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

對風流王爺說不 玉臺碧 兒子

兒子

秋季,隆州城未見黃葉凋零,山水一派蔥蘢青綠。墨齋小說網沒有告知岑家來接船,黑七先行上岸僱傭了幾輛馬車,朝着滕王新搬遷的宮苑行去。

駛得近了,遠遠就看到無數的亭臺樓閣自山間樹木中露出紅牆飛檐。錯過隆州城窄小的街巷子和最多兩層的樓宇,只覺得眼前一亮,清貴之氣撲面而來。

到了宮門,仰頭就看到長長的青石階,那些樓臺殿宇都隱沒於長階背後。杜燕綏忍不住嘀咕了聲:“這聲勢。心寬點的說聲奢靡。心窄點的怕是會覺得王爺心高了。”

岑三娘暗暗嘆氣。話都是兩頭說的。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討不了皇帝的好,想怎麼挑你的不是都有說法。她只盼着能順利的接了兒子和府裡的人,早日離開。

不多時,有王府的屬官和女官迎了出來,直稱二人爲:“孔先生和孔夫人。”

杜燕綏連爵位宗族都不要了,假死歸隱,原來的名字就用不得了。蘇定方和幾位有着能直奏密摺上達天聽的人萬萬不敢隱瞞皇帝。

高宗撤了抄封蔡國公府的旨意。又下旨說兩人雖死,杜燕綏的兒子尚在世。道如有一日杜氏子認祖歸宗,這爵位仍叫他繼承。

大家心裡都明白,這是皇帝感念杜燕綏一路相助,留了條路。大度的表明態度,皇帝顧念舊情。如果杜燕綏想回去效力,就是死裡逃生的說法。

一路走到今天,杜燕綏仍嘆了聲:“皇上宅心仁厚。”

你要玩消失,朕不攔着。還給你把後路都留好,你混不走了,還回來做你的蔡國公。岑三娘覺得,皇帝能做到這一步,還是算不錯了。

坐了轎子上山,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停了下來。

“王爺在崖邊閣裡作畫,兩位請自去。”屬官和女官站在一方矮牆外,不再進去。

杜燕綏攜了三孃的手進去,遠遠的看到崖邊起了座亭閣,四面無遮擋,中間擺了方碩大的畫桌,滕王穿着件青色的長衫,正在作畫。

山崖不高,下方恐有溫泉,一片霧氣蒸騰涌出。閣邊種有不少花草,溫暖的氣侯下反季開着花。中間還有幾隻藍色的蛺蝶飛舞。

“秋天還有蝴蝶?”岑三娘驚訝不己,脫口而出。

聽到聲音滕王擱下了筆,順手扯了張畫紙鋪在案几上,回身看向兩人:“正是這奇景,才叫本王在這修了畫亭。再冷上幾日,便沒了。”

他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着的手上,眉毛挑起:“孔先生?”

杜燕綏鬆開岑三孃的手,一本正經的抱拳行禮:“在下孔方,拜見王爺!”

滕王卟的笑出聲來,見岑三娘掩脣忍笑,指着杜燕綏直搖頭:“既然來了,就住上幾日吧。”

岑三娘趕緊說道:“你們聊,妾身去見見兒子。”

見過了,就要接走,從此就再不會踏足隆州了吧?滕王心裡這樣想着,仍點了點頭,“你去吧。”

岑三娘行了禮,退了出去,由女官陪着重新上了轎。

等岑三娘走了,滕王才走到一旁的交椅上坐了,感慨道:“你倒是放得下。”

杜燕綏在旁邊坐了。他知道滕王這聲感慨的份量。放棄一品國公爵,放棄宗族,連姓氏都改了。不要官爵便罷了,不認祖宗就驚世駭俗了。

“當時只是聽到祖母過世,皇上又聽信流言抄封國公府,一時激憤。”杜燕綏笑了笑,“後來,卻是尉遲寶樹趕來說了番話。”

他停了下來,擡頭看向滕王,笑嘻嘻的說道:“好在三娘是個愛財的。抄封國公府時把貴重細軟都打成包袱帶走了。手裡有糧,心中不慌。能養得起兒子和僕婦隨扈。過點閒淡日子倒也不錯。”

杜燕綏沒說尉遲寶樹說了些什麼讓他下令的決心。滕王迎着他明亮的眼神,明白他的意思。遠在徵西軍的尉遲寶樹消息靈通,多半是得了尉遲老國公和尉遲寶林提點。自己在宮裡有耳目,又和武后有舊。得到了消息不會比尉遲寶樹晚。

杜燕綏才做幾年國公,手裡能有多少銀子?都能養得起兒子和下人,過閒淡日子。滕王知道他是在勸自己。

“平定西突厥後,皇上異常興奮。連先帝都沒做到的,在他手裡辦成了。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高興之餘連開三天宴。頭風發作,比往日更爲厲害,最惱火的是看奏摺總是頭暈眼花。自五月起,皇后就進了宣德殿,與新提拔的中書令尚書令同時協同處理政務。你到玉門關時是五月,尉遲寶樹告訴你的旨意是皇上最後一次親自擬詔。”

滕王淡淡的說道。

果然。

杜燕綏嘴脣微翹,帶出一絲譏諷。武后辦事利索,眼花看不清奏摺的皇帝只需要坐在龍椅上聽她和中書令尚書令回稟,照上意擬詔。時間久了,只怕皇帝無聊,再遇上頭風發作。政務就乾脆讓武后與兩位宰相直接辦了,挑重要的回稟。皇上無奈的放權,又捨不得自己無權。怕是對武后又忌憚起來。又想起他的忠心了。

回到長安蔡國公府。然後,又捲進是帝后之爭中麼?杜燕綏累了。原先還想着做個閒散國公逍遙度日。明擺着不可能了,他又不是野心勃勃想立足朝堂揚名天下的人。自然就選擇了遁走。

失去了母親,再失去祖母。杜燕綏不想再失去岑三娘。長這麼大,他就沒爲自己輕鬆活過。眼下又有了三個兒子,他一人不穩,不僅連累宗族,還要連累黃口小兒。何必呢?

他怔忡的想着心事。滕王也想着心事。

兩人沉默了坐了好一陣。滕王纔開口打破了安靜:“我一直等着這一天。”

杜燕綏一驚。等哪一天?

一抹淒涼染上滕王的眉尖:“你八歲多就跟在本王身邊,應該知道我和承乾交好。我是他的皇叔,年紀卻比他小很多。父皇過世,母妃也走了。太子待我比他的親兄弟還好。是我唯一的親人……最終晉王坐上了那個寶座。謀逆?太子因此被先帝殺了。迎了先帝的才人,就不是謀逆了麼?我看不起他。在太極宮時看不起他。他進了大明宮後,我還是看不起他。我順着他的意,幫着武氏一步步剪除掉先帝留下的老臣。廢了得世家擁護的皇后。我一直等着這一天。武氏終於做了皇后,羽翼漸豐。我可以罷手了。走到這一步,武氏絕不會爲了情愛甘心放棄權力。讓他們自個兒鬥去吧。做了皇帝也守不住,相信承乾在九泉之下看着都會笑。”

說到這裡,滕王笑了起來,揶揄的問杜燕綏:“是不是一直以爲本王想要去坐那把椅子?”

就爲了廢太子承乾?杜燕綏端詳着滕王,笑了起來:“好罷。皆大歡喜不是正好?時辰不早,我急着去瞧兒子。生出來我還沒見到過呢。”

“去吧。”滕王也不留他。

杜燕綏走後,滕王起身走到畫桌前掀開了蓋在上面的紙。畫裡百花怒放,蛺蝶翩躚。花叢中一名垂紹少女婷婷玉立。俯首嗅花,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滕王癡癡的看着這幅畫,腦中不自然的想起鼓樓上爲他送行的武媚,又想起了船長初見岑三孃的霎那。

山間青樹環繞,這處院落已偏離了宮苑的中柱線,顯得分外清幽。

岑三娘出了轎子,看到院門站着的國公府侍衛,不覺一愣。

“夫人!”兩名侍衛激動不己的上前行禮,目光越過她看向她身後。

“爺一會兒便來。”岑三娘知道他們的心思,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微微一笑,毫不遲疑的走了進去。

院中一棵高大的榕樹遮蔽了院落的天空。秋日的陽光灑下來,在地上碎成片片金色的斑駁影子。

木廊下方媽媽和尹媽媽在做針線活。地上鋪了厚厚的氈毯。逢春和暖冬亦步亦趨的跟着兩個穿着紅色薄襖在地上爬的小子。

岑三娘只覺得雙腿一軟,情不自禁的蹲了下來,貪婪的望着兩個小兒,急切的想分辨哪個是蕎麪哪個是米糕。

瘦小一點的是老三吧。他出生時像只小貓似的,頭只有自己的拳頭大。老大哭聲中氣十足,在自己肚裡不知道佔了老二老三多少便宜。

方媽媽和尹媽媽無意中擡頭,看到蹲在樹下的岑三娘,頓時愣住了。

這時個頭小的那個想站起來,手舞足蹈的抓旁邊個頭大的。剛站起來,踉蹌走了兩步就跪坐下去。

“啪!”個頭小的那個一巴掌打在個頭大的小子頭上,快樂的咯咯笑了。

個頭大的愣了愣,大哭起來。

小的又一巴掌,笑得更加歡快。

“哎喲!小少爺!”方尹兩人又被兩小子的動作嚇了一跳。逢春和暖冬趕緊把兩人抱開。

岑三娘一急,蹭的站起來走了過去:“怎麼回事?”

“夫人!”兩個丫頭又驚又喜。

岑三娘嗯了聲,接過了大哭的兒子哄着:“蕎麪不哭不哭哦。”

方媽媽尷尬的上前解釋道:“夫人,這是三少爺。”

岑三娘雙手叉在兒子肋下提遠了點看。小臉上還掛着晶瑩的眼淚,正迷惑不解的望着自己。突然眉心一皺,扭着身子不要她抱。

暖冬趕緊接了過去。一接過去,米糕不哭了。

岑三娘趕緊去看個頭反而長得小一點的老大。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笑。

“叫娘!我是你娘!”岑三娘湊得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柔聲教他。

蕎麪一巴掌撓過來,清清脆脆打在臉上,興奮的直樂。

岑三娘目瞪口呆。

方媽媽和尹媽媽又是尷尬又是無奈:“大少爺要調皮一些。性子也活潑……”

“臭小子!”杜燕綏一進來就看到兒子給了岑三娘一巴掌。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來,一手接過蕎麪,一巴掌就在打他屁股上。

蕎麪笑得更加高興,手腳亂揮。

杜燕綏一愣,把他放在氈毯上,這小子一下子撲到他腳邊抱住他一條腿,咯咯笑着望着他,好像在說他還要玩。

岑三娘一撫額,趕緊去找老三。

老三哭得抱着暖冬的脖子不理她。

短短一刻鐘,岑三娘竟生出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來。

“才十個月,再大點就會喊爹孃了。跟着您久了,就親啦!”尹媽媽笑着解釋道。

岑三娘無奈的看着兩個性格迥異的兒子,想起跟着阿秋一家離開的二兒子。當即決定:“成。晚上我帶着睡。收拾東西,明天我們就走。”

杜燕綏正和大兒子大眼瞪小眼,腿被蕎麪抱得緊,他低下身哄他:“你鬆手,爹尋你娘說話,回頭再和你玩如何?”

蕎麪一巴掌拍過去,杜燕綏慌得一仰頭,巴掌拍在了下巴上。他一怒伸手將蕎麪提了起來,還沒開大,蕎麪就掙扎着笑了起來,一副杜燕綏正和他玩的興奮模樣。

杜燕綏嘆了口氣,把他扔給了逢春,拉着岑三娘在迴廊上坐了,撐着下巴疑惑的說道:“……你確定是咱們的兒子?”

岑三娘大怒:“當然是咱們的兒子!”

回頭看過去,一個咯咯笑着和逢春玩的正開心,一個委屈的抱着暖冬的脖子,腦袋趴在她肩上。她頭疼的說道:“等熟了就會聽話了嘛。”

“沒看出哪點像我啊?我小時候可乖了。不哭不鬧不欺負人。”杜燕綏直搖頭。

“像我。”岑三娘驕傲的說道。

杜燕綏懷疑的看了她一眼。

這時候暖冬抱着老三走了過來:“三少爺睡着了。”

岑三娘就伸手接了過去。暖冬抿嘴一笑,回屋拿了牀包被搭在米糕身上。

軟軟的,睡着了的兒子一入懷,岑三娘感動得心都酥了。看不夠似的仔細研究着他的眉眼。低聲說給杜燕綏聽:“生下來他最個頭最小,哭起來不比奶貓聲大。沒想到比老大個頭還大。”

杜燕綏偏過頭看他,仍不住用手去戳他的臉,觸到柔嫩的肌膚又放得輕了。

“大少爺慢點!”大概是看到迴廊上坐着的兩人抱着弟弟,蕎麪使勁爬過來,扯着岑三孃的裙襬,努力想要站起來。

岑三娘心頭一軟,伸手握住他。逢春在身後搭了把手,扶着蕎麪站了起來。

“蕎麪,這是你三弟米糕。”岑三娘抱着老三給他看。

蕎麪一巴掌打在米糕身上,頓時吵醒了睡着的小兒,哇哇大哭起來。

見老大咯嘻笑着,眼睛黑烏烏的睃着自己。岑三娘哭笑不得。

“回頭接了老二,咱們找地方安置下來慢慢教吧!”杜燕綏搖了搖頭,一手抄起蕎麪,聽到他清脆歡快的笑聲,無奈的說道。

老三哭個不停,岑三娘只好又交給暖冬。站起身來:“我讓兩位媽媽收拾行裝去了。明日辭了王爺,咱們就走。”

“嗯。”

晚上再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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