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去遊樂園的當天春和景明、溫度適宜,也沒有看到形狀詭異的雲彩,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天兒啊。宋雪年稍稍鬆了口氣。
周圍的同學們都脫下了臃腫肥大的校服,終於,換上了自己的衣服。看着那一張張或故作冷漠或笑容燦爛的臉龐,宋雪年感覺自己就像站在電子顯示屏後面看着他們一樣,有代入感但是不夠真實,所以當樑雪信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拉她的手的時候,宋雪年因爲皮膚驟然接觸到的溫暖觸感而顯得有些怔忡。
樑雪信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朝她露出一個少女特有的明媚笑容,“阿年,我們去鬼屋吧!”
好吧,純真少女樑雪信的心裡大概住着箇中世紀的小女巫。
遊樂場裡的鬼屋設定的是:一個歷史久遠的封閉式學校,傳聞是專門用來培養品格優秀、舉止優雅、可以進入上流社會的精英。事實上,裡面的教學方法是慘無人道的。因爲老師的殘|忍教學,每一年都會有很多學生被虐|待致死,受不住三年折磨的學生會選擇自己結束生命,而且學校還設有私牢用來懲罰屢教不改的學生。被與世隔絕的學生們沒有任何辦法聯繫到外面,只能爬上比教學樓還要高的高牆來乞求幫助,但是很不幸,結果都是死於墜亡。家長們想要把自己的孩子培養成一個可以匹配上流社會的精英的想法幾近瘋狂,所以每年仍是有數以百計的學生被送進學校,卻是成爲了學校老師變態心理的犧牲品。若干年後,學校廢棄了,因爲城市規劃問題要被推倒,進去勘探的任務變成了當時那些工人的噩夢。據說,他們看到了一個個學生的身影爬上高牆了又慘叫着摔下來,就這樣不斷反覆;學校裡有棍子痛擊人體的聲音,學生的慘叫聲、求饒聲不絕於耳。現在遊樂園裡的鬼屋據說是按舊學校的設施原封不動地再現的,所有進去的遊客無一例外是尖叫着跑出來的。
宋雪年、樑雪信和其他兩個女生並排站在鬼屋前仰頭沉默着。豔陽天在鬼屋的氣場下都變得陰森森的,身後不遠處山車上傳來的尖叫聲絲毫不能打破這種濃厚的氣氛。
正好四人一組入場,所有入場的人的通訊設備都會被工作人員收起來暫時保管,每組人會配一部對講機以便在需要時和外面的工作人員保持聯繫。
宋雪年打頭,一進去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令人窒息的怪異味道撲面而來。走廊裡很陰暗,有點像破曉時分天將亮而未亮的樣子,灰色的水泥地上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深色痕跡,她身後的三個人齊齊地倒吸了口冷氣。
進來之前工作人員告訴她們,鬼屋有好幾個不同的出口,每個出口都會在鬼屋裡找到相關的提示牌,但入口輪流開放,所以她們需要找到那個唯一打開的出口纔可以出去。換句話說,就算她們找到了有出口標示的地方也不一定能出去。
空氣中腐爛的味道太過厚重和真實,而且這裡的陰冷,深入骨髓。宋雪年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後一張臉慘白、抓着她的衣服做驚恐狀的女生,“雪信,不然我們……出去吧。這裡,看起來……好可怕……”
“當——當——當——”
鐵管敲擊牆壁帶着鐵管震動的聲音從她們的身後傳過來。
“什……什……什麼?”最後的女生猛地轉過頭看向她們三個,驚恐地瞪大雙眼。宋雪年甚至能在她含着極度恐懼的眼眸裡看到自己表情同樣不算太平靜的蒼白的臉。
四個人不由自主地靠緊。
宋雪年因爲鬼差的身份所以率先看到了從黑暗裡走出來的黑影。一身破敗的衣服裹着乾枯的身體,手中的鐵管有規律地敲着牆壁,頭髮糾結成了縷,一張青黑色的臉隱在後面。
鎖屍!
宋雪年深吸了一口氣,大喊一聲,“跑!”
紛亂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四個人在黑暗冗長的走廊裡快速奔跑,身後的鎖屍依舊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們後面。手裡的對講機響着“刺啦刺啦”的刺耳聲音折磨着四個人的神經,提示着她們現在也沒有辦法聯繫到外邊。
鎖屍是將人的靈魂施術鎖在身體裡,就像標本李冉升。沒有限制活動的鎖屍對於普通人來說它們是沒有任何威脅的頂多只是有些嚇人,因爲它們是察覺不到普通人的只是單純地路過。但是對於所有有召鬼體質的人來說,鎖屍會纏着他,讓他放它們的靈魂出來,如果辦不到就會被一直鎖在它們的活動範圍裡。很不幸,宋雪年這鬼差的身份對它們來說是最有吸引力的。
“你們三個聽好,待會兒繞過我們的身後傢伙往入口跑。這裡不對勁,你們必須快點出去!”
宋雪年的話音落下後,前面三個人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她想繞過她們卻被堵住了路。
“你們……”
宋雪年驟然停住腳步。
身前慢慢轉過來的身影有着三張同樣的青黑色面孔,黑色的瞳仁閃着幽幽綠光,身後“噹噹噹”的聲音在不斷靠近。
被前後夾擊了,宋雪年甚至可以味道它們身上的那股腐屍的惡臭味。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帶着回聲在學校裡響起。
宋雪年的心臟在這時抽搐起來,一陣陣的絞痛傳遍全身引得全身冒着冷汗,她不得不靠着牆才能勉強保證自己不滑到地上。疼痛讓她的視線模糊,恍惚中看到一抹紅色紗衣出現在自己身前。
宋雪年的眼眶一熱,好像有液體在裡面打轉,“滕……滕……蓮筠?”
你回來了?
終於回來了嗎?
宋雪年的臉上露出一種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難看錶情。
“宋雪年,你振作點!”
聽到聲音,宋雪年努力地眯起眼調整視線。在昏暗的走廊裡她看到了一顆明晃晃的光頭,“滕蓮……蒼修?......蒼修呀......”她低着頭幽幽地嘆息,發出了一聲嘲諷的笑。
宋雪年對滕蓮筠的等待是不死不休的纔對啊。
“宋雪年!如果你不想讓另外的三個女孩兒有危險就趕緊找鬼差來收鬼!”蒼修被那一聲笑給惹毛了,只恨不得拿手裡的橫刀朝她腦袋上砍。
宋雪年在把尾音帶回來後身上就乾乾淨淨一點法力不剩,或者說,她現在就是一個普通人了。
想到樑雪信,宋雪年一激靈。
她一手握着空刀鞘抵擋着三個怪物,一手從身上掏出一個木質的令牌,“蒼修,火!”
蒼修在揮刀抵擋的空隙趁機朝宋雪年手上的木牌甩出一簇火焰。木牌剛接觸到火焰便騰地躥出火苗。猝不及防被燙到手的宋雪年直接把令牌扔到了地上。一時間走廊裡的陰風更甚,萬千惡鬼的咆哮聲一聲聲撞擊着耳膜。一個紅袍身影自虛空中出現,手中的一支筆輕輕一勾四個鎖屍便都化成了虛無。
“崔判官!”
總是被宋雪年戲稱爲慈眉善目的老頭兒的崔判官此時嚴肅的表情讓她忍不住往後縮了縮脖子。
崔判官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冷冷“哼”了一聲隨即拂袖而去。宋雪年撇嘴,撿起地上的令牌,努力邁開步子跟上他們。
崔判官的勾魂筆只需輕輕一勾,那些被地府的氣息嚇得四散的鬼怪們就都乖乖走上了黃泉路。他們這路可謂是過五關斬六將,不過有了崔判官的外掛這一路也是暢通無阻的。宋雪年優哉遊哉地把空刀鞘背到後背上。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這個鬼屋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鬼”屋!
找到樑雪信她們的時候她們正被一個渾身冒火的熾燃鬼逼到角落裡,樑雪信只是呆呆地站着,另外兩個在角落裡抱成了一團。宋雪年嘆了口氣,有些頭痛地看着那個燒了滅滅了燒嚎叫着滿地打滾的傢伙在崔判官的勾魂筆下慢慢消失不見。還好三個女孩兒沒碰到什麼厲害的鬼,除了一些驚嚇也沒有什麼很嚴重的傷。崔判官寬袍一揮把他們五個人送出了鬼屋然後獨自打掃戰場,臨走前還不忘用他的勾魂筆指着宋雪年威脅她一定得去地府走一趟。那一晃晃的勾魂筆在她眼裡就像對普通人而言上了膛的機關槍一樣,弄得她心驚膽戰。
被送出來的地方正好就是鬼屋的入口,宋雪年一臉慘白看着和另外三個人也沒什麼太大不同,蒼修在落地之前就閃回山上了。Maggie看情況不對已經發出了通知,白竹稍有不耐地站在圍觀羣衆的裡圈,晉華的救護車也已經準備好了。四個女生出去的時候都是臉色蒼白渾渾噩噩的樣子,只當是被鬼屋嚇到。帶她們去醫院的最大目的是消除記憶,蒼修、判官還有鎖屍、熾燃鬼。
晉華坐在顛簸的救護車裡,對着四個裹着毯子的女生,臉上的表情比吃了大便還難看。
把三個人送進了隔離室後晉華用一種無比怨念的口氣叫住宋雪年。
“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宋雪年把毯子下藏着的空刀鞘收了起來。
“你......算了......”晉華像是被抽盡力氣般的無力地放下手。突然,他不可置信地越過宋雪年的頭頂看着她身後的什麼。
宋雪年像是想到什麼,她無奈地勾脣一笑,轉過身,對身後的人輕輕一笑,道,“樑先生,好久不見了。”