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認

否認

西北地區把地勢高而平坦的地方稱爲原。形容宋詞風格曾有兩種說法:念去去,千里煙波的婉約與大江東去浪淘盡的粗獷。站在西北的原上,視野極其開闊。西北民歌一亮嗓子,纔會明白真正的粗獷與豪爽不是一江之水驚濤拍岸所能比擬的。

岑三娘尋着方向追來,往四周一看,哪裡還有杜燕綏的身影。風吹長草,天地間彷彿只她一人。她騎在馬上,不知是被這一望無垠的樂遊原感染,還是急於想把握住自己的未來。將單身小姑娘的危險拋在了腦後,狠狠的抽了小青馬一鞭子,朝着樹林的方向飛馳而去。

就在她轉過土丘的瞬間,一馬斜斜的奔出,攔住了她進山的去路。岑三娘使勁一勒繮繩,小青馬揚起了前蹄,圓地踏着步,消彌了衝勢。

兩人之間隔了數丈,岑三孃的視線有些模糊,他那身白衣像團光暈,怎麼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她假裝用衣袖擦着額頭的汗,悄悄的抹去盈滿眼眶的淚。再看,清楚的將他臉上的神情瞧了個清清楚楚。

杜燕綏縱着馬走向她,蹄聲得得踏破了寧靜,卻讓四周顯得更加安靜。

岑三娘望着他,心想,他不是空青自己就見鬼了。雙胞胎長大之後再相似也不會絕對的一模一樣。他的眼神告訴她,杜燕綏就是空青。

終於,他走到了她身邊。岑三娘脣邊不自覺的揚起一個笑容:“空青?”

杜燕綏揚了揚眉:“什麼?”

什麼?

她叫他的名字,他聽不明白?岑三娘笑容淡了下去。

空青好好的,成了京兆杜氏的子弟,還裝着不認識自己。好吧,不認識也好。可您老告訴我釵的秘密,李建成二十七隱衛的存在,總得給我一個交待吧?難不成自己還會哭着求着說我是李建成的孫女,你們不能拋下我不管?或者搖身一變成了京兆杜氏的子弟,害怕自己會揭發他?

而她在這一年裡,曾千百次的盼着他悄悄的出現。想告訴他與那些昔日的東宮隱衛們當自己不存在,好好的過日子去。她不曾因爲自己是李建成孫女擁有尊貴的血脈而驕傲,沒有答應空青去見那些忠心的隱衛,沒有答應做他們的小主人。但她從來都不希望他們死。

她已經煩透了常插戴在髻上的那枝金銀團花蛾兒分心。它就像懸在她頭頂的劍,一不留神就會落下來,讓她身首異處。她經常在外出的時候神經質的打量着每一個多看了她幾眼的人,猜測着他或她是否是隱衛們的一員。

這種精神上的壓力真叫人崩潰!

他卻裝着不認識。

岑三娘憤怒了。人極其憤怒時有幾種表現,因怒而安靜是其中一種。她冷漠的望向古木參天的森林,冷漠的說道:“我從前認得滕王身邊的一名侍衛叫空青。我不慎墜江,他跳下來救我,死了。”

杜燕綏哦了聲道:“真遺憾!你可以找家寺院替他點盞長明燈,請高僧爲他超度。一個人跑樹林來做什麼?很危險的,回去吧。”

這是岑三娘聽到的最不好笑的冷笑話。

她笑了起來,笑得悲傷:“今日和靜姝妹妹溜馬,看到了一間小廟。本想進去討杯茶吃,順便替那侍衛點盞長明燈,結果發現我的釵掉了。那枝釵是母親留給我的,外祖父希望我日日插戴着它緬懷母親。他說有母親生前曾有一個仇人。戴着那枝釵,那人就會知道我的身份,會來找我報仇。只要他敢出現,外祖父就會對付他,以絕後患。靜姝妹妹陪我找到了這枝釵。我卻得到一個消息,母親的仇人早死了,我不用再擔心了。心情一好,就想跑出來溜溜馬。天再冷下去,樂遊原就不適合來了,要到明年春日纔有機會呢。沒想到竟迷了路。這裡的確危險,多謝提醒,告辭。”

她掉轉馬頭,再也不看杜燕綏一眼,急馳而去。

她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空青,永遠消失了。

正午的陽光照在杜燕綏身上,拉扯出一抹孤獨的影子。

作者題外話:晚上不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