到?”
劍布衣嘆笑一聲:“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大哥當時正和吾在一處,直接便笑着下令讓吾休息一個月。”
曇兒這才又想起一事,暫收起了笑意,不解蹙眉看他問道:“三千妹妹還是大祭司,該三千年後卸任方能婚嫁,怎麼?”
劍布衣已料到她會問此事,笑笑平靜道:“鬼邪姑姑該跟你說過有轉圜之法。吾答應了按她的辦法做,便可以了。”
曇兒一怔,急問:“是何辦法?”
劍布衣笑笑:“當初神祖和神後二人設下祭司之職時,除了大祭司必須四千年方能卸任的規定,還有另一條,便是永生爲大祭司,爲神之侍奉者首領,其子孫亦自生下便亦是侍奉者身份,要永生居於荒神禁地,隨神址所在而居,不能離開,其他方面方可與常人一樣。但要按此條而行,還有一個前提,必須是當職之大祭司能有後嗣。”
曇兒聽完陡一皺眉:“大祭司須是童淨之身方有資格當職,若不卸任自不能有人倫之事,後嗣便無從有。可任職期間又不可能破了童身,否則重罪論處。這條規定自相矛盾,根本不可能有適用之時,二哥!”
劍布衣笑了笑繼續道:“此條還有最後一項,若大祭司選中之人,自願亦有能爲擔當大祭司之職,可同設男女大祭司,二人結爲夫婦,共同侍奉神祖。”
曇兒一怔,愣了片刻後,陡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皺住的眉頭驀然鬆開,失笑道:“你這麼說,吾突然覺得這完全是神祖和神組母,故意給鬼邪姑姑下的套!”
劍布衣微笑,等着她繼續說。
“他們想讓姑姑作爲護守異誕之脈和神界通道之人,安安心心一直當着大祭司。若動了情愛之心,有此條在,便也沒什麼阻礙。以姑姑性情,尋常之人自是難入其眼,既然入眼,便是有足夠能耐爲大祭司之職之人。當真照此發展,神祖和神祖母一舉兩得,大祭司有,還又多了一名死心塌地爲厲族之人。”
劍布衣輕笑出聲,點了點頭:“姑姑昨日特意尋到吾,說了此事。可惜她沒有如了他們心願。”
曇兒見他眸中並無被算計的不滿,全是心甘情願之坦然欣悅,笑了笑:“如今是你和三千落了姑姑設下的圈套了。”
說着一頓,微散去笑意,肅然謹凝道:“大祭司之位,其職責之重不亞於王,更替頻繁絕非好事,若是有能者居之,長久下去,方是最好。神祖和神祖母定這般規矩約束子孫,定然有不能爲人知曉的原因。姑姑當初以爲要身死,或許還有其他原因,自知之明下,忖度自己不能長期擔此大任,方纔尋尋覓覓,必須爲此位謀求更加適合之人。”
劍布衣輕點了點頭,凝眸微嘆:“吾現在才明白爲何小時,她會單獨教導吾和三千知曉所有關於祭司之事。”
說着擡眸笑看向曇兒:“你還不知,吾的生辰是假的。”
曇兒一震,知他不是無緣無故胡言之人,當即凝眸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劍布衣道:“昨日姑姑才告訴吾真實生辰,以及當初爹孃收養吾爲義子前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當初年紀小,許多事情吾都不記得。”
曇兒怔住,不可置信問:“二哥的生辰是?”
劍布衣平靜笑着將四絕之命說了出來:“鬼邪姑姑當初看到了吾這命格,便早已把吾當做大祭司未來之承繼者教導,再後來便是三千。吾雖不知她真實命格,但能推想得到,我們所知也不是真的,該也是符合姑姑所選大祭司承繼者之要求。”
曇兒未曾想到其中還有如此情形,越想越覺得內中諸事趣味,不由笑了出來輕嘆道:“姑姑一切做法,倒好像是算到了你和三千會有此番姻緣。”
劍布衣笑笑:“若吾猜的不錯,應當是有倒溯到過去的吾和三千之原因。”
曇兒哈哈一笑,戲謔看他:“因緣際會難料,或許你和三千是命中註定了,要不然爲何她小時獨獨粘你粘得緊!原來是前緣早定啊!”
劍布衣任由她打趣,只平靜笑笑,隨後三人又閒話了許久,劍布衣才告辭離開,繼續去送剩下的喜帖。
皇絕音送完他後返回了臥房,見曇兒滿眼皆是難以掩飾的歡喜,走近道:“劍布衣和三千如此算是修成正果了。”
曇兒聞言仰頭笑望他:“能如此快,皇絕音功不可沒。那辦法雖不怎麼樣,卻是管用。”
皇絕音聽出她話裡的感念之意,心頭柔暖,眸光微閃,平靜落坐在牀邊她身旁:“你亦有一半功勞。打通雙方關竅之事方是關鍵。否則按照他們二人的性情,依然要繼續誤會下去。”
曇兒笑了笑,不由擡手輕握住他的手,凝視他嘆道:“或許當真是好事難多磨。”
說着想到了他們自己,笑道:“他倆倒是磨的少,比我們順利許多。”
皇絕音眸光平靜一凝,平穩出聲:“多少無妨,最後結果歡喜便好。”
曇兒見他眸中微現的溫情,含笑滿足輕點了點頭。
此時的雙天宮主殿秘殿中,牀邊,天之厲正俯身查看蘊果諦魂身上病症顯現情形。
天之佛等他查探完,才轉身走近他凝沉問:“如何?”
天之厲搖了搖頭,安撫擡手撫在她肩頭,對上她的視線冷靜道:“還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頓了頓,才繼續道:“屍斑已經從手腳擴散至四肢,心跳比兩日前又弱了些。”
天之佛聽完眉頭驟一皺,沉嘆一聲:“只剩下五日了。”
話音剛落,秘殿殿門吱呀一聲開啓。
“大哥!大嫂!”
天之厲和天之佛轉眸望去,見是咎殃和劫塵,放鬆了眸色:向遠處的圓桌前走去:“坐下談吧。”
咎殃百思不得其解,凝向天之厲道:“吾想了一日也沒想明白,大哥爲何要將婚期定在三天後,不算今日,只還有兩天時間準備,太倉促了些吧?”
劫塵望進天之佛眸中,直言不諱道:“大嫂和大哥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們?你們說出來,我們也好配合行事。”
天之厲和天之佛本不欲讓他們知曉用藥之事,如今被問,天之佛暗歎一聲,看了天之厲一眼,纔對上劫塵的視線說出了不得不如此倉促之原因。
“借布衣和三千的婚事對曇兒用藥,這也只有我們和緞君衡鬼邪知曉。”
劫塵和咎殃未料到實情竟然到了這一步,怔了半晌,纔回神望了眼牀邊越發嚴重的蘊果諦魂,一皺眉擔憂道:“這對曇兒和孩子……”
天之佛平靜打斷了他們的憂慮:“提早幾日,無大礙。正常懷子提早幾日誕下亦是常有之事。”
咎殃見她和天之厲果決神色,暗歎一聲,轉了話題問道:“蘊果諦魂情況如何?想到的那幾個辦法可有效?”
天之厲搖了搖頭:“無用。病情沒有任何被剋制之兆,須儘快另尋他法。”
天之佛凝向二人繼續道:“明日花魁和樹魁便能將她的藥製成,或許能有用,這是目前爲止最後一個辦法了。”
劫塵詫異微怔:“花魁何時到了王宮?”
天之佛露出了絲幾日來很少見的淡笑:“當晚吾和你大哥便派人去了天閻魔城,讓花魁急至王宮,看過蘊果諦魂的情況後,她便和樹魁到了地下宮殿研藥。他們之法,本之天地靈氣,治癒他的希望大些。”
話雖如此,劫塵還是從她笑眸中看出了一絲揮之不去的陰影沉憂,亦未說出同樣的顧慮,只怕又是無效,便輕點了點頭:“明日便可知道。若有效,對曇兒用藥之事也可省下。”
天之佛微笑點了點頭。
兩日後中午,曇王宮,殿門吱呀一響後,巫驪滿臉笑,從外進入,直走近臥房。
“公主!”
曇兒聞言放下手中正在擺弄的摺扇,轉向她:“三千和二哥的婚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巫驪走近後從她手中拿過扇子,打開爲她扇着,笑道:“吾去的時候已經都全部妥當了,只等明日婚期到來了。”
說完後,見曇兒眸底歡喜,想起了什麼突然收起笑意,嘆了一聲:“若非進了王宮親眼得見部分,吾簡直無法相信宮中婚禮竟是如此盛大,比那時在家聽聞得好了千百倍。可惜不能看公主你的。”
曇兒聞言失笑,斜眸一瞟,看她笑道:“吾的新房還是你給佈置的,怎能叫沒有看到!”
巫驪驟皺了皺眉:“那怎麼能叫婚禮!你是沒見夢親王和千親王的……”
曇兒好笑出聲打斷了她的話:“吾見過的婚禮不知有多少,從還是嬰兒起就被爹孃帶着開始看,次次都盛大莊重,雖有不同,卻也大同小異,你不必給吾形容。”
說着一頓,戲謔挑眉看她:“你當初還說若是地藏聖者願意做吾的駙馬,怎麼着都行,只要吾高興,怎麼現在開始抱怨了?”
巫驪一噎,抽了抽嘴角看她,眼珠子一轉才無奈嘆道:“吾不是想讓公主什麼都有嘛。”
曇兒笑搖了搖頭,衝着桌邊茶壺努了努嘴:“去喝茶解解渴吧。”
巫驪嘿嘿一笑,重新將扇子放回她懷中,便點點頭,急步過去,拎起茶壺,試試溫度,凝功一降,冷熱正好後便往嘴中灌。
曇兒見狀,暗歎一聲。也不知她是因何養成的如此習慣,讓她用茶杯,糾正了多少次都改不過來。
巫驪喝完後,纔想起沒看見蘊果諦魂,轉眸詫異問道:“駙馬往日此時都陪着公主,怎麼今天不在?”
曇兒笑笑:“爹孃有事,派人將他邀去雙天宮了。”
雙天宮主殿下的秘殿中,花魁和樹魁緊鎖着眉頭,確認運行了一日的藥無效後,沉憂暗歎,才轉向天之厲和天之佛搖了搖頭:“失敗了。”
二人早已有此心理準備,亦未有多大心緒變化,平靜看向二人道:“你們去歇着吧,不必再掛慮此處。”
花魁和樹魁不眠不休多日,聞言亦未拒絕,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皇絕音見蘊果諦魂身上的屍斑已經蔓延到了脖頸,再發展下去,整張臉上亦難逃脫,不由看向天之厲和天之佛凝眸道:“讓吾再用邪元爲他剋制吧。雖無濟於事,但總能讓其容貌不受損毀。”
天之佛聞言,看了眼昏死的蘊果諦魂,闔眸疲憊至極輕“嗯”了一聲、
皇絕音不假思索便幻化右手爲邪氣,墨綠色光澤一閃,直按在他臍下三寸距離佛元最近處,開始動作。
天之厲見天之佛疲累神色,擡手便強迫將她攬進懷中,沉聲道:“靠着吾睡會兒!”自蘊果諦魂出事她便再未曾入睡過,如今沒有功力支撐,身體根本受不住。
天之佛擡眸看向他,苦笑啓脣:“睡不着,你用功力控制吾吧。”
天之厲見她睜開望向他的眸中全是血絲,沉嗯了一聲,攬在她肩頭的掌便凝功在她背心一按,天之佛意識一窒,身子一軟便依偎靠在他懷裡,頓時陷入了昏睡之中。
兩刻後,皇絕音才收回手,亦不去擦額頭上滲出的汗珠,看向天之厲剛要說話,才發現天之佛在他懷中睡着了,急噤聲,無聲指了指曇兒宮殿方向,凝眸示意他該回去了。
天之厲頷首後,他才輕步離開。
第二日,便是劍布衣和三千大婚之日,天光明媚,和風宜人,一早諸長輩和同輩便皆齊聚荒神禁地觀禮,任職大祭司之典禮和大婚同時進行,鬼邪親自爲二人主持。
二禮並行,莊重肅穆,一步一步儀式皆容不得半絲疏忽,完成後,已是近了黃昏,衆人離開去往新房鬧了洞房後,便紛紛去了提早便準備好晚宴的冰塵宮。
劍布衣和三千在新房內略作收拾,換了另一身新衣,才攜手共去了冰塵宮,以新人之禮,向衆人敬酒。
整個宮內觥籌交錯,全是歡聲笑語。
曇兒看着三千面滿紅暈,卻是歡喜應對着一衆兄弟姐妹的戲弄,心裡亦是高興,望了眼樂得合不攏嘴的咎殃,失笑看向蘊果諦魂:“叔叔歡喜得緊,別人嫁女難免心生不捨,他卻是與人不同。”
皇絕音將倒好了溫水的茶杯遞給她:“這喜宴完全按着他所想而設,一團和氣,衆人齊聚,自有歡喜之因。”
曇兒笑了笑,接過杯子:“厲族本無這設宴之俗,叔叔定是看着苦境此俗有趣,他和姑姑的婚禮沒能如願,便把念頭打在三千妹妹身上了。二哥和三千本無什麼要求,想也尊重他們意思,便成了現在這幅場景了。”
皇絕音微露出淡笑平靜道:“如此相較熱鬧些。”
話音剛落,“大姐!果子叔叔,吾敬你們一杯!”不遠處的佛兒歡喜端着酒杯對二人道:“你們喝素茶便可!”
曇兒笑笑和蘊果諦魂一同舉杯:“我們先飲爲敬!”說完便喝了下去。
佛兒哈哈一笑,便仰頭一口氣滿飲了杯中果酒。
大廳衆人言談間,本該沉寂的劫塵和咎殃的臥房中,卻是響起了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不知何時悄然離席的鬼邪進入,從懷中取出了一個指尖大小的紙包,不假思索走到擺放着雙耳鏤空琉璃酒壺的桌旁,此壺與外面正在敬酒的劍布衣和三千所用一模一樣,眸色一肅便輕揭開壺蓋,掌心頓現熊熊烈火,將紙包融化,內中藥物瞬間化成了水狀,一滴一滴墜落融入了其中備好的素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