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行
辭行
聽了胡公公回稟,高宗很失望。
登基以來國庫充盈,雖說江南去冬受了災,其它地方卻是大豐收。這次對西突厥用兵朝廷準備了很長時間。只要杜燕綏當個先鋒什麼的,打贏了,他在軍中的威望就起來了。杜燕綏本來就在孝期,奪情使用也要頂住朝官們的抵制。他又滿身發熱疹,臣子們更會非議。高宗無可奈何的想,只能便宜別人了。
高宗去了武昭儀宮裡,長嗟短嘆怨杜燕綏病的不是時候。
武昭儀詫異的說道:“英國公跟隨先帝立下赫赫戰功。朝中尚有程知節,蘇定方都大將。杜國公不過只平定了江南叛亂。輪軍功威望與資歷都不如那些老將。徵西一事重大,皇上爲何非要奪情用杜國公不可?”
高宗心想,這些老將資歷比朕還老,軍中沒有自己人。徵西一事,自己就是個只會點頭的。想想就不痛快。徵西勝了,永解西突厥侵邊騷撓,老將們更威風。自己更插不上嘴。何時才能像先帝一樣威風八面?
心裡這樣想,卻不方便給武昭儀說。高宗覺得武昭儀比皇后貼心。也許武昭儀在宮裡和朝廷都沒有根基,會依附着自己。皇后不一樣。出身世家大族,是先帝指婚。朝中老臣和老將們理所當然的把皇后的榮辱當成自己的榮辱。
就像他和皇后說起徵西一事,皇后只會說有英國公等老將在,戰事定當順利,讓自己不必操心。
高宗當然知道先帝留下來的這批將領個個打仗都厲害。文臣裡漸漸出現了應和自己的聲音。武將們卻緊抱成團。這個皇帝真是做的鬱悶不己。
徵西一事已經擬出了條陳。徵西大總管,行軍先鋒都薦了人選。高宗只看了眼就知道準備的周全,自己只需硃筆一批請收藏、推薦。
也許是有了仗打,朝堂上武將們的話比平時多。英國公多了句嘴:“……徵西平定西域自有老臣們爲皇上分憂。皇上也不宜只寵信武昭儀一人。後宮諸妃也應平分雨露。後宮安定,皇嗣延綿,方是社稷之福。”
高宗正是心裡鬱結之時,瞅着英國公的花白頭髮,面上諾諾。心裡更加不痛快。還沒打勝仗呢,就訓起自己來了。
他心裡無奈,快開戰了,老將他也得罪不起,只得溫和的說道:“英國公說的是。此一役由英國公任徵西行軍大總管把握全局,帳下有蘇定方等將軍,朕便放心了。”
硃筆批了條陳,就定了此事。
崔侯爺又添了把火,舉薦三子崔仲冬入軍營歷練。
文臣們紛紛響應,送自家兒郎從軍。
表面上爲國效力,都想借着這一仗立功。
等這些老臣們的子弟立了功,將來論功行賞升了職。官官相護,高宗提拔的人哪裡還有好位置。沒準兒暗中投向老臣們也說不定。前段時間貶了柳相王相做的努力又將付諸東流。高宗表面允了,心裡再一次涌出了廢后的念頭。
思來想去,能忠心自己的武將實在太少,最終將岑四孃的丈夫尉遲寶樹從羽林衛中調出來,塞進軍中,給了個督糧偏將的職位。
第二天一早,岑三娘和杜燕綏兵分兩路。杜燕綏戴了帷帽,坐了馬車悄悄去鄒家。岑三娘則先去了尉遲府。
兩人聊起隆州,就說起了家裡的兄弟姐妹。不由自主就說到了岑五娘自戮的事。
岑四娘就感慨道:“如今才明白阿孃對我的疼愛。”
如果不是岑三夫人使了銀錢,又拿岑五娘鐵定進宮參選的事做由頭,不肯讓岑家兩姐妹都進宮。岑四娘也不會罷了選,嫁進尉遲府。她若在宮中,難免也會受岑五娘牽連。
“皇上點了三郎做行軍督糧的偏將。三郎興奮不己,我卻擔心。”岑四孃的手下意識的按在了小腹上。
岑三娘掃了一眼,這才明白岑四娘爲何感慨理解母親對她的疼愛:“有了?”
“才兩個月,還小。”岑四娘脣角澱開溫柔的笑,繼而苦澀無比:“老爺子說先帝時西突厥就隔幾年打一回。打一回隔幾年又侵邊。皇上一心想做先帝那樣文成武德的聖人。休養生息數年,是動了把西突厥打得再無還手之力的決心。三郎這一去,不知道會打幾年。等他回來,孩兒沒準都會走路了。”
“你莫要太過擔心。姐夫只是督糧官,跟在大軍後方,應該沒有什麼危險。皇上下了決心,又是英國公領帥,朝中有大爺坐鎮,老國公又在京中。這功勞定跑不了。你就等着姐夫立了戰功,給你掙個誥命吧。”岑三娘安慰着她,心裡暗暗慶幸,杜燕綏還好躲過了。否則,一去幾年,自己連個孩子都沒有,這日子才叫難熬。
岑四娘早聽公爹和丈夫詳說過這場戰事。都說皇帝是明擺着提拔尉遲府,要賞尉遲寶樹戰功。女了懷了孩子,總是希望丈夫能在身邊。她更多的是不捨。
左右尉遲寶樹去不去,都由不得她作主。岑四娘就轉過了心思,細聲勸岑三娘:“你年底就十七歲了。杜家人丁少,早生早好。知道你倆感情好。可要是沒有孩子,迫於壓力,杜老夫人都會作主擡兩個妾……”
岑三娘在心裡對自己說,杜燕綏不會的。成親的時候他答應過自己。可是,她的心已經不是初嫁他時那樣無情。如果他有了妾,自己還能瀟灑的走麼?眼裡就流露出惶惶然的神色來。
“只是一說。三娘你是聰明人,當初滕王對你……你不會讓自己陷入兩難的對不對?”岑四娘語氣溫和。
看來四娘嫁到尉遲府,眼界開了,早就想明白了洪州的事情。
回隆州會再見到滕王。只是她現在嫁了杜燕綏,好像沒那麼怕他了。杜燕綏好像也並沒有避開滕王的打算。不知道他和滕王見面是否另有目的。
岑三娘想到這裡,握了岑四孃的道:“多謝你四娘,我知道如果不是拿我當姐妹,你爛在肚子裡也不會對我說這番話。我知道該怎麼做。”
岑四娘就抿了嘴笑,揭過這個話題。寫了貼子給岑三娘道:“知道你急着出門,府裡事情也多。我就不留你。回頭備了禮讓管事送到國公府,幫我帶回老宅。杜家有事,只需遣了人拿了我的貼子來尋我。”
岑三娘也沒再客套。辭了岑四娘,又匆匆去了李家。
“國公爺怎麼能在這時候病了呢?”李老太爺聽明來意,恨鐵不成鋼的睨了岑三娘一眼。
岑三娘對他實在尊敬不起來,小聲的說道:“就算相公沒有病,他還在孝期呢。”
“你懂什麼!”李老太爺雖說沒有入仕,早些年一門心思都撲在復爵上。大兒子又做着幽州大都督,對朝政並不陌生。
俗話說旁觀者清,李老太爺冷眼看皇帝行事,大致猜了個七八分:“皇上是有心在軍中培養自己的將領。一個不擔差事,不掌兵權的勳爵有什麼用?別看開國侯府只是三品爵,人家宮裡頭有皇后。朝臣裡崔王李韋百年來互爲姻親,樹大根深。也是崔家顧忌着後族的名聲,行事不夠狠絕,否則對付杜家還不跟捏小雞子一樣。”
崔家還不夠囂張狠絕?岑三娘無語了。
李老太爺哼了聲道:“我問你,崔家若憑着與你公公的口頭婚約,崔大郎死了,硬要讓崔二郎娶你小姑過門呢?”
“可公爹婚約定的是崔孟冬,崔家怎麼能隨便推個人來娶我小姑?”岑三娘不認同。
李老太爺不屑的說道:“崔家只是不想娶罷了。真要提親求娶。皇后贊同,和崔家有故的官員們也會贊同崔家行事。只會說崔家一聲有情有義。杜九郎那會還沒襲國公爵呢。外人眼中,崔家圖杜傢什麼?爲了一個口頭婚約,不離不棄。”
岑三娘心想,那崔家大概又得再死一個兒子了。
李老太爺緩和了下語氣道:“別以爲你們嫁了小姑,杜燕綏又襲了爵位就萬事大吉。宮裡頭爭的厲害。皇上想重用杜燕綏,朝臣們會抱成團對付他。崔家隱忍不發,就等一個機會呢。”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避避也好。回去給你母親上柱香……”
李老太爺停住了,往事涌上了心頭。他一心一意籌謀着利用女兒想引出仍忠於隱太子的長林軍餘孽。沒想到爲杜燕綏做了嫁衣裳。外孫女卻又嫁給了杜燕綏。李老太爺腦中就冒出因果循環一詞來。
“回頭我讓你大舅母備份禮,你替我轉給岑家三房老太太吧。好歹也照顧了你三年。國公府不必擔心,有事讓人來傳稟聲。”李老太爺說完揮了揮手,讓岑三娘離開。
岑三娘去了正院給小韋氏請安。
沒想到大韋氏也在。
岑三娘趕緊行禮。
大韋氏平常待岑三娘不冷不熱。知道她來,特意等着她。待岑三娘起身坐了,也不客套,開門見山的問她:“你素與杜家長房的十一小姐交好。替外祖母去探探大夫人的口風,可瞧得上我家二郎?”
把杜靜姝說給李尚之?岑三娘愣住了。她哭笑不得的想,這圈子也夠小。轉來轉去適齡的男女也就那麼幾個。
小韋氏笑着打圓場:“我家二叔的婚事讓全家都犯愁。想着他也認識杜家的十一小姐。平時也說得上話。如果給他定個他不認得的,又怕不合他心意。”
眼神裡帶着幾分歉意。大韋氏和岑三孃的關係太淡,一來就開口請她去探杜夫人的口風,怕岑三娘着惱。
岑三娘笑道:“晚間正好要去大房二房拜訪,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有了消息我就遣丫頭遞信來。”
見她爽快的應下,大韋氏臉上多了幾分柔和的笑容,主動對小韋氏說道:“三娘給她母親上香,行程趕得急,你備了土儀晚間讓管事的送去。”
小韋氏應了。岑三娘起身道了謝就告辭。兩人知道她要去杜家大房二房,也沒再挽留。(晚上再更)亅亅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